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帶著莫聆風自行落座,拿個紅薯遞給莫聆風:“就當是我家,別客氣,想吃啥吃啥,啊。”


    莫聆風先吃紅薯,再吃白飴糖,又欠身拿一塊,塞進程廷嘴裏,程廷很嫌棄的嚼了兩口:“我就不愛吃糖。”


    鄔瑾看他借自己的紅薯和白飴糖,向莫聆風獻殷勤,已經在心裏把程廷打成了篩子,目光冷颼颼,刀子一樣,直往程廷身上紮。


    可惜程廷視而不見,還問鄔瑾:“王景蛤有沒有找你麻煩?”


    鄔瑾搖頭,低頭提醒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把瓜子:“原來有個劉成器,要小心。”


    瓜子沒法張嘴回答,莫聆風也沒吭聲。


    “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程廷摸著下巴望房梁,“誰來著?好耳熟,好像聽過。”


    莫聆風用力一拽他的衣袖:“我要喝水。”


    程廷的腦子立刻從劉成器上轉開了,指揮鄔瑾:“喝水,倒兩杯,別放茶葉,你們家茶葉太碎了,連喝帶呸的,嘴都忙不過來。”


    鄔瑾起身去廚房倒水,找了兩個花色不同的碗,又從扁桶裏翻出沙糖,放在白底藍喇叭花的粗瓷碗裏,衝上水,用筷子攪勻。


    另外一隻碗也是白底藍花,但是花不同,他一手一碗,又低頭看了看那隻放了沙糖的碗,以免自己端錯。


    他小心翼翼端碗出去,在院子裏時,就聽到程廷大著嗓門說話:“原來我二姐也想和你玩,後來見了你就躲,和鄔瑾一樣。”


    “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你二姐蔫壞,是我不喜歡她,教訓了她一下。”


    “是嗎?我看我二姐挺老實,那原來有個”他一時記不起名字,“比咱們都大,穿的花花綠綠,走起路來搖的和菜花蛇似的,她和你多親熱,現在她見了你就跑。”


    “她想嫁給我哥哥,哥哥喝醉了,她偷偷脫掉衣裳”


    程廷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什麽都往外倒:“那你怎麽不跟我大姐好?”


    他鬆開莫聆風的嘴:“我大姐很喜歡你。”


    莫聆風心有餘悸:“她太厲害了。”


    她學著程家大姐,立著兩條眉毛,瞪起兩隻大眼,疾言厲色:“聆風,不許拽馬尾巴!”


    程廷頓時哈哈大笑,鄔瑾進來時,還笑的直錘桌子。


    鄔瑾將喇叭花放在莫聆風麵前,另一碗放在程廷麵前,程廷接過碗喝一口,還沒咽下去就開始皺眉頭,咽下去之後吐了吐舌頭:“這水有幹巴肉的味,聆風,別喝了,去喝冰糖荔枝水,那個好喝。”


    莫聆風還一口沒喝,聽了這話,當真把碗放了下去。


    鄔瑾和那一碗糖水全都冒了酸泡,心想:“好喝個屁。”


    而程廷當真拽著莫聆風站了起來,兩個人又並做了一堆,程廷對鄔瑾道:“我的朋友要去燕館大請客,喝冰糖荔枝水,吃冰乳酪,我想你應該不會去,就不邀請你了,告辭。”


    說罷,兩個人四條腿的並成一排往外走,鄔瑾忽然站了起來,猛地叫道:“我去。”


    程廷站住腳,悄悄對著莫聆風挑眉,隨後收斂笑意,做出滿臉疑惑之態,扭頭看鄔瑾:“你也去?你不是不去那地方的嗎?”


    鄔瑾既然做了決定,就穩住心神,毫不害羞的道:“等一等,我去換件衣裳。”


    他起身出去,站在竹竿前摸了摸那件斕衫,衣裳才漿洗過,濕噠噠的,沒有穿上的可能,就很遺憾沒有提前把衣裳烘幹——因為這件衣裳最新最好,除此之外的衣裳,都舊了。


    回屋子裏去,他開箱子找衣裳,先找出一頂皂紗巾子,又找出一身沒有補丁的窄袖斕衫,把身上的短褐脫下去,在冰冷的屋子裏穿衣戴帽。


    而程廷看鄔瑾在屋子裏搔首弄姿的裝扮自己,就暗暗竊笑,又對莫聆風遞眼神,低聲道:“看,我出馬,什麽事辦不妥。”


    莫聆風也笑,看鄔瑾走到門口,回頭關門,鐵青色的天光照著他,照的他麵目溫柔,身姿挺拔,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股往上的精氣神,每走一步都是方方正正,心想:“鄔瑾真好。”


    這樣好,當然不能放棄。


    好鄔瑾在屋子裏打扮出了花兒,又去把炭火堆了,把柴火也埋了,拿著新換的魚形鎖和鑰匙,忽然動作一頓——他怎麽忽然打扮起來了?


    想想自己方才那一番作態,孔雀開屏似的花展招展,他那臉“騰”的一下紅了,紅的幾乎要滴血,難為情的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並且想要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他在心裏把自己扇成了個豬頭,可兩條腿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外走,一直走到莫聆風身邊去。


    最後他的理智讓他再次邁動腳步,換到了程廷身邊。


    程廷伸出雙手,抓住自己衣襟,一合一理,也自覺是意氣風發,俊氣逼人:“走。”


    三人熟門熟路前往裕花街,莫聆風和程廷又輕車熟路進了常去的燕館,並未去後方取樂之處,隻在前頭燕館裏要了一間閣子坐下。


    跑堂點頭哈腰奉上菜牌。


    程廷接在手裏,不看菜牌,直接發問:“有沒有湖州菜?”


    跑堂連忙道:“牌子上沒有,但是有南邊來的大師傅,您想吃,我就下牌子讓大師傅做。”


    “不想吃,隻嚐嚐,做兩樣來。”程廷又去看菜牌,先要了一大壺冰糖荔枝水,又點了兩樣甜口的菜,然後大刀闊斧的要了四五道大菜。


    跑堂連忙記下,又問要不要點花牌。


    程廷剛要點頭,莫聆風就人小派頭大的道:“聽奚琴。”


    跑堂連忙道:“咱們這兒奚琴也有好幾個拉的不錯的.”


    “梅醜兒,”莫聆風伸手取下金項圈,“讓她來,就說莫姑娘要聽。”


    跑堂本來看那金項圈並未多想——寬州城現在不知怎麽都爆發的很,凡是富貴人家小孩都興戴赤金項圈,赤金還不夠,下麵還要掛一把長命鎖,金光閃爍的晃人眼睛。


    可聽是莫姑娘,他立刻反應過來,這金項圈不同於其他人的,不僅能請動梅醜兒,還能請動莫千瀾。


    “哪用的著您的金項圈,”跑堂本就躬著腰,此時越發的彎了下去,腦袋險些埋進褲襠裏,“小的這就去請梅娘子,請莫姑娘聽奚琴。”


    他微微的直起腰,取過菜牌,邁著輕而快的步子,一溜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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