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大雨瓢潑而下,預示著這將是一個不會平靜的夜晚。


    君無心帶著一眾家人站在一座破舊的柴房外,他臉色陰沉,眸中燃燒著大雨無法澆滅的熊熊怒火。


    他身旁的地上,跪著修善,幾個侍衛鉗製著他,將他的臉狠狠的踩在雨水中,他卻依然咒罵不停。


    我率先走進那座破舊的柴房內,身後跟著一人,不是別人,是君無心,是跟我一起來到夢境中的君無心。


    我在門口停住腳步,他就站在我的身邊。


    屋子裏,一盞燭火微弱的亮著,門外時不時有風雨吹進來,惹得那燭火微微閃爍,卻不肯就此熄滅。


    滿地鮮紅,葉柔躺在角落裏,鬢發散亂,渾身髒汙,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任由兩個產婆在她雙腿間撕拉扯拽,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死死地,死死地瞪著屋頂。


    “出來了,出來了。”兩個產婆將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從她體內掏了出來,那是她的孩兒,已經成型,是一個可愛的男嬰。


    “咦?怎麽還沒死?”其中一個產婆有些驚訝,我這才發現那嬰孩的手動了動,眼睛募的睜開,一雙漆黑閃亮的大眼中,帶著些許懵懂與無知。


    葉柔聽見孩子沒死,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為力盡,剛剛爬起,又重重倒下,嘴唇一張一合,輕輕吐出兩個字:“孩子……”


    兩個產婆看了她一眼,轉頭就將手伸進了男嬰的脖子裏。


    葉柔緩緩合上了雙眼,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不過一刻鍾,那男嬰就已經斷了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緩緩合上,再沒了半點生氣。


    君無心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我轉頭看著他,想說些尖銳的話,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兩個產婆抱著男嬰出了柴房,取了男嬰的一滴血,和著修善的血一起滴在了一碗清澈的水中。


    兩滴血慢慢融合,我身邊的君無心看著曾經的自己,那時的他心中大概隻有一陣殺死孽子的快感吧。


    葉柔從柴房內慢慢走了出來,腳步蹣跚,每走一步腳下的雨水都會被鮮血染紅,她終於走到君無心的麵前,揚唇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求睿王爺成全我們一家三口。”


    一道閃電在頭頂劃過,緊接著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炸雷聲響,響徹雲霄。


    君無心冷冷一笑:“休想。”


    他將那個已經死去的男嬰丟給一旁的侍衛,冷冷的道:“將這個孽障丟出去喂狗。”


    “轟隆隆,啪……”雨越來越大了,周遭雷聲不絕於耳,似天公發了怒,一陣接一陣的咆哮著。


    葉柔眼前一黑,終於力不能支,倒在了血泊之中。


    花花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君無心的肩膀道:“夠決絕夠狠心,是個做大事的人,也難怪如今的天下會落在你的手上。”


    回憶中的君無心已經離開了,我身旁的君無心看上去有些頹敗,他盯著地上慢慢被雨水衝刷幹淨的血水,喃喃問了一句:“你說,那孩子真是我的嗎?”


    “我想葉柔一定不願意孩子的父親就是你,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一個父親會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我淡淡的說道。


    君無心蹲下身,肩頭微微顫抖,似在哭泣。


    畫麵一轉,又是新的一天。


    水清的住處,一位太醫拎著藥箱匆匆進了她的屋子。


    替水清把完脈,躬身道:“夫人胎氣穩定,一切都很好。”


    “嗯。”水清點點頭,從身邊丫鬟手裏接過一袋銀子,遞給了那個太醫。


    “這……夫人,用不了這麽多。”


    水清微微一笑:“這是你應得的,若不是您,我的計劃又怎能進行的這麽順利呢,您就收下吧,往後還得相互扶持呢。”


    那太醫點頭哈腰道:“多謝夫人。”


    “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太醫。”


    “夫人請說。”


    水清抬眸使了個眼色,站在她身邊的丫鬟立即會意,轉身出了屋子,並且帶走了屋子所有的下人。


    見所有人都出去了,水清這才問道:“葉柔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王爺的?”


    她這一問,不僅她一人等著答案,我知道,站在我身邊的君無心,也在等。


    那太醫沉吟道:“其實滴血認親這種事情,隻是古書上的一種記載,其實並沒有真實性。人與人之間,不論是誰的血,都能融合。當初夫人如果沒在那碗水中動手腳,想必結果都是一樣的。”


    水清若有所思:“如此說來,葉柔肚子裏的的確是王爺的骨肉嗎?”


