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天底下所有從一開始就不通修煉的普通民眾,無論是清醒還是昏睡,腦海中都投映入這樣一段畫麵:


    無數絲絲縷縷的靈力,從各個修士體內逸散揮發,聚攏於一團恢宏光點當中,隨即消融在天地間。


    “從今往後,天下再不會有修士,天道仁愛,賦與眾生平等。”


    霎那間,民眾們明白了一切來龍去脈,眼中泛起激動淚光。


    從古至今,普通民眾的地位一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既是世間數量最繁多的群體,也是世間地位最低下的存在,修士壟斷了一切資源,留給普通人的隻有殘羹剩飯,絕沒有任何上升通道,每遭逢戰爭亂世,他們的性命往往卑賤如螻蟻。


    “天下再不會有修士……”


    “秦大人意欲剿滅天下宗門,就是為了實現眾生平等嗎?”


    “我過去誤解秦大人了,我罪該萬死!”


    “秦大人對我們所有百姓恩同再造啊!”


    “以後再也不用害怕遭到修士欺壓了……”


    無數民眾幡然明悟,統統熱淚盈眶麵朝奉天城中書省的方向,感激拜伏而下。


    ……


    “天道仁愛,賦予眾生平等。”


    中書省,秦無德聽著外界嘩然四起的喧鬧動靜,喃喃自語,重複耳畔剛才回蕩起的聲音。


    秦無德那日強行與破碎的天道交感,得到功德灌輸成就聖人之位,事後已然經脈俱斷靈力散盡,因此此時並未像其他修士那樣被收回靈力,而是像無數民眾那般看到修士修為逸散的畫麵。


    終於完成畢生心願,對於這一幕,秦無德自是欣慰萬分,但臉上同時閃過一抹困惑。


    “那怎麽是孽障的聲音,清月呢?”


    別人或許沒聽出耳畔神聖宏大的天道之音,秦無德卻不可能聽不出自己兒子的聲線。


    似乎是感受到秦無德的疑惑,下一秒,天道之音再度在他耳邊回蕩:


    “爹,你的身體怎麽這麽虛弱了?”


    秦無德愣了愣,抬頭仰望上蒼。


    “是因為那天功德成聖的緣故麽?我幫你調養傷勢。”


    天道之音剛落,一股精純浩大的長生之力便從天而降,徑直傳輸向秦無德。


    “不必了。”


    秦無德搖頭拒絕。


    “能看到天道回歸,我亦是死而無憾,現在也是時候去追尋你娘了。”


    天道之音沉默片刻,希冀勸道:“這個修士滅絕的世界,爹不想好好看一看嗎?畢竟這是你的畢生心願,況且你還沒看到我和清兒成婚。”


    秦無德也沉默片刻,幽幽道:“這就直接當我的麵叫清兒了?”


    天道之音:“清兒本來就不是我姐姐,有什麽不能叫的,我必娶她不可。”


    秦無德眼角跳了跳,所幸他不是第一次領教到孽障的離經叛道了,甚至潛意識裏還覺得十分正常。


    “清月現在怎樣?”


    “她將成為天道的機會讓給我,化作長生法則與我融合為一,我本來以為會永遠失去她,但徹底成為天道之後,我冥冥中隱約有了將她從天道中剝離出來複活的辦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做到。”


    “……好。”


    “陛下現在是否也和你在一起?”


    天道之音頓了頓,猶豫答:“是的,還有柳聖女,蕭姨,花師尊,白美羽全都在,等我將清兒複活後,將同時迎娶她們。”


    秦無德:“……”


    “知道了,滾吧。”


    “真不需要我給你調理身體嗎?”天道之音欲言又止:“你勞苦一生,也該享受享受天倫之樂了,很快就能兒孫滿堂。”


    說著,秦洛便要不顧秦無德的抗拒意願,直接給他傾注長生之力。


    “如果你複活不了清月,你還會與陛下、蕭國師等人成婚麽?”秦無德反問一句。


    秦洛一怔,默然無語。


    “對我來說也一樣。”秦無德歎息:“你娘不在,我哪裏有天倫之樂可言?”


