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密林之中一道黑影急速掠過。殷子安周身氣機流轉,一股氣旋拔地而起,殷子安身形化作一線,隨之消失在劍坪上。片刻後,殷子安的身形出現在俞寶常麵前,一掌作刀自上而下以開山之勢劈下,灰發老人神情淡然,隻見其身後那道遊離在密林之中的黑影一閃而過,間隔在二人之間,穩穩將殷子安的手刀接下,隨即一腳側踢還以顏色。


    殷子安對此卻是不躲不避,正麵硬扛下著側踢後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摔至密林之中。俞寶常麵前的黑影如影隨形般緊跟上前,殷子安在空中順手斬斷身邊的一刻老樹,那偌大樹幹轟然倒塌,將那奔襲而來的黑影沉沉壓下。


    偃術一法最早出自西域,百年前大漢鼎盛時期四海八方來朝,其中就有西域使團入中原,將這偃術之法傳到江湖之上。在此之後也有中原世家派遣門內在偃術一法上頗有造詣的弟子前去西域學習此法,久而久之這中原的江湖反倒成了偃術集大成者的修行所在。


    偃術,以木作傀,以線為引,曾有偃術大師取南海沉木為軀,所成傀儡與常人無異,百年前在那天京城於帝王前一舞,如若真妓。驚豔四座,更不似人間凡品。在此之後偃術傀儡不再拘泥於歌舞藝技,反倒是被有心人裝以刀戈劍戟用以殺人,從此偃術倒成了這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殺人技。曾有高明偃師可殺人於百裏之外而不留蹤跡,這與那天上劍仙飛劍取人項上人頭從目的上而言倒也是相差無幾了。隻不過偃術一法修煉極為苛刻,偃術師除了內修氣機之外,還有精通偃術傀儡的鑄造操控之法。偃術一途高下之分從不在於施術者的境界高低,而在於偃術師所鑄偃甲的獨到之處以及操縱偃甲的萬般精妙。


    偃術一法在這大漢江湖上已流傳了百年之久,期間不少驚才豔豔之輩將那偃術之法運用到極致,曾有人以氣為線可引甲千萬裏,也曾有人控一甲可當那天門之下小無敵,而說到當今江湖上對偃術一法造詣最高的莫過於那蜀州的唐門,甚至曾有天下偃甲出唐門的言論流傳江湖,這大漢百年江湖出了不知多少偃術師,其中半數都與那唐門有著不絕於縷的些許聯係。


    那這俞寶常又是唐門哪個犄角旮旯裏出來的隱士高人?


    殷子安隻見得眼前的這道黑影一拳伸出便將那壓在自己身上的老樹砸作飛屑,還不等殷子安站穩腳跟,那道黑影便如蛆附骨一般衝了上來。


    正麵硬撼一個來回,殷子安雙手拍擊在那木製彎肘上,整個人如遭萬鈞之力一般再度飛出十丈之遠。殷子安咽下胸口翻滾的血氣,心想這般死物倒是力道不俗,竟能與自己這入氣之體正麵相擊而不落下風。隻不過死物畢竟是死物,空有蠻力還能給你玩出多少花樣?


    殷子安側身一步,一手折下一旁的樹枝,藏在身後。待得那傀儡再度上前,殷子安正起一手托住那傀儡的臂膀,待得其另一拳砸來時,身後樹枝如鞭般抽出,甩在那拳背上,將其身形猛地壓下三分,繼而一拳轟在那傀儡肩頭,那傀儡一臂應聲而斷。


    遠在劍坪中盤腿而坐的灰發老人眼中略過一絲異色,但有很快恢複平靜。那密林之中對殺的兩道身影未及分開,隻見得那道傀儡一臂斷後憑空再生一臂,殷子安心頭一驚,氣機大放,化氣為千萬風刃將那向自己揮舞而來的長臂絞成碎片。氣息未定再生一氣,殷子安雙手袖袍翻飛,隻圖一招將眼前這死物轟作齏粉。


    不想此時那傀儡另一側的手臂也憑空一分為二,化出的一臂更是直接以劍鋒形態出現,隻取那殷子安心口。殷子安隻得強行收氣於指,兩指拈住那劍鋒,一手伸出將那劍鋒連根拍斷,隨即將那劍刃震成萬千碎片,懸在空中,片刻之後向著那傀儡暴射而去。


    林中一片轟然,那劍刃碎片在密林之中翻飛如蝶,二道身形之間的距離在迅速拉長,殷子安沒有再一退再退,反倒是將那萬千碎片調用到極致,一手呈劍指憑空揮舞,如閑庭信步一般向著麵前那道應對得極為吃力的狼狽黑影緩緩走去。


    竟是四臂死物,殷子安回想起在魁星樓翻閱到關於這偃術一法的記載。傀儡自有一套氣機流轉法門,而通常對偃師而言人形傀儡可將這自身的一套經脈竅穴所在生搬硬套上去,因此也是最易操縱,這天下偃術萬變不離其宗,大都是以人形出發,在此之上再有變通。一頭兩臂於偃師而言,隻需將這自身氣機流轉的脈絡相應地為其適配上即可,而在此之後再多一手一臂,那都是要憑空再造經脈竅穴的本事,這般功夫,不比那小兒再尋入氣之法來得簡單,因此對傀儡進行變通,增一臂兩臂看似不過是那尋常的機巧功夫,實則要真正做到三頭六臂,必是那偃術師暗地裏十年磨劍的苦寒韜晦。


    密林之中漸漸平息,殷子安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麵前的那道黑影支撐著半蹲在地,由於這林中伸手不見五指,殷子安不得見到當下這傀儡是何般狼藉模樣,但也知曉這四臂死物再無一戰之力,周身百零八道氣鎖被自己先前那萬千劍氣斬去大半,還都是對應人體如潭淵,紫府這般的緊要所在,這尋常入微強者經此一戰那都是經脈盡損,落得個武道一途盡廢的下場,這死物算個什麽玩意兒?還真能再給它生出個三頭六臂不成?


