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田沐說得繪聲繪色,程雯不禁秀眉一挑,冷笑道:“好什麽好?那個慕容雪自恃立了點小小軍功,就膽大包天、抗旨違令,敢不奉命回京述職,完全不把本宮放在眼裏;還有那個馬洪傑,自詡什麽聖唐名將,連謝豹都打不過,數萬大軍被人家阻擋在澧縣許久,始終未有寸進。最可恨的,就是李江遙!讓他盡快具表上疏,言明對九錫之賞的態度,他卻假裝沒聽見,遲遲不做回複,顯然是有不臣之心。”


    田沐尷尬笑笑,連忙點頭:“娘娘說的極是。臣立刻讓中書省擬招,申飭這幾個狂妄的軍頭!”


    程雯沉吟半晌不語,等了一會兒才擺擺手道:“罷了,就算罵他們一頓,也沒有什麽用處,不如另想辦法,徹底解決了這些驕兵悍將。”


    “不知娘娘有何高見?”田沐奉承道。


    程雯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問道:“田沐,關於兵部尚書的位子,你可有什麽合適的人選推薦?”


    田沐聞言不禁一愣。


    很顯然,皇後要對付那些軍方大將,首先想到的,還是從朝廷機樞入手。兵部尚書之職,位列正三品,與戶部並稱六部之首,和各個軍團都有著密切的聯係。可以說,掌握了兵部尚書這個職位,等於牽起了軍方千頭萬緒的抓手。


    田沐明白程雯的用意,連忙說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跟自己關係密切的黨羽,也皆有在兵部或都督府任職的經曆。


    程雯微微點頭,暗中記下了這些人,準備過幾天朝堂再穩定些,就直接把董天星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替換掉,以便後麵繼續對軍方開刀。


    現在李江遙已經快打到杭州了,說不定明天就能一舉擊敗李炤,徹底結束為禍多年的南方之亂,所以針對聖唐軍隊的各項行動,必須加快進度才行。


    而後麵一係列行動,隻能依靠兵部尚書這樣關鍵崗位去落實完成。


    正思謀間,內侍忽然來報,說鎮國公在殿外求見。


    聽說兄長到來,程雯知道必然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於是趕忙傳見。


    不多時,程東大步走入殿中。他先給皇後行了禮,然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田沐,直接毫不客氣地說道:“田大人,我有密奏向娘娘稟報,請你暫時回避。”


    田沐聞言一愣,連忙識趣地拱手道:“是,下官遵命。皇後娘娘,臣先告退了。”


    程雯從未見過程東對旁人如此態度,不由得也有些意外,下意識地點點頭:“好,你先退下吧,本宮交代的事情,你要仔細盯緊。”


    田沐答應一聲,又衝程東略施一禮,隨即退出了鳳儀宮。


    待他走後,程雯忍不住好奇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程東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說道:“請娘娘屏退左右。”


    如此一來,程雯更加大感疑惑,不過,她還是按照兄長的意思,叫周圍的內侍宮女全都離開。


    等到整個大殿隻剩下兄妹二人之時,程東這才沉聲道:“我剛剛收到了一封信,言明讓我轉交於你。”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呈給程雯。


    程雯並沒有伸手去接,隻是盯著對方問道:“誰的信?”


    程東遲疑了一下,答道:“勞劍華。”


    “誰?!”


    “勞劍華。”程東一字一頓地說道:“叛軍匪首,勞劍華。”


    程雯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沉聲道:“殺害爹爹的另一個大仇人?他怎麽會派人送信給你,又轉交於我?”


    程東苦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程雯依言接過信封,從裏麵抽出信函,展開細讀,臉上的神情也不禁變得異常凝重起來。


    良久,程雯將信輕輕放在桌上,問道:“你相信他的話嗎?”


    程東搖搖頭:“問題不在於我相信不相信,而是實際情況是否合理,對我們是否有利。”


    程雯思忖片刻,忽然冷笑道:“江南叛軍大勢已去,眼看覆滅在即,勞劍華這是在謀退路嗎?”


    “有這個意思。”程東應道:“李炤肯定打不過李江遙,敗亡是早晚的事。不過,勞劍華畢竟跟我們有殺父之仇,他的提議,有悖我們的底線。”


    程雯目中閃過一道寒光:“我倒不這麽看。勞劍華在信中並未避諱曾經派人刺殺爹爹的事,而且也說從不奢望取得程家的原諒,隻是眼下雙方有一個共同的強大敵人,因此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達成聯手。這一點,我認為值得考慮。”


    程東早就猜到妹妹會這麽說,不禁輕歎一聲:“他被李江遙逼得走投無路,於是又想著跑來找我們,以便借刀殺人。此賊惑亂天下、奸詐狠毒,不可不防。”


    程雯笑笑:“我當然會防著他。不過,這家夥也確實有些本事,利用他去對付李江遙,讓他們倆狗咬狗,我們則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更好?”


