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仙若愕然,看著沈墨洲,還不敢相信。


    沈墨洲臉色發白,不是虛弱、不是恐懼,而是無法辯解的無力。


    他的確傳信出去了,他也的確在破壞仙若這所謂的“逆仙”。他希望仙若好好修仙,並不是為了取代什麽,可是承認他做了這些手腳,也就等於承認了寧青的話了。


    他就算是解釋,仙若估計也聽不進去了,要是能聽進去,他又怎麽會被她綁到這裏來呢?


    沈墨洲做聲,仙若也說:“你不是說話,是默認了這些的意思嗎?”


    “我就算說什麽,能否認掉這些嗎?”沈墨洲反問她。


    仙若搖頭,眼淚劃過臉頰,喃喃道:“你人很好的,我很喜歡你,你不會這樣做的。”仙若衝上前,雙手抓住沈墨洲的衣襟,哀求道:“你不要告訴二十一好不好?我不會和你搶的,隻要你讓我留在二十一身邊就好……”


    沈墨洲被她碰到痛處,悶哼了一聲。


    “姑娘心慈,難道還不明白,你和他不能共存嗎?”寧青淡淡地說道。


    仙若渾身一震,淚眼看沈墨洲,目光由哀怨慢慢地變成了決然。


    是啊……他可以假裝答應,然後轉臉又告訴二十一真相。


    仙若無法想象二十一會有多冷漠。


    自從認識了沈墨洲後,她和二十一之間就有過好幾次冷戰了。


    這個男子,天生煞氣,說不定就是來克她和二十一之間的感情的。


    她不想在看到二十一冰冷的眼神,沉默的表情,還有轉身離去時的背影……


    仙若的手,緊緊地抓住沈墨洲的衣襟,轉而,一隻從他身上滑落,另一隻慢慢地將五指伸展開。


    她手掌抵著沈墨洲胸前,啞聲道歉:“對不起,我會照顧好二十一的。”


    沈墨洲眉頭一蹙,看到仙若眼中的狠心。隨即,仙若手中靈光一閃,讓沈墨洲心口猛地一緊,心髒好像被人捏爆一樣,劇痛來不及感受,一口鮮血從喉中逆上。


    腥甜的氣味,立刻驅逐了洞中的惡臭。


    仙若木然連退兩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沈墨洲溢出唇角的鮮血。


    她、她剛剛做什麽了?


    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沈墨洲感覺到胸前符文好像在灼燒,眼前的仙若一分二、二分四……


    “嗬。”符這時候起作用了?沈墨洲用最後力氣衝仙若笑了笑,輕輕地說道:“沒關係。”


    仙若腦中轟然,思緒混亂,轉身朝外麵跑,一連摔了好幾次,渾身是濕泥,消失在出口。


    寧青看向出口,眼中盡是譏嘲,又回頭看地麵沈墨洲的癱軟在地的屍體,冷哼了一聲。


    寧青轉身,大步地朝地麵毫無尊嚴可言的寒一梔走去,一把抓住她淩亂如乞丐的頭發,拖著她朝水桶旁邊走。


    “哐啦……”


    他將寒一梔的頭塞進水桶之中。又一把提起她的頭,笑眯眯地問道:“仙子,舒服嗎?還想不想要?”


    寒一梔迷迷糊糊地看著寧青,那張邪惡的臉慢慢被二十弦的麵容取代。


    “二十……”寒一梔伸手去摸寧青的臉。


    寧青不輕不重,截住了寒一梔的手,低低地冷笑道:“這麽快就堅持不住了?”


    “嗯……我難受,我要死了。”寒一梔委屈地哭了起來,“你為什麽不肯原諒我?”


    “原諒你?”寧青吊詭哂笑,“要我原諒你還不容易?當年,你怎麽奪舍成仙的,告訴我、我就原諒你。”


    寒一梔眼中,清醒、迷糊,明亮陰暗交錯,好一會兒才呐呐地說道:“靈女、鬼仙、定魂針……”


    “這些我都知道,用你說?”寧青不耐煩了,抓著寒一梔的頭發晃了晃。


    寒一梔吃痛,呻吟了一聲,痛苦慢慢地襲上身,渾身戰栗起來。


    寧青眼中滿是陰翳,再次將寒一梔的頭壓進水桶中。


    寒一梔整個頭沒入鮮紅的水中,不住掙紮著。等她掙紮弱下去,寧青又將她從水中拉出。


    “乖,說詳細點。”


    ……


    仙若躲進馬車之中,大口喘息。


    山林之中,靜悄悄,偶爾傳來悉悉索索的輕響。


    仙若整個右手好像沒了知覺一樣,冰冷而又無血色。


    她到底用這隻手做了什麽?


    將神魂顛倒注進了地仙體內,還殺了沈墨洲……


    不不不,地仙是最有應得,你看她殺了這麽多人,她是罪有應得!


    可是,沈墨洲呢?


