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番外·傅寧硯心路


    傅寧硯七年前與謝澤雅分手,那場分手異常慘烈,幾乎摧毀了他多年構建的信念。他不得不選擇回國,從事自己厭惡的職業。


    七年以來,占據他最多的時間的,是硬塞給他兩個已經成了爛攤子的破公司。是以,工作之外他並不願意費心感情,幹脆利落的情人關係最符合他的需求。


    有次應家族裏有個長輩的委托,順道去少年宮接一個表妹回家。就在那個不過二十餘人的昆曲班上,他第一次見到蘇嘉言。


    第一眼想的是,這人長得極像謝澤雅。


    再看一眼,便覺她與謝澤雅全然不同。她身上那種風流蘊藉的氣質,旁人是學不來的。


    他也並不是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隻知道是崇城的昆曲名旦,以前觥籌交錯之間,也聽人提起過。


    具體是誰提起也無可考了,隻記得那人說:“蘭亭劇院的當家花旦,端的是一個妙人。多少人請她吃飯,豪車豪宅遊艇現金送錢來毫不手軟,她卻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知道是是真骨子裏心高氣傲,還是端著架子待價而沽呢。”


    那時他身邊已大半年沒人了,少年宮一見之後,心思頓時活絡起來。正好傅家在爭靜霞區棲月河的地皮,政府的意見是棲月河南岸的老城區全部推倒重建,蘭亭劇院正好在規劃拆遷的範圍之內。


    將開發案拿下以後,便抽空去看了趟蘇嘉言的演出。他對這些本是一竅不通,家裏母親段文音也聽戲,但更喜歡京劇,嫌昆曲拖拖拉拉聽得著急。但聽了一折《思凡》,他便被蘇嘉言眼角眉梢渾然天成的風情折服。心想,不若保下這劇院。


    當時存著一個念頭,如果蘇嘉言真的不願答應,他也就算了,畢竟這種關係,你情我願才有意思。


    但沒想到蘇嘉言竟然真的願意為了劇院委身。他當時隻想,果然是待價而沽。心裏存了三分鄙夷,行事起來就頗不顧忌。


    真認識以後,才發現自己是大錯特錯。她這人是真性子烈,一方麵她知道這段關係本就是各取所需,是以需要她盡職的地方她做得滴水不漏。但除此之外,決不會給他半分好臉色看。


    她越能隱忍,他就越想看她失控的模樣。存著惡作劇的心理,總想著逗她生氣。


    最初意醉情迷之時,他曾不小心脫口而出叫出了謝澤雅的名字。蘇嘉言和謝澤雅雖然皮囊相似,脾性卻全然不同。他與她相處,就未曾將她當做過謝澤雅。但那時不知道怎麽就魔怔了,叫錯了名字。


    而自己也因為這一聲稱呼,徹底魔怔了。他想,過了七年,他竟然會在這樣的時刻脫口喚住謝澤雅的名字,自然是因為他還放不下她。七年以來沒有一時一刻放下過。


    然而明陵市一行,卻讓他咂摸出幾分不一樣的意味。


    明陵市是蘇嘉言的故鄉,是以極襯她的性子。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想來也不無道理。


    不隻是景色太美,亦或是月光太過醉人,和蘇嘉言的在明陵市的相處,切切實實讓他有種魂悸魄動的感受。心髒被一種極其陌生的情緒漲滿,總覺得不滿足,卻又不知道為了什麽而覺得不滿足。


    當時畫畫,隻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真的非常美麗。勝過他這輩子所見的任何一個女人,筆畫之間,便將她分毫不差的勾勒下來。他最後才畫眼睛,當時注視著蘇嘉言清澈的雙眸,仿佛自己的靈魂也瞬間跌落進去。


    然而很快孫妙彤回來,提醒了他謝澤雅的存在。


    是的,他曾經許諾過,隻要謝澤雅回頭,他就會第一時間回到她身邊。但這份信念,在遇到蘇嘉言與其他男人相處時,又發生了動搖。


    那個時候他隻想迫切宣告自己的占有權,被一種強烈的妒意占領了心神。因為他發現,他雖然和蘇嘉言保持這樣的關係,卻並不是真正地擁有她。


    傅家三少,說起來身邊從來不乏鶯鶯燕燕,但真正戀愛的經曆確實乏善可陳。是以,他選擇了錯誤的處理方式,讓事情開始逐漸往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直到後來謝澤雅回國,和譚睿的一番話才徹底點醒他:“其實男人都是賤骨頭,總覺得得不到的才最好。”


    回憶具有強大的美化作用,是以人們總是會對逝去的事情長籲短歎,以為過去的時光才是最好的時光。


    他也不可避免陷入了這種誤區。


    再見到謝澤雅,他總是忍不住想。她當年笑起來是這樣的嗎?她當年的眼睛是這樣的嗎?的確時間會改變很多,然而為什麽謝澤雅已經全然不再是記憶中的謝澤雅?


