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推平湖廣,要清田檢地,要官民一體納糧,還要丁稅差役攤入田畝......


    別說是錢謙益、侯恂這樣地主階級代言人,就連李岩這號流寇跳槽過來的主兒,都覺得朱大太子有點操之過急了。


    那麽激進,可別鬧出什麽民變、紳變的!


    “太子殿下,”李岩眉頭皺著,“清田檢地、推平湖廣、官民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沒有必要一塊兒來吧?咱們不如分個先後順序,一樣樣來。”


    朱慈烺搖搖頭,笑著道:“慢慢來就是鈍刀子割肉......更疼啊!而且現在又不是我們一家在整治士紳,多爾袞那邊比咱們狠,直接計口授田了!咱們還有什麽好顧慮的?有什麽手段,就一起使出來,下麵那些人又投不了韃子,最多也就鬧騰一下。”


    那是啊,跟著大明這邊,合法的私田還能繼續擁有,租子也能照樣收取,高利貸也照放不誤,而且還能考試做官......還是有許多利益的!


    多爾袞那邊不僅計口授田,而且也沒在整個北地開科取士的意思,現在推行的就是旗人和包衣奴才治國。


    所以東南那些士大夫可是賣國無門!不跟著大明朝混,他們能上哪兒去過找好日子?


    朱慈烺接著又說:“咱們剛才大勝了韃子,還打死了豪格這樣的人物,東南誰敢爭鋒?


    而且多爾袞是不會放過堆著金山銀山的曲阜城的......他不放過曲阜,史可法、高宏圖、左懋第就求著本宮!這三位不來給本宮搗蛋,東南那幫沒有刀把子的士紳還敢鬧騰?”


    錢謙益搖搖頭,很有點不解:“太子殿下,曲阜城內沒有多少金銀......衍聖公家雖然有幾百年的富貴,但是人口也多,花銷也大,積攢下來的銀子最多就二三百萬兩。”


    二三百萬兩還不多?朱慈烺瞄了一眼錢謙益,心說:你這貪官貪了多少錢?難道還超過二三百萬兩了?


    錢謙益被他看著有點心裏發毛,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隻好低著頭不言語了。


    看到錢謙益羞愧低頭,朱慈烺的目光也和緩起來了。錢謙益這樣的官,隻要好好合作,當好他的東林魁首,貪一點也不是個事兒......


    “現在曲阜城內有多少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多爾袞要讓他的八旗兵和綠旗兵們都相信曲阜城裏麵有錢!”


    朱慈烺一邊說一邊笑著:“這叫題材!曲阜有錢就是個題材,有了這個題材,多爾袞就能凝聚人心,就能推行他的改綠營為綠旗,就能一步步鞏固自己的權威。”


    朱大太子打仗的手藝不行,玩題材搞炒作的本事可不小!所以他已經料定了多爾袞必須要玩“曲阜有寶”這個題材。有這個題材頂著,那些吃軍餉的綠營兵未必願意改綠旗,而原本的老八旗也不見得願意再多個正綠旗出來。


    所以曲阜必須有寶......就算沒寶,掘地三尺也得掘出寶貝!


    而多爾袞帶著八旗兵和綠旗兵在曲阜“淘寶”的時候,史可法、高宏圖、左懋第他們就得求著朱太子了,哪怕朱太子在東南“鬥地主”,他們也得捏著鼻子支持。


    所以朱慈烺也不會急吼吼帶著軍隊北上曲阜去和多爾袞拚命,因為不論拚贏了還是拚輸了,對朱大太子都沒什麽好處。


    錢謙益和侯恂互相看看,他們倆這下算是看清朱大太子的真麵目了!


    真是奸詐凶殘,而且還卑鄙無恥,根本不是好人啊!


    “那咱們還北伐嗎?”錢謙益小聲問。


    “北伐啊!”朱慈烺笑道,“咱們都北伐到覺華島和獐子島了......很快就能直搗黃龍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目前不會從陸地上進軍,去懟多爾袞、多鐸的大兵。


    “金之俊那邊怎麽回?”錢謙益問,“咱們可沒尋到豪格的屍體啊!”


