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太監在德勝門城樓下麵就愣住了,因為他們看到了許多長著胡子的淨軍兵士扛著長槍,挎著大刀,耀武揚威的守在城門樓下。


    這是怎麽回事兒?南海子淨軍怎麽長出胡子來了?難道都沒閹幹淨?怎麽檢查的?


    而且……為什麽看上去都挺胸凸肚的?李自成都要打來了,你們不害怕嗎?


    田存直到底是個武太監,年紀也輕,眼神也好,已經看出來這些穿著淨軍服裝的都是假太監!有不少人胯下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是太監!


    “爾是何人?為何身著淨軍服飾?”田存直下馬走到一個臉麵上好像給炸膛的火銃崩過的漢子跟前,大聲發問。


    那漢子一抱拳,“回稟公公,俺是太子爺駕前克難營旗總王周!”


    克難營?


    還太子爺駕前……


    王之心和田存直互相對了一眼:亂套了!太子爺真的拉起隊伍了,連軍號都有了,官職都委了。


    這事兒到了皇爺那裏要怎麽交待啊?會不會給廢掉?大明朝可還沒有給父皇廢掉的太子爺呢!朝臣們又可以爭國本了……隻是這個國眼看都要沒有了,還有本可以爭嗎?


    “王提督,田提督,可是皇爺讓你們倆過來的?”王承恩這時已經從德勝門甕城的城樓上下來了,看見王之心和田存直就上去招呼。


    “督公,這是怎麽回事?”


    “督公,皇爺可惱了……”


    這事兒要擱過去,王之心和田存直那是樂得看樂鬧。王承恩倒台才好,他倒台了,別人才能往上爬啊!


    可現在情況不對了,李自成轉眼就到,大明朝命懸一線!如果皇爺和太子爺再鬧起來,北京城也別守了……


    王承恩苦苦一笑,對王之心和田存直道:“這次多虧了太祖高皇帝托夢給小爺,要不然就誤了大事了……我王承恩,也就辜負皇爺的大恩了!”


    “真有托夢的事兒?”王之心將信將疑看著王承恩。


    “當然了!”王承恩衝著半空中就是一抱拳,“沒有太祖高皇帝的托夢,小爺怎麽可能在一兩天內拉起克難營?怎麽可以讓吳襄這樣的人物拜服聽命?”


    王承恩正說話的時候,朱慈烺已經和吳襄一起下來了。朱慈烺一邊走,還一邊交待吳襄道:“阜城門、宣武門、崇文門、安北門、德勝門、西直門那邊都得看著一點。朝陽門那邊更要守好了!朝陽門上原有駐兵,都給三輔指揮……本宮這裏還有幾千兩,都給三輔送去,發給朝陽門上的兵士,然後把他們也編入克難營。


    另外,沒有本宮的命令,克難營不得調動,朝陽門上的兵馬也不得調動!”


    “千歲爺放心,老夫知道該怎麽做。”


    朱慈烺又道:“你和祖家的家眷都要隨時準備出發,王督公調集的馬車、馬伕、馬匹、幹糧也都要克難營的人看好了……”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城門樓下,王承恩、王之心、田存直三人都一字排開,向朱慈烺行禮。


    朱慈烺衝他們抬了抬手,然後就朝王七牽著的一匹高頭大馬走去。王七攙扶了他一下,朱慈烺就非常熟練的翻身上馬。王七、王承恩、王之心、田存直,還有朱慈烺的伴讀太監黃大寶也都一一上馬。一行人就沿著什刹海邊上的斜街一路前行,不一會兒又拐上了鼓樓下大街,直奔北安門而去。


    此時北京城已經有了北貴南賤之分,城北一片都是好地方,不是顯貴之家的居所,就是什麽衙門,或者是非常氣派的寺廟。斜街兩邊都是佛寺,而鼓樓下大街兩側則有幾座道觀,還有一座兵仗局的外廠,還有一所天主堂,掛著崇禎皇帝禦筆的“欽褒天學”的牌匾。


    看見這所天主堂,朱慈烺忽然想起了在欽天監和鑄炮廠任官的西洋傳教士湯若望,他不住在城北,而是住在宣武門內的大天主堂。


    “畢侍書,”朱慈烺回頭對自己的文膽畢酒城喊道,“記下,天主堂的湯若望也和咱們一起走!”


    “喏!”畢酒城應了一聲。他現在隨身帶著賬本和毛筆,隨時記錄朱慈烺的指示。另外,陳銳、李士淳和林增誌三人也加入了朱慈烺的“秘書班子”,替他處理一大堆的令旨、文書,還要和黃大寶一起管賬。


    朱慈烺的話讓後麵的王之心也聽見了,連忙問和他並轡而行的王承恩:“督公,小爺要去哪兒?”