    “她一個人在泉下孤單太久了,我終於完成使命得以解脫,迫不及待要看到她的模樣,你和清月回來後,記得將我們合葬在一起。”


    “好吧……”


    天道之音就此在秦無德耳畔逐漸淡化。


    半刻鍾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散盡全部修為的福臨,此時與一位尋常老者毫無區別,帶著一眾護衛氣喘籲籲衝進中書省:


    “老爺,發生大事了!少爺他……”


    福臨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見一道年邁的身影靜靜坐著椅子上,雙眼緊閉,嘴角掛著淺淡笑容。


    “老爺……”


    福臨渾身一顫,小心翼翼走到人影麵前,手指哆嗦著伸到他鼻翼下麵。


    “噗通。”


    福臨一把跪了下來,淚崩道:“老爺薨了!”


    “秦大人!”


    周圍一眾護衛,同時淚流滿麵,齊刷刷跪倒在椅子左右。


    “老爺,少爺如今實現了你和小姐的心願,挽救天地,並永久斷絕修士傳承……”


    不止是秦無德聽出秦洛的天道之音,福臨同樣也聽出來。


    “你和夫人在地下,可以一起含笑九泉了!”


    椅子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嘴角上揚起的淺淡弧度,一如當年福臨初見他時的那樣意氣風發,似乎這些年裏從來沒變過。


    ……


    ……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一頭戴鬥笠的女子牽著匹高頭大馬,行走在車水如龍的鬧市街頭上。


    奉天城中已經完全看不到十年前滿目瘡痍的廢墟景象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繁華鼎沸的人聲,正如女子過去十年間遊曆過的每一片山川大陸,遍地國泰民安四海升平,天底下再沒有哪個角落發生人與人之間的戰爭。


    “福伯爺爺,我想要那個紅燈籠,你給我買好不好?”


    “我也想要紅燈籠,箐箐妹妹,你要嗎?”


    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印入鬥笠女子眼簾,每一人都精致可愛如瓷器娃娃,在周圍一眾護衛的簇擁下開心的蹦蹦跳跳,眼珠子又大又亮,充滿靈性四處張望。


    護衛裏麵為首的是一位麵貌十分滄桑的老人,滿臉慈愛表情看護三個小女孩。


    “我不要紅燈籠……夏洛弟弟在哪裏呀?”


    被叫做箐箐妹妹的小女孩邊搖頭邊踮起腳尖回頭,似乎想要找到誰。


    “別管夏洛了,他指不定正被皇帝媽媽關在哪裏教訓,畢竟他那麽調皮,就連爹都對他很頭疼。”年紀稍大一些的小女孩撇嘴道。


    “就是。”另一位小女孩也附和:“今天是爺爺的祭日,爹好不容易放我們出宮,沒多少自由活動時間,就別為夏洛操心了。”


    箐箐表情猶豫,仍在回頭觀望:“可是,我們不帶著夏洛弟弟一起玩,他事後會不高興的……欸。”


    東張西望分心間,箐箐撞上了迎麵走來的鬥笠女子。


    “閣下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福臨當即上前將箐箐拉回,向鬥笠女子致歉。


    另外兩個小女孩則立刻撫摸箐箐腦袋,關心的詢問她有沒有撞疼了。


    “誰說小孩子不懂事?我家箐箐最懂事了。”


    女子摘下鬥笠,展露出明眸皓齒,對三個小女孩嫣然笑道。


    福臨愣了愣,不得他有所反應,三個小女孩就先驚呼一聲,歡呼雀躍朝女子抱去:“雯靜姐姐!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雯靜姐姐,最近江湖上有沒有發生什麽趣事?”


    “我也想跟雯靜姐姐去浪跡江湖,雯靜姐姐幫我跟娘說一聲好不好?”


    雯靜嗬嗬一樂,俯身揉了揉長相跟花若仙有七分酷似的小女孩的腦袋:“我要是把你拐去江湖,花師叔非得提劍滅了我峨眉派不可。”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修士的道統傳承斷絕後,花若仙便成了世間武力值最高超的存在,畢竟她早已將劍道參悟的臻至化境,就算失去靈力,一手劍招仍然使的出神入化,等閑武夫連她身都進不了。


    “那帶我去江湖吧,我們的媽媽最溫柔,不會打雯靜姐姐的。”另一位長相跟蕭媚櫻有七分酷似的小女孩接過話頭。


    “我媽媽其實也很溫柔……”柳箐箐弱弱道,委婉透露出她也想前往江湖領略風光的意思。


    “好啦好啦,你們的媽媽都溫柔,但你們的爹……一言難盡!”


    縱然多年過去,提及到秦洛時,田雯靜表情口吻依舊滿是嫌棄。


    “我今天是為了祭拜秦大人才回來,你們爺爺是天元大陸的一座豐碑——等會兒,夏洛呢,那臭小子沒跟你們一起?”


