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室,郭棟頓時感受到了早晨陽光的溫暖,順著教室往西邊走過去,穿過學校主幹道,在籃球場邊上就是廁所。


    遠山鎮三中是一九九一年才新建的學校,學校占地麵積不是很大,學生也不多,都是學校附近幾個村子的農村娃,根本就沒有城市學生會選擇來這種地方上學。


    郭棟對這所學校沒有多少感情,學校不大,而且地處偏僻,交通不發達,最關鍵是這學校現在的三十多名教師隻有五六名正式的有編製的老師,而大學畢業的隻有早上的阮冰老師,其他正式的公辦教師都是中等師範學校畢業出來的,而剩下的二十多名教師清一色的是傳說中的民辦教師,他們都是高中畢業之後沒有考上大學而又不想補習或者無力補習的人,就通過各種關係進入到這些學校裏麵做代課老師。


    正因為如此,他們普遍的年輕,而且很多老師脾氣暴躁,沒有耐性,他們肆意打罵學生,用他們理解的青春來教育這些學生的青春。


    算了,不管喜不喜歡,回來了還是要在這裏度過接下來的半年,何必被這些意外紛亂了自己的好心情?


    郭棟所在的遠山鎮三中,他所在的這一屆初三是我國最後一屆五三製,小學五年,初中三年,沒有上過幼兒園的一屆學生,所以現在學校裏麵還有兩個特殊班級,叫做三加一班,顧名思義,他們就是初中補習生,三年讀完,再來一年初中。


    來到廁所,他們並沒有上廁所,看到廁所裏麵已經擠滿了人,大家都在吞雲吐霧,郭棟皺了皺眉頭,這個場景太久遠了,他適應不了,匆匆從廁所裏麵退出來,趙家寶緊跟著出來,兩人在廁所邊上的菜地埂子上蹲下來,趙家寶掏出一包沒有過濾嘴的春城香煙,遞給郭棟一支,郭棟掏出火柴,嗤的一聲點燃,先湊到趙家寶麵前,趙家寶點上煙,郭棟這才把火柴湊在自己嘴唇前的煙上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火柴燒到盡頭,郭棟把火柴梗丟在地上,口中的煙霧這才慢慢吐出來。


    抬頭看著煙霧隨風四散開來,終於淡淡的消失不見,陽光十分耀眼的照射在大地上,郭棟這才想起自己重生回來了,難道還是要沿著前世的道路走下去麽?


    一輩子小心謹慎,努力考證,最後一如既往的路過2017年?


    按部就班的上學、考試,上學,然後畢業找工作,進工廠,努力工作領工資,娶媳婦,生孩子?


    就這樣嗎?那這重活一輩子有什麽一樣?意義何在?真心的不甘心!


    郭棟又吐出一口煙霧,趙家寶喊道:“上課了!”


    郭棟抬起頭來,看到廁所裏麵衝出來很多人,大家發瘋一般的朝教室跑去,他慢慢的站起身來最後吸了一口,把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踩滅,對於上課他沒有多少興趣,至少初中的課程他不是很擔心,他又不考重點高中,也不想考中專、師範。


    中專、師範這時候在滇東這樣的省份還是很吃香的,隻有學習最好的那極少的一部分人能夠考上師範和中專,這是正宗鐵飯碗,考上了就包分配工作。


    但重生回來的郭棟知道,兩千零二年之後,中專、師範畢業的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了,更別提分配工作了。按照前世的軌跡來說,郭棟這一次初中畢業考試隻考了可憐的三百分,什麽學校都不可能要他,最後托了大伯的關係才進入雲水市第三中學重上了兩年初中然後考入高中,才發奮學習,做成了最終的學霸。


    趙家寶看郭棟懶洋洋的樣子,拉了他一把,“這節課是老嚴的課,遲到找嘴巴子吃!”趙家寶說到嘴巴子的時候不自覺的嘴角抽抽了兩下。


    郭棟這才跟著快步跑向教室!他們剛坐下,教室門口就出現一個二十三四歲的敦實男子,他口中叼著香煙,那是兩塊錢一包的吉慶,雲水市本地卷煙廠生產的香煙,眼下在這邊很流行,但大多數農民還是舍不得抽這種香煙,還是有些奢侈了。


    或者很多人無法理解,兩塊錢一包的香煙就奢侈了?


    很無奈的告訴大家,現在滇東這邊廣大的農村,像遠山這種偏遠山區,人均年收入還不到三百塊錢,一家人一年能夠有個一千多一些的收入就算不錯的了,這還是毛收入,根本別想著什麽淨收入了。像這些老師現在一個月也就二百不到的工資,郭棟所在的遠山三中的學生一個星期六天課,十二頓飯,飯票是自己帶米來交到學校換的不算,菜每頓就一個也可以說是一大勺子純純的素材,再要點湯,兩角錢,一個星期三塊錢足夠了,至於早點,學校倒是有賣包子,可郭棟敢打保票,全校吃早點的學生絕對不會超過百分之十。


    這時候教室門口吧嗒吧嗒跑來兩學生,站在門口大聲喊道:“報告!”


    班主任老嚴渾若未曾聽見一般,依舊享受著他的香煙,直到香煙燃燒到海綿頭了,他才不舍的丟在一邊,看向教室門口道:“幹什麽去了?”


    “上廁所!”門口一個留著時下流行的中分頭的胖子說道。說著話他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容。


    老嚴眼神一票,走過去咣咣兩耳光甩過去,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抽煙就抽煙,還撒謊?”