    當然尋不到了......豪格是讓巴哈納捅死的,捅死以後就給深埋了,朱慈烺的人上哪兒找他的屍體去?


    “屍體有的是!”朱慈烺一擺手,“清流溪邊上尋一具,再找一身好看一點的藍皮子罩上給金之俊帶回去就是了。”


    這樣能行嗎?


    幾個人都將信將疑。


    “沒事的,”朱慈烺笑了笑,“多爾袞就想讓咱們擔下豪格的命案,不會認真驗屍的。”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奇怪呢?你們翁婿倆到底串通到什麽程度了?


    看著下麵幾人都一臉驚詫,朱慈烺也不多解釋什麽,隻是笑道:“既然多爾袞要圈地設綠旗並計口授田,那麽他就暫時不會大舉南下了......本宮自然也該奏凱還朝了!不過本宮會在鳳陽府留下兩個模範師駐守一些時日,加上黃得功的淮北鎮和中都留守司的兵馬,當可保無虞了!”


    推平湖廣和鬥地主這兩件大事兒,在鳳陽府可不方便布署,所以朱慈烺得奏凱還朝回南京去,順便還要大大張揚一番,好讓東南的地主老財都知道厲害!


    ......


    漢水平緩,緩緩流過。現在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夏季時候奔流入江的漢水,現在已經變得溫和平靜,就如同襄京、隕陽、南陽三府的局勢一般。


    在漢水南岸,一個穿著藍布長袍的高大漢子,正帶著一群大順文武官員模樣的壯年,在岸堤上散步。後麵更是簇擁著大隊的侍衛。漢水兩岸都金黃色的稻田。襄京府的農人都戴著鬥笠,趕在秋天的雨水下來前,在田裏麵收割稻子。這藍布長袍的漢子,正是大順永昌天子李自成。看見他從田邊經過,這些辛苦勞作的農民,都大氣兒不敢出一口,全都在田邊拜伏。而李自成見了這些苦哈哈的農人,也忍不住唉聲歎氣。


    襄京府尹顧君恩湊到他身邊,低聲道:“皇爺,今年漢水兩岸可謂風調雨順......”


    李自成冷冷道:“風調雨順又如何?能有多少稻子落在貧苦小農手中?咱們那些老營兵現在都翻身忘本了,好一點的田都收到一石租子了,有些個還迫著佃戶們送黃花大閨女給他們睡!”


    顧君恩隻是尷尬一笑,半晌才道:“皇爺,這也是沒法兒的事情,要不給老兄弟們分一點,大家還有什麽幹勁?現在咱們總是穩住局麵了,將來還可以徐圖進取。”


    “還進取什麽?韃子都宣布要均田,要計口授田!咱們卻讓小農百姓當成牛馬,咱們現在比韃子都不如了......”


    “皇爺,皇爺,這......”


    顧君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韃子計口授田的事兒的確大出他的預料!這事兒本來該是李自成幹的,大順朝的許多製度名目上就是抄隋唐的。可是偏偏漏了“均田”和“府兵”這兩條!


    現在府兵倒是補上了,可是均田卻沒有辦法......沒有田可以均啊!地盤那麽局促,能給手底下的戰士們授田就不錯了。所以大順朝現在隻有圈地,沒有均田。倒是韃子那邊因為地多人少,圈不了那麽多,餘下的還可以計口授田。


    這事兒說起來也有李自成的功勞——中原的“滅霸模式”有他一份啊!


    “皇爺,”顧君恩咬咬牙,“咱們其實也可以用計口授田的辦法......雖然襄京府、隕陽府、南陽府的田都分給老兄弟們了,可天下之大,遠遠不止這三個府啊!”


    李自成一回頭,看著顧君恩:“二軍師,你是叫額南下去搶明朝的地盤?”


    顧君恩道:“是去搶左良玉的地盤......搶下來以後,就計口授田,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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