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嶽陽,是聖唐皇朝嶽州的首府,開國初期設巴陵郡,後改府城。嶽陽城北枕大江,南納三湘四水,懷抱洞庭波澤,可謂江湖交匯、人傑地靈。


    以嶽陽為核心,向南二百餘裏即潭州長沙郡,向東俯瞰柴桑鄱陽,向西控製苗人疆界,自古以來,此處都是大江南岸的重鎮之一,極具戰略輻射價值。


    奪取嶽陽在手,等若拿下了半壁湘界,有助於截斷巴蜀與東南之間的往來聯係。


    經過二十一天的激烈戰鬥,青龍軍團最終攻克嶽陽,全殲守軍八千餘人,活捉叛軍左都督陳健。


    然而,青龍大將慕容雪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非常意外地收到了朝廷發來的叱令,讓他火速動身,返回帝都,參加重要廷議。


    對於急召自己回去,慕容雪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前幾天他收到消息,說正在跟謝豹激戰的朱雀軍團,忽然被朝廷調走了一半的兵力,前去西征巴蜀,險些害得馬洪傑連防線都守不住。如今帝都再次作妖,又讓自己這個軍團主將離開部隊,回去開什麽狗屁朝會,簡直莫名其妙。


    結合之前民間議論有關帝都發生政變的傳聞,慕容雪不禁陷入了猶豫。


    是立刻奉命回京呢?還是先拖一拖,等看看情況再說?


    正當他兀自猶豫的時候,沈烈和元斌忽然來到嶽陽,並捎來了李江遙的書信。


    看完之後,慕容雪頓時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沈烈:“長史大人,能確定嗎?帝都那邊真的……”


    “沈某並沒有實證,僅是猜測而已。”沈烈平靜地說道:“不過,江遙和我的判斷一致,帝都已經完全落入皇後程雯的掌控之中,包括李炳。”


    慕容雪當然相信李江遙和沈烈的判斷,不由得劍眉緊鎖,沉聲道:“也不曉得咱們這位帝君是什麽命格,半生坎坷,處處波折,不是被權臣脅迫,就是被老婆暗算,沒有一天消停日子。”


    說著,他抖了抖手上的信函:“我正考慮要不要回帝都,你就來了,而江遙的信裏說,讓我設法拖延,切莫輕易孤身犯險,以免誤中對方奸計。唉,真是不好辦。”


    “不好辦也得這麽辦。”沈烈朗聲道:“朝廷這個時候非要叫你回去,顯然是沒安好心。慕容雪,你可不能犯糊塗,個人生死是小,青龍軍團的穩定是大。”


    慕容雪點點頭:“你說的道理我當然明白,所以我也沒有急著回去。他娘的,程雯把我當傻子,想憑著一紙詔書就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簡直可笑。”


    聽他這麽說,沈烈終於放下心來:“你能這麽想就好,我之前還擔心你會奉旨行事。既然如此,為何又覺得難辦呢?”


    慕容雪無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應道:“我說的難辦,不是指我自己,而是指帝都的危機難辦。”


    他頓了頓,歎氣道:“唉,平叛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眼下卻又出了更麻煩的狀況。長史,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難道率兵殺回帝都,去解救帝君嗎?”


    沈烈淡淡一笑:“你有這想法?”


    “不是我有沒有的問題,而是……”慕容雪搖搖頭:“戰端一起,天下又要大亂了。”


    元斌在一旁忍不住道:“慕容將軍,這是敵人主動挑事,亂也沒辦法,隻能設法平亂!”


    慕容雪苦笑道:“元斌兄弟,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終究還是國家蒙難、百姓受苦,令我心裏倍感煩躁。況且,我說率兵殺回去,也隻是一時氣話,這裏麵牽扯太多東西,連你們大都護都還沒拿定主意,談什麽起兵為時過早。”


    元斌快人快語:“大都護並不是沒拿定主意,而是決意先消滅江南叛軍,然後再回過頭來收拾朝中的反賊。”


    沈烈也微微頷首:“小元說得對。江遙的意思是,程雯鬧就讓她鬧,鬧翻天也不怕。眼下,勞劍華、李炤和叛軍才是咱們的首要目標。在這期間,隻要你的部隊能保住,咱們就掌握著主動權。哦,還有就是要設法保護好公主、惠妃、董天星他們,千萬不能讓程雯給害了。”


    “這是我擔心的另一個問題。”慕容雪沉聲道:“帝都與江南遠隔萬水千山,咱們鞭長莫及,如何才能護住他們?”


