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鄔瑾並未推辭,接過木牌,就見上麵用墨寫著:“菊花青,年齒六,金虜獻玉花驄所育。”


    是匹好馬,程廷嘴不饒人,心地卻不壞。


    三個跟班也都挑好了,程廷一同付了銀子,奚官先去牽馬,等待之時,隻聽見有馬振鬣長鳴,循聲望去,就見不遠處綠草地上,一匹白馬飛馳而過。


    馬色如霜,馬上一位小姑娘,一手緊攥馬轡,一手連連揚鞭,絕塵而去,速度之快,隻能看到脖頸上一圈金影一閃而過。


    程廷雙眼一亮,兩隻手圈在嘴邊,放聲大喊:“莫聆風!阿風!!小狗!!!”


    莫聆風速度太快,身邊跟隨的騎者也隻留下一道煙塵,聽不到程廷深情呐喊,倒是後方跟上來許多的姑娘,全都聽到了。


    姑娘們正是靚麗的年紀,穿的彩繡輝煌,宛如神仙女娥一般,齊齊放慢速度,縱馬至程廷麵前。


    “程三,你怎麽光叫聆風,不叫我們啊!”


    “小程,你親大姐在呢,你這眼睛怎麽回事,光看見聆風了。”


    程廷在一群嬉笑聲中漲紅了臉,從偽惡霸退化成了半大小子,不敢拿正眼看人,絞著兩隻手,蚊子似的哼哼:“大姐,王姐姐,李姐姐,張姐姐,惠然姐姐。”


    “我怎麽光聽見惠然的名字了?”


    “程三,你居心不良啊。”


    姑娘們滿麵揶揄,程廷恨不能把腦袋塞進褲襠裏,一麵暗罵死奚官,還不來。


    “三兒,”程家大姐揚起馬鞭,在空中甩了個脆響,“你不是喜歡聆風嗎,怎麽就改換章程了?”


    程廷立刻像是讓她踩了痛腳似的跳起來:“誰喜歡她!誰喜歡她!你不要胡說八道,汙蔑我的清白,她又刁又蠻,又不愛讀書,成天東遊西逛不守婦道,長的也醜,鄔瑾你說是不是?”


    鄔瑾搖頭:“可愛。”


    程廷連連點頭:“聽到了沒,連鄔瑾這個老好人都這麽說!”


    眾女子放聲大笑,程廷這才驚覺鄔瑾說了什麽,氣的用力一瞪鄔瑾,放聲大喊:“奚官死哪裏去了?牽個馬還不來,現給小爺捉不成!”


    “聆風,你怎麽回來了?”程家大姐伸手一指程廷身後。


    “她在我也這麽說,小屁孩一個!隻知道鬼叫!”程廷滿臉“我才不上當”的得意神情。


    隨後他們身後有馬打了個響鼻。


    程廷猛地大轉身,扭頭一看,莫聆風不知何時繞到了他們身後,連點動靜都沒有,垮著張小臉坐在馬上,人小、馬大,穿一身鵝黃色衣裳,將她簇擁成了一朵迎春花,赤金項圈在衣襟上壓出沉重的痕跡。


    隨身護衛她的女子一直跟在五步之後,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眾人。


    程廷瘋狂撓頭,臉上的紅疙瘩都萎縮下去,結結巴巴解釋:“聆風,你什麽時候來的,剛才我瞎說的,你......你別告訴你哥哥。”


    莫聆風翻身跳下馬來,走到程廷麵前,把馬鞭塞進鄔瑾手裏,伸出食指對著程廷用力一點:“蹲下。”


    程廷看她那指尖粉紅粉白,圓圓潤潤,隻覺甚是可愛,也未曾多想,就地一蹲,又惹出許多笑聲。


    而鄔瑾一眼就瞧見莫聆風缺了顆門牙——這孩子開始換牙了,吹起塤來,恐怕更加為難。


    莫聆風見程廷蹲了下去,正夠自己動手,當即捏起拳頭,在他腦袋上鑿了兩個爆栗。


    程廷冷不丁挨了這一下,疼的長嚎一聲,捂著腦袋蹦了起來。


    他認命似的做了個哭臉,後退一大步:“臭小狗!你又打人!”


    莫聆風聽聞他叫的醜名,立刻向他邁了一步,伸出拳頭,在他胳膊上狠狠捶了一下,並且瞪大眼睛,嗓門不小的質問他:“你再說一遍?”


    程廷耳朵裏又是姑娘們“嗤嗤”的笑聲,仿佛是把他和莫聆風當做了一樣的小孩兒。


    他忽的憤然起來:“我就說我就說,臭狗!雜毛狗!沒人要的小狗!”


    莫聆風當即揪住他的袖子,開始用自己那小小的拳頭,轉著圈的捶打他。


    程廷讓她錘的疼痛不已,又不能還手,急的對著程大姑娘吼道:“大姐,你快拉開她!”


    程大姑娘見莫聆風那拳頭小的近乎可憐,卻能把自己滿臉疙瘩的弟弟揍的吱哇亂叫,笑的險些直不起腰來,不僅不勸架,還笑眯眯地道:“聆風,你把三兒欺負壞了,可是要負責的啊。”


    程廷氣急敗壞:“誰要她負責,惠然姐姐救我!”


    這回連帶著那三個跟班都笑了起來,姑娘們推搡著叫惠然的姑娘,讓她去救程廷。


    鄔瑾看著莫聆風和程廷讓人當做不知事的小孩兒取笑,微皺眉頭,上前去把小狗和小猴分開了。


    莫聆風氣喘籲籲住了手,依在鄔瑾身邊,一張粉臉氣得通紅,胸脯一鼓一鼓,用力一哼,拿了馬鞭,轉身就走。


    “誒!”程廷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伸了半截手,又舍不得跟著走,連忙從遲遲而來的奚官手中牽過馬,推鄔瑾一把,小聲道,“鄔瑾,你跟著,幫我認個錯。”


    說話間,莫聆風已經在隨從相助下上了馬,用力一抽馬鞭:“駕!”


    白馬撒腿就跑,鄔瑾也迅速踏上馬鐙,抽出馬鞭一打,跟了上去。


    他在州學上過騎射課,但是不精於此道,麻心麻膽的狂追出去,累的上氣不接下氣,胸腔裏灌滿了風,好幾次差點栽下馬去。


    眼看著就要到朔水河邊,莫聆風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隨從也不加阻攔,他用力甩動馬鞭趕了上去:“莫姑娘!危險!”


    朔河還未發水,河中水不深,但是河灘上全是河沙,有的地方甚至是“活沙”,踩上去之後,就會越陷越深。


    河對岸便是連綿不絕的堡寨,過了堡寨,就是金虜之地。


    “莫姑娘!”


    在他聲嘶力竭之際,莫聆風在靠近河岸之處停了下來,卻沒下馬,而是眺望河對岸。


    她消了氣,麵孔舒展開來,從袖袋裏掏出一塊不小的糖塞進嘴巴裏,又掏出一個,欠身遞給鄔瑾:“看,有人過河。”


    鄔瑾接在手中,低頭一看,是個糖狻猊,白膩香甜,舍不得吃,便懷糖於手,又往河對岸看,果然有一行人緩緩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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