    果然,男人都是賤骨頭,總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


    後來又去見了聶君君,她告訴他,蘇嘉言是喜歡他的。


    最初他隻覺得匪夷所思,因為他一直以為,蘇嘉言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所謂的喜歡,究竟從何說起。


    然而仔細回想,他終於明白,蘇嘉言的確是喜歡他的。


    不喜歡,便不會由著他肆意妄為得寸進尺,不會任由他屢次傷害卻從不出聲抱怨。這個女人,真正不在意一個人時,便是徹頭徹尾的冷漠,便如她對徐沛珊那樣。


    而他呢?


    在悄然之間,在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時,也已經愛上了這樣一個看似冷漠,卻至真至純的女人。


    喜歡在她身邊時心安的感受,喜歡她做的每一道菜,也喜歡在床笫之間,看她意亂神迷的模樣。


    譚睿的一句話,於他而言便如清夜聞鍾,當頭棒喝。


    他也漸漸明白,當時的不滿足是出於什麽。他渴望兩個人的靈魂,有朝一日也能緊緊相依。但他選錯了開場方式,又由於後續的荒唐糊塗,使得故事的發展,早就脫離的預期。


    而後來的事,也的確一發不可收拾。


    他陷入家族爭權奪利的漩渦之中,為了保全蘇嘉言,不得不逢場作戲,為自己也為她爭取機會。


    那時的他,想的是事情一結束,就和蘇嘉言攤牌。他不允許她從自己身邊逃離,也不想在這場爭鬥中輸。


    想要的太多,但世上絕無這樣的兩全其美。


    他總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他就放棄與傅寧墨的爭鬥,選擇回到蘇嘉言的身邊,是不是就沒有後麵的一敗塗地。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以後,他去找蘇嘉言。


    那個時候,他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和蘇嘉言相處起來,卻依然笨拙,做事似乎總是不得其法,南轅北轍。


    然而他真心想著要讓蘇嘉言接受她,蠶食鯨吞也好,強取豪奪也好,總有一天,當她離不開他時,她也就不會離開了。


    但事情的潰敗早就埋下了伏筆,被他傷害過的謝澤雅,用她自己的方式給予了他沉重的報複。


    此前,他本有太多的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卻屢屢走上了錯誤的道路。而到了此刻,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控製,不是他做出一個決定,就能形格勢禁。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陳梓良老先生倒下、去世……看著蘇嘉言與他一刀兩斷。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女人曾經多麽用心地包容過他的錯誤。他以為她不在乎,所以肆無忌憚;仗著她的喜歡,所以屢屢傷害。


    蘇嘉言說得對,畢竟她也是一個女人。


    哪個女人不願被自己最愛的人細心守護,唯獨她跟著他,一路顛沛流離兵荒馬亂,最終覆水難收。


    而蘇嘉言,也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做出了最深刻的報複。


    永失所愛。


    蘇嘉言“死”那晚,他沿著棲月河的河堤不斷走著,不斷去回想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那時心已經痛得麻木難當,幾乎萌生死誌。


    然而又想,死是何其容易的事,困難的是活下去。


    如果這是她對他的懲罰,他自然要先領受完了,方能選擇自己的道路。


    他這一生,被人虧欠,也虧欠過太多的人,唯獨對這個女人,隻有全然的虧欠。


    他得活著,在有生之年將自己所犯的罪孽一一償清。


    也得活著,將他們相處的記憶,完全保存下來。


    隻求有朝一日,他也能有資格,在她墓前放上一束百合。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有親要看這個,所以寫了。


    但是真的打開空白文檔時,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總覺得……這貨的心路,仔細探究起來,也是一筆糊塗賬。而且文內不少地方其實也做了暗示,隻是沒有挑明了寫……


    明天更新蘇懿行番外……更在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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