    “四臂死物,毀了實在可惜。”


    殷子安走上前去,正要查探這死物體內經脈走向,畢竟這偃術一法殷子安此前也隻是在那書中見過,此番親眼所見,免不了心中一陣好奇。不想就在那殷子安走進這傀儡周身十步之內時,那已是半蹲在地的傀儡竟是突然起身向著自己撲來,殷子安心頭一震,整個人當即向後退去,然而那道黑影似乎在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放大——


    “砰”——


    密林之中一陣山崩地裂,一道磅礴氣機洶湧展開,那位於劍坪之中的老人嘴角流下一抹殷紅,繼而露出一副陰翳笑顏,雙齒間鮮血橫流,在月下慘然至極。


    “老匹夫留的好一手後招。”


    隻聽得已是被方才那道磅礴氣浪炸開而一片狼藉的密林中傳來殷子安那略有無奈的聲音,老人的笑容凝在臉上,看向身後的方向。


    殷子安緩緩走到劍坪之中,隻不過此時的他整個人也再不似先前那般氣定神閑,身上的那件黑袍已經破爛不堪,絲發也散亂披在肩上,毫無風度可言。經過這老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搏命一擊,殷子安自覺不能全身而退,這做到這般全手全腳已是殊為不易。


    “自損氣海,俞寶常你倒是真舍得下本。”


    灰發老人神情淡然,緩緩起身,擦去嘴角的鮮血,麵向殷子安。


    “別裝了老怪,自損氣海,你還能有幾分後力?傀儡都沒了,還有什麽後招盡管使出來,在下奉陪。”


    老人臉上再度浮起一道慘白的笑意,卻沒有多說,隻見其指尖微動,那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殷子安心神一動,雙手之間氣機流轉,如臨大敵般站在老人麵前。


    隻見得那密林之中緩緩走出無數道黑影,細細看去竟皆是四臂,殷子安長籲一口氣,苦笑道:“別說這些個死物都有那自損氣海的手段。”


    老人臉上笑意更甚,一手揮動,將那林中黑影牽動,隻見得幾隻傀儡當即向著殷子安身後撲來,四臂之間氣機流轉,竟皆是萬鈞力道,動如雷霆。


    殷子安身姿未動,右臂已經損去大半的袖袍獵獵作響,肉眼可見的氣機在這黑夜之中如漣漪一般層層蕩開。緊盯著對麵的黑袍男子的灰發老人眼中露出一抹驚駭之色。


    殷子安一手向身側驟然揮出,磅礴氣機當場便將那幾隻四臂傀儡轟作齏粉,隨風散去,甚至沒有給其自損氣海的時機。


    殷子安另一隻手再生一氣,平地起龍卷,萬般殺機隻在手心之間。


    殷子安獰笑一聲道:“我以守定殺你。”


    ……


    夜闌之中,白月兒站在那後台過廊之中,臨台便是一座荷花池,當下池中遊著幾尾紅鯉。


    白月兒身後的屋子裏正是那前武榜天下前五的夜闌老閣主赦天機,此時老閣主正在給那白家小子行解屍之法。在此之前老閣主特意交代過,行解屍之法前不可有人打擾,事後成敗與否全憑天意,倒算是打最開始就把意外給推了個一幹二淨,這算不算是老閣主的為人處世之道了?


    白月兒坐在那臨欄的石凳上,見到這夜闌樓內忙裏忙外。當下正是散場時候,樓外看客走盡,就輪到這樓裏的丫鬟夥計開始忙活,台上的戲子下台卸去妝容,這些個打雜的夥計就負責收拾那散落夜闌各處的綾羅綢緞,打理這台上台下的紅紫羅帳。


    一道蒙麵的白衣自那過廊中疾步走過,白月兒見得此人氣質出塵,不免多看兩眼,卻沒能見得真容。在一旁陪侍的綠衣丫鬟多嘴了兩句:“這便是夜闌少閣主,今天便是少閣主的封箱之作。這十幾年過去,樓裏樓外還沒人見得少閣主的真容呢。”


    “你家少閣主年紀輕輕就封箱,是為何?”


    丫鬟蹙眉道:“這……奴才也不知,姑娘與老閣主頗有交情,不妨去問問老閣主。”


    白月兒苦笑一聲,這明明是跟那魁星樓青衣先生的交情,哪輪得到自己去打聽這些個秘辛。


    這時兩道瘦小身影一邊攀談著一邊抬著一紅木方桌自白月兒身邊走過,白月兒側身讓了一步,那兩位樓裏的小夥計道了聲謝,遂向著樓外走去。


    白月兒點頭示意,本是無意之舉,卻隱約聽得二人交談的內容,頓時一震。


    “你聽說了嗎,那玉嵐山白家被滅門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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