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解南石再次站在香燭店的門口。


    他腳程很快,一日間已經將整個小鎮逛了個遍,當然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香燭店是他最早發覺有怨氣的地方,他曾以為隻是殘留而已。但放在這個異鬼在他麵前都感覺不到怨氣的小鎮中,就顯得異常古怪了。


    所以他又再一次的回到了這裏,但他卻沒有急於上前,而是背對著後方,聲音淡漠的說了一句。


    “出來吧。”


    隨著解南石的聲音,杜安辰自一麵牆後探出頭來。準確說來,她拿著的那柄巨劍早就已經出賣了她的位置。


    杜安辰麵上還帶著微笑,這個一向冷言冷語的紅衣女子,在麵對解南石時的態度遠比要麵對她的上司宋域時要柔和的太多:“你也覺得這裏有問題?”


    解南石沒有被她岔開話題:“姑娘跟了我一日,是為何意?”


    “自然是怕你有危險。我可不像那個宋域,使喚了你一夜還不顧你的死活。”杜安辰理直氣壯,“你一個人來這裏,未免太危險了。”


    “我在哪裏,是我自己的事,與姑娘無關。”


    這句話堵住了杜安辰的喉頭。她垂眸不語,二人就這麽在棺材一般沒有窗子,房門緊鎖的香燭鋪子外站了片刻,終還是杜安辰先按捺不住:“要不要我幫你……”


    說著,她做了一個踹門的姿勢。


    解南石卻沒什麽和平安司打交道的心思。他方才隻是在等杜安辰離開,可她不走,解南石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會停止。見巷子左右沒什麽人靠近,他足間一點,便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屋簷上,動作輕巧優雅地像隻貓。


    他彎身掀開一塊瓦片,香燭鋪子特有的味道便從那小小的一個缺口中衝了出來。裏麵還是沒有半點燈火。


    解南石凝神看去,借著投入店鋪的些微月光,憑他如今的目力倒也能看得很清楚——香燭鋪子裏仍然是雜亂無章的,那掌櫃則是不見蹤影。然而淡淡的怨氣縈繞其中,隻是不好辨認源頭。


    解南石並不急於入內,隻是在等。他之前已經將此間的怨氣全都肅清化解,這樣短的時間,香燭鋪子便故態重萌,絕不正常。杜安辰在底下左等右等的不見解南石下來,竟也跳了上來,守在了他的身旁。


    她本是盯著解南石看的,但察覺到解南石的不悅後,便欲蓋彌彰地也掀開了兩塊瓦片。這一掀開倒真有了發現。她當即按上了解南石的肩膀,示意他到自己這裏看一看。


    ……


    清河鎮中最大的一家酒肆叫悄然樓,共有兩層高,樓上掛滿了紅燈籠,店裏麵也鋪著紅色的地毯,張揚鮮華並且紮眼。畢竟是小鎮,哪怕最貴的酒樓都會顯得有些土氣。


    這會兒正是飯點兒,酒肆一樓大堂裏坐滿了人,宋域乍一進來仿佛到了鬧市區,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有喝酒劃拳的,甚至還有玩骰子的,端著酒菜的小二和端著籌碼的美人混在了一起。隻能說這破地方的人都沒什麽恐懼之心,或者是


    pc的局限,明明前日裏才出了一隻異鬼,這裏的人卻該吃吃該喝喝完全沒有影響。


    “這是遊戲為了省事,直接把兩大場所合並成了一個?”宋域搖著折扇,忍不住嘟囔了兩句,隨即抬腿走上樓梯,同時轉頭輕聲詢問身後的巧怡:“解南石呢?還沒回來?”


    巧怡搖了搖頭,那解南石自從一大早離開平安司後就再沒有回來。


    宋域將折扇一收,幾步之間已經來到了二層。樓上隻有一個大桌,用簡單的隔斷勉強格擋住了樓下的喧囂。這會兒大桌上已經坐滿了賓客,隻留了最上首的位置。


    看起來倒像是很尊重他這個新來的管事,可宋域腳步聲不輕,這幫人應該聽到了的,卻沒有一個人起身。還是他故意咳嗽了一聲後,坐在邊上的主簿才像是才發現有人來了,笑哈哈的起身:“大人您到了。”


    本來,宋域沒到這清河鎮時,老主簿和土皇帝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更何況這宋域一來,把異鬼也帶了過來,這下怨念更深了幾分。沒錯,這老主簿把異鬼出現的鍋也扣到了宋域的頭上,連帶著本地的鄉紳一起抵製他這個外地來的新管事。


    宋域一周目時壓根沒把心思放在管事上,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接任務升級,這老主簿也沒有什麽在自己跟前刷臉的機會,他哪知道老周竟然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怨念。