    “沒有哦。”


    花若仙女兒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那臭小子總愛調皮搗蛋,我們三個都不願意帶他玩。”


    柳箐箐張了張小嘴,欲言又止。


    “夏洛弟弟,我願意帶他玩……”


    ……


    ……


    層層重兵把守的皇室墓園中,一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拉著一個身披粉裙的小女孩往裏麵衝。


    “殿下,慢點跑,小心別摔著!”


    一眾宦官氣喘籲籲在後方追逐男孩,可當看到男孩拉著女孩跑進祠堂後,他們就礙於自身身份無法追進去。


    “這下子總算清淨了,沒有別人打攪我們。”


    夏洛擦一把額頭的汗水,扭頭笑嘻嘻看向被他拉住的女孩。


    女孩盡管年紀小,但氣質頗為清冷,跟白美羽不說很像,簡直一模一樣,望向祠堂最上方秦無德的牌位,恭恭敬敬參拜行禮。


    “天愛姐姐,現在不用拜,等爹娘他們到齊了再拜。”


    夏洛迫不及待拉著白天愛坐在蒲團上,從懷裏掏出一大把瓜果蜜餞,跟舉辦野餐一樣,作勢就要與對方分享美味。


    “天愛姐姐,你跟美羽媽媽從北境過來,一路上舟車勞頓肯定累壞了吧?快吃,我特地給你準備了很多好吃的!”


    “我和娘是坐馬車過來的,並不累。”白天愛說道,接過一片蜜餞小口啃咬。


    “那天愛姐姐,你這次會跟美羽媽媽在奉天城住多久?”夏洛期待詢問。


    “可能會住幾個月吧,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


    “幾個月?太好了!接下來我每天都能看到天愛姐姐!”


    白天愛啃咬蜜餞的動作一頓,眼神頗帶古怪看向夏洛,見他又從懷裏掏出一根玉簪子,往自己頭發紮來。


    “這根玉簪是我從我娘哪裏偷……咳,拿來的,戴在天愛姐姐頭上,果然就是要比我娘更好看!”


    白天愛無語片刻,怕這蠢貨行竊事發會被打罵一頓,便要將發簪取下——


    “別摘。”


    夏洛忙製止她:“這就是我送給天愛姐姐的,以後等我長大了,我會送給天愛姐姐更多好東西,天愛姐姐想要什麽我就送什麽!”


    “你幹嘛送我這麽多東西?”


    “因為……”


    夏洛頓了頓,臉頰忽然漲成通紅,呼吸急促著,小心翼翼朝白天愛探出頭。


    白天愛一怔,清清冷冷的臉蛋兒莫名也跟著變紅,任由夏洛探頭接近過來——


    “孽障!”


    “你是想把你爺爺氣的當場活過來嗎!”


    一根香燭破空飛來,精準砸在夏洛腦袋上,疼的他“哎呦”叫喚一聲。


    “爹!你啥時候來的?!”


    夏洛慌張看向門外怒不可遏的男人。


    “糟了!我屁股不保!”


    他趕緊拉起白天愛,趁著男人沒追進來,頭也不回的逃出祠堂偏門。


    “這孽障……簡直要把我氣死了!”


    秦洛怒氣衝衝走到祠堂正中央的蒲團前,看著地上兒子留下的瓜果蜜餞,隻覺得自己肝兒都被氣疼。


    “有體會到當年爹麵對你的心情麽?”


    空靈柔美的禦姐音傳來,秦清月繼秦洛之後走進大殿,大概是小腹隆起初為人母的緣故,她傾世絕美的玉靨不再像曾經那樣高貴不可攀,帶有三分好笑。


    “我當年哪有這孽障混賬?我比他懂事多了。”


    秦洛盡管被逆子氣的肝火大動,手上仍本能的從地上撿起一片幹淨蜜餞,遞到秦清月嘴邊喂她。


    “你以後不能總是這樣,當著孩子的麵要注意點,夏洛大概就是受到你影響。”


    “我影響他什麽?我喜歡姐姐他就也喜歡姐姐?”


    “……”


    “我也嚐嚐那孽障拿的蜜餞甜不甜。”


    “地上有。”


    “地上的沒你嘴裏好吃。”


    趁著周圍環境難得清淨,祭祀大典還有一段時間開始,秦洛攬過禦姐因為懷孕而隆起弧度的酥腰,探頭仔細品嚐她檀口的甜味。


    【全書完】(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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