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在瞬間改變主意。


    她轉頭囑咐遊牧卿:「提油來,倒在填壕車上,再用火箭引火。」


    遊牧卿連忙吩咐士兵去辦。


    莫聆風目光從正前方巢車上掃過,了望孔內沒有伸出旗子,必定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城樓上動靜。


    一定是唐百川,在看城樓上如何應對第一次敵襲。


    小範圍、不間斷攻擊城牆某一處,既是疲敵之策,又可以將這一處城牆損壞,更能趁此機會,判斷濟州城實力,一舉三得。


    唐百川比金虜難纏。


    「精兵不出、重兵不出、重弩不出、火藥不出,」莫聆風目光如炬,「種韜已經露麵,不必撤下,由他帶五千人輪換守城,抵禦小股敵襲,竇蘭花、常龍都不要上城樓,有異動再報。」


    「是。」遊牧卿記下。


    下方士兵將大桶油抬了上來,傾在填壕車上,一名士兵點燃火箭,射向填壕車。


    與此同時,距離城樓一百五十步遠的巢車板屋,上方木板忽然揭開,一個腦袋半個肩膀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張弓搭箭,沒有瞄準,直射莫聆風。


    箭來的又快又急,遊牧卿提刀上前,擋在莫聆風身前,莫聆風半步未退,趁機看向射箭人。


    射箭人臂膀擋住了大半麵孔,隻能看到是張國字臉,兜鍪上紅纓飄動,在下一瞬又鑽了回去。


    箭「叮」一聲射在城牆上,墜落下去——城樓與巢車相隔一百五十步,若是尋常士兵,箭根本到不了城牆,或者早早歪斜,這一箭能夠不偏不倚,射到莫聆風跟前,便不同尋常。


    遊牧卿捏著一把汗,見箭掉下去才鬆一口氣:「將軍,要不要還擊?」


    莫聆風麵不改色,搖頭道:「不要輕舉妄動。」


    她看著巢車上板屋落下,剛才放箭的人卻沒有從裏麵出來,似乎是在躲避她的目光。


    她緊盯著板屋:「箭尾是什麽羽?」


    遊牧卿想了想方才看到的那支木箭:「像是雕羽。」


    莫聆風眼睛亮起來:「雕羽貴重,一般將士不會有,剛才放箭的人,一定是唐百川!」


    「他不懼危險,喜歡親上巢車,」她嘴角有了笑,「安排弩手在巢車正對麵,用踏張弩,隻要板屋升起,就對準了望孔發射弩箭。」


    「是。」遊牧卿的眼睛也跟著泛了光。


    踏張弩能射三百四十餘步,入榆木半箭,隻要有準頭,就能讓板屋變成血屋。


    要是運氣好,擊殺唐百川,便勝了大半。


    說話間,城下投石車越靠越近,已近壕溝,「砰」一聲巨響,一塊大石從飛至西側城牆上。


    濟州城牆,與寬州城牆一樣,都是用夯土,加上糯米汁、白粉土、沙子、熟石灰一同夯築,一層一層夯實,下方厚兩丈,上方厚一丈三尺,堅固無比,一塊大石,無法撼動。


    種韜見狀,也不大動幹戈,命士兵取來穿環,握住穿環上麻繩,將鍛鐵所做的沉重大環拋出,接連幾次過後,大環掛住投石車一角,眾人立刻拽住繩索,用力拖拽。


    下方幾個士兵爬上投石車,想取下穿環,弓箭手數箭並發,將士兵射翻,投石車也被拽翻在地。


    城樓上立刻歡呼起來,士兵收回穿環,再度甩出,連著鉤翻幾台投石車,種韜扯著嗓子破口大罵:「膽小老賊,拿個破車裝腔作勢,朝廷發的軍餉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拿出點真本事來!」


    他一邊罵,一邊往下潑油,擲下火把,點燃投石車,永鎮軍士兵見火起,匆忙帶著雲梯撤了回去。


    這一次擾城,不到半個時辰便消停下來,入夜後,永鎮軍在亥時再一次擾城。


    莫家軍


    緊守莫聆風吩咐,連弩箭也不用,隻用飛鉤、穿環、熱油、火箭等物驅趕。


    唐百川再一次帶上鄭霖,登上巢車,鑽入板屋,在板屋升高停穩後,透過了望孔查看城頭情形。


    他沒有看出新鮮花樣,反倒讓城頭上火光晃的眼花,不得不離開了望孔,抬手揉眼——


    下一瞬,他耳邊傳來「刺啦」一聲。


    不等他放下手,聲音已經變成「咚」的一聲悶響,木板碎裂聲緊隨其後,再然後,便是「噗嗤」一聲。


    電光火石間,一根鐵箭,釘入了望孔後方鄭霖眉心,沒入半截。


    唐百川瞳孔猛地放大,冷汗倏地從皮毛透出,魂魄貼著天靈蓋打了個轉。


    擾城的喧鬧聲驟然在他耳朵裏消失,他耳中嗡嗡作響,看著一線鮮血從鐵箭下方滑落,在鄭霖臉上滑出一道分明的血跡。


    在短暫的驚慌後,他迅速回神,將自己塞入鄭霖後方,屈膝蹲身,雙手撐住鄭霖逐漸變涼的後背,護住自己。


    他的人和心,一同懸在了高處。


    「收車!」他發出的巨大吼叫被擾城的聲音淹沒。


    夜色濃黑,鐵箭亦是漆黑,板屋高且沒有火光,下方士兵沒有看到弩箭,但察覺到木杆晃動,似乎是上方板屋受到劇烈衝擊,連忙收車。


    在板屋穩住後,屋門打開,唐百川幾乎是倉惶而出,鄭霖的屍體沒了支撐,「砰」一聲砸在板壁上。


    在一眾驚呼聲中,唐百川咬牙切齒看向城樓,恨不能將巢車做的再大一點,放一台弩車進去,射殺莫聆風。


    可巢車支撐不住這麽大的板屋。


    他扭頭看拖出來的屍體,再看取下來的鐵箭,暗暗懊惱。


    他看到莫聆風後,不該匆忙一箭,打草驚蛇,否則莫聆風不會抬出弩箭來對付一輛巢車。


    同時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巢車——可他不上去,光憑這些廢物,能看出什麽?


    一個親兵上前問道:「大都統,巢車要不要再退後些?」


    他一口啐到親兵臉上:「退什麽退,退那麽遠,你們長了千裏眼?一切照舊!」


    親兵不敢伸手抹臉,隻能訕訕退下。


    一切照舊,擾城也是如此,沒有固定時間,不分晝夜,一直騷擾到二月二十日。


    整整一個月,一股焦躁之氣在濟州城內浮動,城樓上的種韜尤其疲憊,不再罵個不休,守城的士兵也跟著提不起勁。


    濟州城內百姓、州官全都壓著一股不安。


    時間仍在流逝,碼頭上的船泊在城外,已被新發的柳枝覆住甲板,而他們困在城內,人生已經停止了。


    濟州城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彌漫著一股死一般的寂靜,夜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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