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對著種家慶恭敬一揖:“種將軍。”


    種家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坐吧。”


    種韜給莫聆風抽椅子,轉身去掏矮櫥,捧出來一個小陶罐,拿勺子舀出來一大勺冰糖核桃,敲進茶盞裏,給她衝了一盞:“我阿娘送來的,特別滋補。”


    他又拿小碟子把牡丹餅裝了,放到桌上,後知後覺,給種家慶也衝了一盞。


    種家慶冷眼旁觀,見自己孫子以一張愚蠢的熱臉,去貼莫聆風的冷臉,傻眼之餘,手掌發癢,想把孫子一個耳光扇出去。


    然而不等他動手,遊牧卿聞訊而至,等種家慶的親兵通傳後,迫不及待直入中帳,對種家慶拱手:“種將軍!”


    然後他一個轉身:“莫將軍!”


    再然後他的眼睛就在糖水和牡丹餅上打了個轉,一邊匯報金虜動向,一邊慢慢挪動腳步,伸長手臂,捏了塊餅,迅速塞進嘴裏。


    莫聆風笑眯眯的,也吃了一塊,種韜拿起一塊嚐了一口:“這是花做的餡?什麽花?還挺好吃。”


    種家慶冷哼一聲,也拿起一塊嚐了嚐,吃了半塊:“好吃個——”


    “屁”字還未出口,莫聆風驟然出手,從種家慶手裏奪過剩下的半塊餅:“山豬吃不了細糠。”


    山豬愕然,瞪大雙眼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簡直不敢置信,險些當場氣死。


    山豬之孫“噗嗤”笑了半聲,笑聲又戛然而止,他把嘴巴抿的死緊,然而笑意還是從眼角眉梢漏了出來。


    莫聆風一把將餅塞給遊牧卿:“你吃!”


    遊牧卿看明白了,這糕點來曆與眾不同,連忙塞進嘴裏,同時讚歎:“好吃,真好吃,買的人有眼光。”


    莫聆風滿意點頭:“再拿一塊,滾蛋。”


    遊牧卿果斷出手,連吃帶拿,滾了出去,出去一看,就見小竇正圍著殷南大獻殷勤。


    小竇搖晃著自己的大個子,圍著殷南“嗡嗡”叫喚,同時把殷南兩隻手戴的金光燦爛。


    遊牧卿看著那兩隻樸實無華的金鐲子,不像是戴首飾,倒像是戴鐐銬。


    而殷南滿臉暴躁,奈何被小竇攥住了手,沒辦法去摸刀,隻能是翻著白眼忍受。


    他忍不住上前一拍小竇的胳膊:“這禮送的好,小將軍成天戴個金項圈,身邊親兵就戴兩個金銬——金鐲子,真是配,主仆二人往陣前一站,那就是——”


    他把“活靶子”三個字咽下去:“耀眼,真是耀眼。”


    小竇一聽這話,喜的滿臉跑眉毛:“是吧,我就是看咱們將軍戴金項圈呢。”


    殷南掙脫開小竇的手,從腰間拔出尖刀,冷酷無情地看了看遊牧卿,又看看了小竇。


    她不便真的殺了這兩個討人嫌的東西,但是可以將這矮子紮上兩三個洞,再把這大個子捅上個五六刀。


    遊牧卿一見刀光,拔腿就走,小竇傻笑著也後退了幾步,隨後一溜煙跑了。


    殷南收了刀,右手扣上左手手腕,想將那鐲子拔出來,然而鐲子是進去容易出來難,再加上金子軟,她力氣太大,一捏就捏了個扁,越發的出不來了。


    隻能等莫聆風出來幫她想辦法了。


    她掃了一眼看熱鬧的種家慶親兵,往前走了一步,那親兵登時打了個哆嗦,別開眼睛,不敢再看了。


    中帳之內,種家慶總算是緩過了這口氣,將種韜罵了出去,看著慢條斯理吃牡丹餅的莫聆風:“你來找我,不單單是為了送餅吧。”


    莫聆風喝了口糖水:“但確實是真心想送餅給您嚐嚐。”


    她拿起一塊餅遞給種家慶:“您吃,是我喜歡的人千裏迢迢,從京都送來,我想讓我尊敬的人,都嚐一嚐。”


    種家慶聽了這句話,心中大歎一口氣,不知自己歎的是莫聆風的“喜歡”,還是歎她的“尊敬”。


    她太複雜了。


    談起喜歡的時候,純真如孩童,談起尊敬的時候,也好似教養貴重,她也淘氣,她也活潑,可這隻是浮在河麵上的一層薄冰,若是信了她的話,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最後,他還是將餅接在手中,仔細嚐了嚐:“好。”


    莫聆風毫無保留的一笑:“譚旋是四月十八到,我想我應該提前式假回去,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種家慶皺眉:“你想讓我替你遮掩?”


    莫聆風點頭:“我今天看到幾句話,覺得很有道理,也說給您聽一聽。


    為官者,應時而變,順勢而變,為國朝而變,為天下蒼生而變。


    您覺得呢?”


    種家慶並未回答,隻是沉默,半晌過後,才忽然道:“為寬州百姓,為邊關寸土,此次我為你遮掩,為你蒙蔽聖聽,我死了以後呢?


    秦方的死,一個王運生無法徹底消彌皇帝的疑心,我死之後,皇帝必會從疏密院遣一位文官前來都統大軍,你還能瞞的下去?


    我倒是可以一死了之,可我還有家人,莫將軍,種家九族,都要為你陪葬啊!”


    莫聆風隱去笑容,起身以手加額,行了大禮:“將軍為平金虜之禍,修建高平寨,一生堅守於此,將軍在一日,我便蟄伏一日,也為將軍守此江山,將軍若是不在了,便是我莫家出山之日,我以性命起誓,種家後人在寬州一日,我必定護其周全。”


    種家慶冷聲道:“莫家出山,還能不能守得住寬州?”


    莫聆風堅定點頭:“能。”


    她低聲道:“寬州是莫家埋骨之處,我與哥哥日後也要葬於此地,豈能讓金虜踐踏。”


    種家慶再無話可說,也對此境況無能為力,憑借著他手裏這死忠的一千精兵,並非莫聆風對手,所以她給出了承諾,就足夠了。


    他將手一揮:“滾吧。”


    莫聆風正色道:“多謝種將軍成全。”


    說罷,她歪頭看了看酒壇子,見裏麵還有牡丹餅,便像抱寶貝似的抱了出去。


    四月十七,莫聆風以傷痛為由,式假歸家,隻帶一隊親兵,到家之後,便閉門不出。


    她人在家中,殷北充當了她的耳朵,時不時將外麵的消息傳進來——鄔意倒賣牡丹餅,一個一百文,賣得了一筆銀錢,開了個糖鋪,自己做飴糖賣,也夾雜賣些糕餅。


    糖鋪門庭若市,雖然未掛狀元二字,但寬州眾人直接稱之為狀元糖,學子們也常常來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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