    他、他要和她搶二十一沒什麽,是他逼得太緊,居然還想趕走她。他、他活該……


    仙若用左手狠狠地捏住右手掌心,坐在馬車板上,前後晃動著身子,就好像一個發了癔症的瘋子,不能靜下來。整個人就連呼吸都在哆嗦。


    “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喃喃的自語聲,像佛前懺悔的人的禱告,一直在反複……


    好黑。


    飄飄蕩蕩的風,被樹木割開成一條條無形遊動的蛇,在林木間刮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吹得無形之物,像落葉一樣,在深林之中兜兜轉轉。


    不是說,人死後,會有牛頭馬麵來引路到陰間嗎?


    他怎麽沒有?


    哦,他又糊塗了……


    沈墨洲胸前猛地一番灼熱,紅光閃過,靈魂跟著發燙。


    他整個人忽然就出現在了馬車旁,馬車中傳來仙若嚶嚶地低泣。


    車簾被風吹得一抖一抖,他也就看到仙若在馬車裏麵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死死地掐住自己右手手腕,好像那是她的仇人一般。沾著汙泥的手心,隱隱透漏著紅光,微弱地閃動著,人眼看不到的頻率,和沈墨洲胸前的符光相互呼應著。


    仙若哭得讓人揪心,沈墨洲伸手想要掀開車簾,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薄薄地車簾布。


    他猛然就醒悟過來,環顧四周,是在半山腰的一條路上。


    路邊往山上去的方向,有個被人踩出來的缺口,不仔細看,無人注意。


    寧青的那個山洞,應該是從這地方往裏麵去找才知道。


    沈墨洲垂下手,從這地方,進了山林之中。


    他步履沉健,踩在枯枝落葉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像陣風,拂得落葉微微發顫。


    “唔、唔!”有人掙紮地聲音,從風中微弱的傳來。


    沈墨洲步子一頓,循聲而去。


    卻見四個黑衣人,將一個黑衣人壓倒在地,死死地捂住地方那人的嘴。


    四個人將那一個人塞住了嘴,五花大綁起來,往山上抬。那人不住掙紮,都沒有用。


    人被抬到了又一個山洞前麵,然後進去了。


    這洞不是很深,但足夠藏匿一些東西。


    沈墨洲跟著進去了。


    一進去,就發現有些觸目驚心。


    這小洞中,也和囚禁自己的地方一樣,到處都是死屍。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屍體要新鮮許多,沒有腐爛的。


    血遍地,黏糊糊的,被那幾人踩得滋滋響。


    他看到那四個人,把那人放倒在一個大缸旁邊。


    沈墨洲走了過去,發現缸裏全是暗紅的血,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好像裏麵藏著什麽東西。


    一黑衣人說道:“拿符過來,把他魂給封上,不能讓魂魄跑了出去。”


    符被貼到了被捆綁的黑衣人額頭上。


    一人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刀來,用手壓住被捆綁人的臉,使之側露出脖子上的動脈。


    “摁住他。”


    “兄弟,為教主的修仙大業犧牲是你的榮幸。今天沒有找到純陽之人的血,所以隻好用你的了。不然這鬼仙壓製不住跑了出來,教主責怪是小,壞了大事才是不妙。”


    說完,就一刀下去,鮮血從他脖子處噴湧而出,那人像隻瀕死的雞一樣,抽搐著身體。


    那四人立刻抬起他,將那流出的鮮血,倒進大缸之中。


    這草菅人命的一幕,讓沈墨洲心驚。


    這裏處山不是寒一梔府邸所在地,而是寧青多年來,害人性命的地方,大缸中的,就是同隴鬼仙。


    那人腳蹬了許久,最終沒有動彈。沈墨洲看到那屍體上有個影子好像要破體而出,但是被符給壓住了。


    也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確要將死人的魂魄都管好才行。


    沈墨洲知道這處地方,怕是不能久留了。


    雖然普通人看不到他,但若是讓寧青撞見,就慘了。


    沈墨洲連忙出了洞,快速地往山下跑。


    他現在的速度快得很,人輕飄飄的,好像乘著風而逃。不用擔心摔跤,更加不用擔心會撞到什麽東西。


    但是他感覺自己始終都逃不出這片幽深的樹林,在這個地方重複轉圈之後,又是在另個地方重複轉圈。


    他也不知道在這林中轉了多久,有時天黑,有時天白。


    忽地,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遠處召喚:八方可有神與靈?八方可有鬼與魂?請神請靈請鬼魂,前來與我會一會。”


    聲音不停地在虛無處回蕩,傳入他靈體之中,讓他不由自主。


    女先生?


    沈墨洲心中一喜,居然聽到了她的聲音。


    麵前忽然出現了兩盞長明燈,指引了他朝東邊前進。


    他朝著燈光出走,一步疾風如行千裏,周圍的景象被拉成了虛線,看不清。


    那邊大喝一聲:“筆仙、筆仙快顯靈!”


    沈墨洲眼前一亮,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庭院之中。


    院中牆,貼了許多黃符,微微顫動著。


    長明燈的光在大堂的門窗紙上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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