    “是啊,來了。”宋域也不傻,知道眼前這屬於是鴻門宴了。但說到底這幫人也就是一群npc,除了過去常常假傳平安司令給自己謀福利的老主簿外,在場的鄉紳宋域就沒一個認識的了。


    為此宋域還挺懊悔,他依稀記得一周目時,清河鎮死了一名在本地頗有聲名的貴族,後來翻出是異鬼所為,可他當時也沒想破案,就在那刷任務呢,這會兒也認不出誰才是那個倒黴蛋。


    宋域不動聲色地向主座走去,目光已在在場人的身上來回掃了幾遍。由於係統的詞條輔助功能被封鎖,宋域沒法一一查看這些非隊友的npc的人物狀態,但也能大致辨認出這些人的等級差異。尤其是為首的一位,且不說其他人都起身相迎,唯獨他還坐著的做派,對方的建模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那是一名長相斯文的中年人,服飾比清河鎮的鎮民要精致許多,有些像是中都的款式。他安穩地撚動著拇指上的扳指,察覺到宋域的目光,才緩緩點頭,似是要起身的模樣。


    宋域不等他說話便主動迎上前,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熱情的攥緊:“這位便是祁先生了吧?”


    祁懷挑了下眉,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出來:“大人聽說過在下?”


    “當然,祁先生的大名可是響徹整個清河鎮。”宋域抬了抬手揮了揮:“站著幹什麽,大家都坐,都坐吧。”他說完便一撩衣擺率先坐了下來,巧怡安安靜靜的站在了他身後。


    幾個鄉紳麵麵相覷,目光下意識看向還站著的祁懷,祁懷一笑徑自坐了下來,剩下的人這才一一落座。


    宋域將這些看在眼裏,忍不住嗤笑一聲。這一大幫子人是在這兒演宮鬥呢?但且不說清河鎮前景莫測,就算這裏真的金碧輝煌,宋域作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玩家也不可能陪著他們鬥。眼看他人笑裏藏刀,宋域也不介意暫時扮豬:“看來祁先生影響力不一般啊。”


    祁懷還是笑得一團和氣:“不敢當,承蒙大家的關照而已。”他說完便示意等在一旁的小二上菜,全程一副主人公招待客人的的模樣。


    老主簿趁機在旁邊補充:“若沒有祁先生,這清河鎮如今還不鋪成路也進不來馬車,雖然是個鎮子但和村野也沒什麽不同,因此大家都感激祁先生的貢獻。”


    其他商戶鄉紳說起祁懷也是全程笑臉,儼然都唯祁懷馬首是瞻。瞟向宋域的眼神則多許多輕視,甚至還有些憐憫。宋域全當沒看見,已將筷子伸向眼前最近的一疊口水雞。


    【您的等級不足以服用這道佳肴,請修煉後再來~】


    甜美的係統提示音說著最狠的話,宋域的臉色也頓時一僵。他這兩天就為了調查異鬼的事忙得腳不沾地,全然忘記了《見神》的美味佳肴其實是各種各樣的增益小藥,使用上也有等級的限製。好像就巧怡做的食物沒有增益但也沒有限製?宋域心裏第一次慶幸自己在鎮外拚了命的救下對方。


    再看看這滿桌的菜——口水雞、辣椒塞肉、韭黃炒鱔絲……宋域的心思被迫沉寂,還莫名多了一絲絕望。如此一來,滿桌對祁懷的讚頌中,他更顯得格格不入,最後在一片誇讚聲中,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筷子。


    場麵一下子就安靜了,但是每個人的神色當中都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些人都在等著看宋域受不得這被架空的氣,上演一出“知道、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戲碼,隨後負氣而去。祁懷淡淡掃了一眼宋域,心道這人果真還是年輕氣盛,神態越發從容:“宋大人有何高論?”


    “高論沒有,高湯麵能不能有一碗?”宋域萬念俱灰,看來自己隻能吃點最基礎的“小藥”,而且吃了還沒增益。玩個遊戲而且,他竟然玩出了命苦的感覺!


    眾人都是一愣,不知道這新來的小大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最後還是祁懷做主,真叫廚房去做了一碗素麵呈上來。


    醇厚溫暖的湯汁進了口,多少撫慰了一下宋域受創的心靈。一遭人或琢磨宋域此舉何意,或看笑話竊竊私語之間,宋域呼哧著麵條冷不丁問道:“我初來乍到,對清河鎮了解確實遠不如祁先生事事詳細。那煩請祁先生為我解惑——依您看,鎮子外的異鬼從何而來?唔,這湯真不錯!”


    宋域大喝了一口湯,放下碗時,正見祁懷扯著嘴角,原本斯斯文文的笑容有些難堪。


    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宋域暢懷一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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