    “這個簡單。”元斌道:“我們來之前,大都護專門說了,隻要軍隊在我們手中,程雯就不敢輕易動公主他們。原因很簡單,人質。”


    慕容雪想了想,點頭道:“的確如此。程雯雖然控製了帝都,但帝都之外,其實是我們的天下,一天不解決軍權問題,程雯就一天不敢徹底放手胡來。李汐、我妹妹,還有老董,活著落在她的手上,對我們的威脅會更大。”


    沈烈應道:“所以我才急著趕來,先助你穩住青龍軍團,然後再前往帝都,暗中營救公主他們。”


    聞聽此言,慕容雪連忙道:“那你們趕緊去吧。我這裏沒問題的,請放心。”


    沈烈微微一笑:“倘若帝都再發旨意,或者像對付馬洪傑一樣,派人來接替你的兵權,你打算如何處置?”


    慕容雪不禁冷笑道:“我不是馬洪傑!隻要我不願意,誰敢拿我如何?長史大人,不是吹牛,你看龔承澤他敢來接青龍軍團的兵權嗎?惹毛了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沈烈朗聲笑道:“慕容,這麽多年你也變了,比以前果斷狠辣了許多。”


    慕容雪知道他這話指的是什麽,不好意思道:“長史見笑了。其實不是我變,而是境遇改變。當年的慕容雪和今天的慕容雪,本質並沒有區別。我自幼長在富貴之家,從小就沒那麽多爭勝之心,後來又因為得知自己的特殊身世,故而對感情看得很重,難免會在某些時候表現得婦人之仁。眼下既然知道敵人的意圖,自然也沒什麽顧忌,跟她幹就完了!”


    沈烈清楚慕容雪其實是太傅年勁鬆的私生子,隻是寄養在慕容千秋的膝下,說命運曲折也不為過,因此點頭道:“不管怎樣,你能把穩青龍軍的舵,就是聖唐之福。多餘的話沈某不講了,我和元斌這就啟程出發,前往帝都!”


    慕容雪起身相送,一邊走一邊殷切叮囑:“長史大人,此去迢迢,千萬珍重。現在的帝都,不亞於龍潭虎穴,若是事情不可為,就和元斌兄弟盡速回來,與軍隊在一起。”


    “一定,告辭!”沈烈灑然一笑,翻身上馬,在慕容雪的注視下,與元斌一前一後,策騎奔向遠方。


    -


    就在沈烈騎馬、勞劍華乘船,不約而同地去往西北之時,帝都城中的政變風暴,又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北衙逆鱗司種種肆無忌憚的惡劣做法,終於激起朝臣們的強烈反抗。而這場反抗的起點,始於禦史台。


    正八品監察禦史蘇順之,因不滿皇後陰謀隔絕帝君與大臣的聯係,並指示禁軍和逆鱗司不斷擴大查案範圍,牽扯無辜官員身陷囹圄,借以打擊政敵、擾亂朝綱,憤然提筆寫就了一篇雄文,直斥程雯及其黨羽十條大罪。


    一時之間,蘇禦史的文章傳遍朝野,得到了不少朝臣的響應和認可。


    然而,毛筆怎麽可能鬥得過利劍。沒過多久,逆鱗司便直接找上了蘇順之的門,將他和他的妻子女兒,以及家中唯一的老仆,四人一起關進了北衙詔獄。


    在那裏,田沐給蘇順之扣上了一個誹謗皇族、陰謀造反的罪名,當場打斷雙腿,定下秋後問斬的判決。而蘇大人的妻兒則被送往教坊,充作官妓。


    消息傳來,滿朝沸騰。


    許昭竇敘寒被抓,大家忍了;李修明被抓,大家也忍了;幾十位朝廷大員被抓,大家還是忍了。


    可是,如今蘇順之被抓,大家再也忍不了。


    因為他隻是一個八品的小官,因為他隻是秉公履職、仗義執言,他不應該被如此傷害,他的妻子女兒更不該遭此磨難!


    越來越多的官員匯聚在一起,為蘇順之挺身而出。就在朝會暫停的第五十九天,兩百多名在京各級官員齊聚承天門,高聲呼喝,要求麵見帝君!


    這種場麵,聖唐開國八百餘年也沒遇見過幾次,值班的禁軍頓時慌了手腳,連忙一邊列陣阻擋,一邊通報內廷,請皇後定奪。


    聽完內侍結結巴巴的稟報,程雯不慌不忙地放下毛筆,拿起奏章輕輕地吹了吹,然後才悠然道:“帝君養病其間,諸臣自應體恤聖躬、安守本分。如此聚眾聒噪,想必是有人居心叵測、暗中慫恿,妄圖加害於陛下。對這些亂臣賊子,該當如何?”


    站在一旁的田沐瞅了瞅鎮國公程東,試著說道:“應派禁軍驅離,並嚴查幕後之人。”


    “輕了。”程雯抬頭掃了他一眼:“再想想。”


    田沐不敢直視皇後的目光,垂首應道:“擾亂皇城,屬大不敬罪,當處廷杖之刑。”


    程雯笑著點了點頭,轉頭問程東:“鎮國公,你看看,本宮這書法最近可有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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