    “你真打算按他信裏說的,與他合作?”程東問道。


    “不是與他合作,而是利用他,讓他為我效命。”程雯得意洋洋地說道:“李江遙攻克杭州之日,就是他勞劍華走投無路之時。除非逃往茫茫闊海,否則不論中土,還是西疆,這天下雖大,卻再無他立錐之地。我此時放他一線生機,讓他繼續跟李江遙鬥,最後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可以將勞劍華抓回來,用他的人頭祭奠爹爹在天之靈!”


    程東有些擔心:“隻怕與虎謀皮,未見其利,先見其害。”


    程雯搖搖頭:“怕什麽?相比李江遙,勞劍華對我們的威脅小多了。隻要外麵不知道我們和他的關係,就不會有什麽直接的害處。即便是他四處宣揚,或是被其他什麽人意外發現,我們矢口否認、推個幹淨,誰又能拿我們怎樣呢?”


    程東想了想,點頭同意道:“那好吧。我一向不讚成過早與李江遙爆發正麵對抗,局麵能拖就拖,越晚衝突對我們就越有利。若是真能像勞劍華信中所說,由他來對付李江遙,我們隻在背後提供支持,那就能夠爭取出不少時間,做更充足的準備。”


    程雯見哥哥表示讚成,忍不住笑道:“認真說起來,當初我這皇後之位,也有勞劍華一份功勞。要不是他暗中指使魏梓軒傾全力推動選後之事,恐怕就沒有我如今的地位了。所以我們對他的利用,其實早已開始。”


    對於她這個誇張的說法,程東也沒法否認,無奈笑笑:“的確如你所講,政壇上的爭鬥較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有永遠的敵友,唯利弊得失而已。既然你認為可以接受勞劍華的提議,那我就按照他信裏說的方法,跟他聯絡。”


    程雯又想了想,遂點頭道:“可以,大哥就去辦吧,謹記隻能你我兄妹二人知曉,切莫被旁人得悉。”


    “這是自然,我定當小心。”程東應道:“我估計,勞劍華多半已經在帝都的路上,或者幹脆已經人到了帝都。之後這天下間,免不了又要有一場疾風驟雨。”


    程雯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灑然道:“哼,依我看,真是越亂才越好,不然,我們哪有機會?大哥,隻要咱們能除掉李江遙,肢解鎮疆軍,這天下就一定能坐穩。程家子弟,終可執掌江山、揚眉吐氣!”


    程東顯然沒法像妹妹那樣樂觀:執掌江山,談何容易?


    你能利用李炳的麻痹大意,突然出手製住他;你能利用禁軍的刀槍,壓製文武百官,叫他們不敢反抗。可是,你卻沒有辦法在軍隊、民心、財力三個方麵超過李江遙。至少現在仍然無法做到。


    還說什麽肢解鎮疆軍?


    數十萬鎮疆精銳,是李江遙在西疆鬼漠的殘酷戰場中,一刀一槍拚殺組建出來的。禁軍把你視作皇後,三叩九拜;鎮疆軍卻把李江遙視作神明,生死相托。


    三叩九拜的人,有一天可能會陰謀反叛、拔刀相向;生死相托的人,永遠都會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對方手上,無怨無悔。


    這是李江遙縱橫天下最大的本錢,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程雯最大的弱點。


    然而可惜的是,之前那一連串有驚無險、順風順水的奪權行動,早已令程雯忘記了她與李江遙的差別和差距,誤以為自己已經成功掌握了全局,穩立不敗之地。


    程東默默地歎息一聲,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妹妹,昨天雍州涼州兩地分別傳回軍報,說鎮疆軍留守西疆的部隊近期有大規模集結的跡象,意圖不明。”


    程雯聞言不禁一愣:“西疆?我記得李炳曾說過,鎮疆軍在那邊還有三個軍的兵力,對嗎?”


    “沒錯,三個軍,足足十六萬兵馬。”程東沉聲道:“當初李江遙交出帝都,揮師中原,曾專門安排麾下第三軍、第四軍和第七軍返回西疆駐防休整,並任命驚雷第三軍主將、鄯善國郡主霍麗婭擔任統帥。此人雖是女流之輩,但同樣也是鎮疆軍元老之一,據說性格潑辣、作戰勇猛,連突厥人都對其頗為忌憚。”


    程雯秀眉輕蹙:“原來還是個女將啊。霍麗婭在這個時候忽然集結兵力,究竟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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