    “自然是護駕南幸!”王承恩笑著對王之心道,“你也一起走……興許今晚就走了!”


    “什麽?今晚?”王之心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他有錢啊!他是太監當中的首富,光是在北京城家裏麵藏著的銀子就有三十萬幾兩!這可是兩萬多斤……沒幾十輛大車根本拉不走的!


    就在王之心舍不得家產的時候,朱慈烺已經驅馬入了北安門。不過他並沒有放慢馬速,而是一路策馬小跑,直接奔去了玄武門。守門的旗手衛親軍和太監認得朱慈烺、王承恩、王七他們,當然不敢阻攔。


    進入紫禁城後,朱慈烺仍然不下馬,一路騎行到了乾清宮才從馬背上翻了下來,最後和王承恩、王之心、田存直一起,走進了崇禎皇帝處理政務的東暖閣,王七則守在外麵。


    朱慈烺等人到達的時候,崇禎皇帝隻是在自己的冬暖閣裏,煩躁的走來走去。他隻穿著一件明黃色的大袖道袍,衣服很久了,洗得有點發白,袖口也已經磨破。


    在朱慈烺的記憶中,崇禎皇帝的身體是很好的,很少生病,足以承擔繁重的政務。


    可這個時候,皇帝的腰板已經佝僂了下去,盤在頭頂的發髻中間也夾雜著花白的顏色。不過三十三歲的人,正是少壯的時候,可這大明天子一眼望去,卻好像有五十來歲了。


    看見天子這副樣子,王承恩難過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朱慈烺卻隻是一歎,上前行了一禮:“長子慈烺恭請父皇聖安。”


    崇禎皇帝轉過身,皺著眉頭,似乎很惱火地看著兒子。


    有點不對啊!


    眼前這個兒子,怎麽瞧著有點陌生呢?


    明明是朱慈烺啊……可是這氣質,這眼神,怎麽看怎麽不對啊!


    崇禎看著陌生的兒子,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東暖閣中的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了,還隱約有那麽一點火藥味兒。


    站在朱慈烺身後的三個太監連氣兒都有點透不過來了,都屏氣凝神,等著大明天子朱由撿雷霆震怒。


    崇禎皇帝這時也想起自己叫兒子來幹什麽了?這兒子不像話啊,私蓄武力,勾結大將,擱在哪一朝都可以廢掉太子之位的!本朝太子黨地位隆重,不容易廢掉,但是好好管教還是必須的!


    想到這裏,崇禎皇帝哼了一聲,就準備訓兒子了!


    可是他還沒開始訓,朱慈烺卻先開口了:“父皇,兒臣剛才在德勝門城樓上望見昌平方向火光衝天,顯然是闖逆兵到,正在焚燒祖宗陵寢!”


    祖宗陵寢真的被燒了……崇禎皇帝聽到這消息就好像中了定身術一樣,一肚子的火氣竟然發不出來了。


    祖宗都燒成烤肉幹了,你的皇帝是怎麽當的?還有臉訓兒子私蓄武力勾結大將?


    “昌平到京師隻有六十裏,流寇明日必到,”朱慈烺接著說,“現在城中缺兵少將,人心浮動,守城是不可能了……幸好兒臣這兩天以婚姻拉攏了吳襄,又在王伴伴的協助下召集到了兩三千壯勇,現在由吳家的家丁管著,暫時還能一用。不如今晚就護著父皇、母後出城去往天津衛吧。”


    說著話,朱慈烺又摸出了吳襄的親筆信,雙手遞給了崇禎:“父皇,這是吳襄寫給吳三桂的親筆信,命他親率10000鐵騎前來接應。有吳三桂的10000鐵騎保護,咱們一定可以安全抵達留都的。”


    10000鐵騎啊!這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典型!兩天前他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個太子名分和一副清白之軀。現在他已經有了北京城內的3000克難新軍和北京城外的10000鐵騎——其實吳襄沒打算調那麽多,是朱慈烺讓他多寫一點,好拿來哄崇禎皇帝開心的。


    現在朱慈烺有了13000大軍的本錢,崇禎怎麽都不能廢了他......就算要廢,也得利用完了再廢啊!要不然大明江山可就一起廢掉了!崇禎皇帝能甘心?


    崇禎愣了又愣,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就順手接過朱慈烺遞過來的書信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更傻眼了……這怎麽可能?吳襄一百萬都不要了,讓他的女兒當個太子才人就滿意了?


    你個吳襄怎麽不早說呢?早說的話吳三桂不早就到北京城了,祖宗也不會燒焦掉了!現在可好,讓李自成先到了,難道真的要棄城而走嗎?


    另外……春哥兒說他是這兩天才召集了兩三千壯勇準備用來護駕南幸的!


    難道王承恩之前沒有準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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