    全班禁聲。


    這樣的場景大家司空見慣,在這裏,沒有學生不被老師打的,給你幾個嘴巴是輕的,要是惹怒了老師,踢飛腿那才能平息胸中怒火。不提也罷,今後會讓大家見識這一段非凡的曆史。此刻郭棟完全沒有心思觀賞這些,他剛才忽然想到這一生的問題,既然不想按部就班的還原前世的生活軌跡,那就得另辟蹊徑!


    可現在的世界哪有那麽多偏僻小路,無非就是考公務員,幹事業單位,進國有企業,再不就是回家種地、養豬,或者自己創業當老板。人生三百六十行,歸結起來也就這幾行。


    思來想去郭棟把那些全部否定了,理由說起來都是傷心,不如不說,最後隻剩下自己創業做老板,這樣來得自由一些,至少不會悲催的被辭職。


    打定主意的郭棟又想到一個蛋疼的問題,自己現在十五歲的身體,能創業那才是日了狗了,何況創業,說得好聽,哪一樣不要千兒八百的本金,本金從哪裏來?


    想到這裏,郭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奶奶的,誰說重生就萬事大吉,諸事順利,還不是一樣一樣的?沒有錢,啥都幹不成!看來金錢時代已經悄然來臨,隻是這些偏遠山區還在睡夢中。


    怎麽可能,沒有錢,難道就這樣隨波逐流麽?前世錯過了那麽多好機會,留下了多少遺憾,委曲求全了多少回,忍辱負重了多少次,如今可以重來一次,我必須要把這些全部奪回來,一一握在自己手中,精彩的活一回,才不枉上天給了我這次重活一回的機會。


    錢的問題,郭棟已經想到了,省城一行,不是還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嗎?


    關係,有關係不用時間長了就會變得沒關係!這電話號碼不就是一個不錯的關係,關鍵是通過這個電話號碼能夠來錢!想到這裏,郭棟又一次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身裝備,“陳浩南!”有什麽事情是陳浩南不敢幹的嗎?沒有,男人隻有有所為有所不為,沒有什麽不可以為!


    正在郭棟竊喜的時候,他看到了班主任老嚴那陰冷的眼神之中滿是鄙視,郭棟忙正襟危坐,不管怎麽說,現在自己還是學生,沒有必要和他計較太多,郭棟隻能裝作乖乖低頭的好學生。


    老嚴也是師範畢業出來的,他煙癮十分之大,一天到晚幾乎沒有一分鍾你看到他手中是沒有煙的。他一天要抽兩包煙,從來不散給任何人。此刻他講著課,嘴巴裏麵還時不時有淡淡的煙霧冒出來。


    郭棟低下頭來,假裝很認真的在記筆記,其實他在思考一會兒打電話怎麽和省城那邊溝通,現在他一個初中學生,才十五歲,想要通過正規渠道弄錢完全是瞎扯淡,給家裏要錢,那也是白日做夢,不說要多要少,關鍵是家裏麵根本拿不出多少,他也做不成任何事情。


    終於熬過了早上四節課,下課鈴聲一響,郭棟就從座位上彈起來,炮彈一般衝出教室,奔向學校大門口,隻有學校外麵的小賣部有一步厚重的電話機,當然,這時候打電話的人實在不多,尤其是這裏的學生,幾乎都是農村的,家裏麵的親戚難得有幾個使用電話的,再說打過去說什麽啊?


    衝到大門口,門衛室的門衛穿著綠色的模仿公安服裝,乜斜著眼睛看著他,但並沒有阻攔,在郭棟身後還有很多人一窩蜂的朝大門衝出來,這些都是走讀生,家在附近。


    郭棟飛奔出學校大門,來到小賣部伸手抓起電話道:“我打個電話!”


    胖胖的留著兩撮胡子的老者眼睛不抬的道:“一塊錢一分鍾,起價三毛!”


    郭棟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把剛才在教室早已經記得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滴滴按下,撥出去,有些緊張的握著聽筒等待著對方接電話。


    他這個電話就是打給他在省城救下的那一男一女,他們是一對小夫妻,在省城擺地攤做小生意,生意不錯,那天是搶了對麵地攤攤主生意被人打了,若不是郭棟出手,他們身上的錢可能都會被搶走。但郭棟並沒有接受他們的金錢感謝,隻是要了一套裝備。


    此刻的郭棟必須感謝自己前世,一點不貪財,正因為這個,才有現在自己打電話的機會,看來很多時候還是朋友多了路才寬廣。


    電話接通了,是個女聲,郭棟忙低聲說道:“姐,我是麒麟城的郭棟啊!”


    對麵嗬嗬一笑:“姐姐聽出來了,吃飯了沒?”他們擺地攤大多數是下午和晚上,早上一般都在家歇著。


    郭棟簡單的把自己的想法和對麵說了一聲,那女的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和其他人商量什麽,一會兒之後笑道:“行吧,姐姐相信你!”


    掛斷電話的郭棟不由得有些小激動,“就這麽成了?”要說還是這時候的人們相對比較淳樸一些,人與人之間還有感情還有信任,要是再過幾年,全國都被經濟建設大潮席卷,人人談錢的時候,別說這點寡淡無味的交情,就算是至親之間也不見得這般信任你。


    郭棟現在就是一個小屁孩,手中哪有錢,他和人家說的是賒欠進貨款,讓對方給自己發下一批貨物來,自己賣完了再給對方把錢匯過去!就這樣,對方竟然答應了,可見人心不古!


    郭棟把電話費付了,就這麽簡單的幾句話,郭棟十分肉疼的翻檢了身上,支付了二塊三毛錢的電話費,這才往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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