    “這個也不好說,隻不過王妃腹中胎兒與她和睿王爺成婚的日子恰好相符。”


    那太醫說話倒是圓滑,一看就知道是個老狐狸。


    水清滿意的一笑:“不管是不是,從今往後都不是了,太醫您可要切記,可千萬不要說漏了嘴啊。”


    那太醫趕緊恭維:“以後還得多多仰仗夫人,老夫一定不會說漏嘴的。”


    太醫出去了,水清的貼身婢女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帖子,我認出,那是葉柔派小喜送來的。


    “夫人,這是王妃送過來的,您看……”


    水清接過帖子,冷冷一笑:“我若不去,豈不是被她笑話,正好我也想看看她如今的樣子,一定是很失落很落魄的吧?嗬嗬……”


    轉眼已是夜幕,水清隻帶著一個婢女到了葉柔的院子,我們尾隨著,看著她們下完棋,看著水清腹痛如絞,看著葉柔像個瘋子似得從她體內掏出一對雙生嬰兒,看著君無心帶人衝進來,看著他給了葉柔重重的一掌……


    一切經過,都和上次我在葉柔的記憶中看到的一模一樣,稍有差別的就是上次看到的是葉柔,而這次看到的是水清。


    太醫為她處理完後,君無心已經怒氣衝衝的去了葉柔的屋子,水清正在房間裏大發脾氣,便見一人推門而入。


    那是一個男人,是跟在君無心身邊的侍衛,此刻,他趁君無心不在,偷偷過來看望水清。


    男人一把抱住水清,“別再發脾氣了,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水清躺在他的懷裏,有些咬牙切齒:“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我們的孩子就能出生了,還是一對龍鳳胎呢。”


    站在我身旁的君無心身體晃了晃,我轉頭看著他,眼中充滿悲憫。


    時光飛逝,眼前場景轉換,葉柔已經被軟禁,葉家也已經敗在君無心的手上,當一切塵埃落定,水清慫恿君無心,讓他將葉柔的畫像送進了宮中。


    君水月很中意葉柔,君無心卻謊稱她是自家的一個歌女,於是在那次宮宴上,他把她送給了君水月……


    夢境結束,眼前又恢複一片黑暗。


    我睜開眼的一瞬,君無心已經醒了,他依然坐在那裏,和入夢前一模一樣,隻是臉上多了一絲茫然,眼中多了一抹空洞。


    水清慢慢睜開雙眸,刺眼的光讓她剛剛睜開的眼又趕緊閉上,稍稍適應,才又慢慢張開了雙眼。


    隻是……


    眼前的一幕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掙了掙,才發現絲毫動彈不得。


    院子裏燈火通明,四周站滿了侍衛,一個個舉著火把,麵色冷凝。


    她被綁在一根木頭上,手腳皆動彈不得。


    她驚慌了,四下裏看去,卻發現在她的右邊,還放著一根木架,木架上也綁著一個人,那是一個男人,一個她無比熟悉的男人,和她做了多年地下夫妻的男人,君無心的貼身侍衛!


    君無心從黑暗處走了出來,冷酷的雙眸宣判著兩人的死刑……


    天色已經亮了,天邊泛起一絲淡淡的魚肚白,我、花花、慕容三人走出了皇宮的大門,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君無心決定處置水清和那個奸夫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興致看了。


    這幾日看到的畫麵都太過血腥,我怕親眼目睹了水清的死,會做噩夢。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白芷從車上跳了下來,將馬韁繩遞給了慕容。


    我和花花坐上馬車,白芷站在宮門口目送著我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問她:“白芷,你認識葉柔嗎?”


    白芷微微一怔,隨即綻出一笑:“是的,我認識。但她不認得我。”


    我點了點頭,表示我已猜到,如若葉柔認得她,那麽在她入夢以前見到她,一定會有所反應,但她沒有。


    白芷看著我:“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我搖搖頭,笑著回答:“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白芷挑了挑眉,我轉頭看向慕容道:“你也知道吧?”


    慕容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而是一揚馬鞭,馬車向著寬闊的大道駛去。


    花花探出頭來:“她是誰啊?”


    天邊有隱隱的金光,一輪火紅的太陽就要衝破地平線,我回頭看了看宮門,白芷的身影若隱若現,她依然站在那裏,從容的目送著我們。


    “她是修善的妻子!”我淡淡的吐出這個答案,回首見花花正古怪的看著我,半晌,憋出一句話:“你怎麽知道?”


    我微微一笑,拋出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女人的直覺!”


    花花不悅的回到馬車內,慕容唇角揚起一抹淡笑,我看著他,跟著他一起微笑。


    花花又從車內鑽了出來:“你不是答應君無心,讓他再見葉柔一麵嗎?”


    我仰頭看著天空:“讓他再見一麵又如何?葉柔已經完成了她想要的,我對君無心,可沒有任何承諾。”


    讓他活著,一輩子承受著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痛苦,這樣的懲罰對他,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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