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卻猛地搖頭:“前輩爺爺,戚容無所謂自己的性命,隻求前輩爺爺收下我永熙州的印信,保永熙州一方太平。”


    戚容說得動情,眼圈又紅了起來,眼看又要下跪,卻被隨意道長喝住:“多大的人了,膝蓋怎麽就這麽軟?你這樣也能算是永熙州的少主嗎?”


    戚容的身體晃了晃,又直了起來。隻是這對他來說似乎並不容易,今天心情的大起大落已經將戚容的氣力消去了大半。


    隨意道長訓完孩子,聲音立刻又柔軟了起來:“好好說話就行了。我畢竟隻是一介布衣,寄情江湖。永熙州我會幫護,這是我等修士除魔衛道,維護人間的使命。”


    戚容卻很堅持:“前輩爺爺,小子自知無能,既無法保護印信不被異鬼奸人奪去,也無法讓印信發揮出它應有的效用。”


    隨意道長顯然並不敢接,額上愣是生出兩道皺紋來:“容娃娃……”


    “隨意前輩,這信物對一個孩子來說多少是有點太重了,要不您就先幫忙收一下。”宋域預感這一老一少將會陷入車軲轆對話,連忙發揮了自己的口舌幫忙說服:“你看看這孩子在遇上我之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不是被人追殺就是被異鬼追。這信物哪怕隻是在您手裏放一天,他都能睡個好覺。”


    隨意道長顯露出了少許遲疑。是啊,這一州印信的責任縱然是他也不敢輕易承接,眼前這孩子卻已經背負了四個月,確實是有些殘忍。


    “再說了。”宋域覺得這些人畢竟隻是npc,思想顯然不夠靈活。“州主隻是受傷。等此間事了,咱們把人救出來了,印信該是誰的還是誰的,有什麽影響嗎?”


    “不錯!前輩爺爺,他說得對!”戚容趕忙幫腔,眼神感激的瞥了宋域一眼。


    喲,這小鬼原來是會感激的呀。明明救了小鬼,卻又被小鬼偷襲了這麽多次後,宋域難得收獲到這樣的眼神,目光略帶調侃的看了一眼對方。


    戚容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頭。


    隨意道長聞言沉默了片刻,眸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解南石的方向,見他不動聲色,終於應了下來:“那好吧,貧道就先代為保管一段時日,等戚兄養好傷再歸還與他。”


    說著,隨意道長枯長有力的手指在空中隻輕輕一劃,戚容的衣服便輕輕抖動,銀色長龍從他脖口鑽出,吟叫著在空中打了個轉,似是在表達被禁錮太久的不滿。


    隨意道長的長須無風自動,對著飛舞的銀龍繡口一吐,噴出一股劍氣。那銀龍不滿地又龍吟一聲,但終究還是委曲求全地落在隨意道長的掌上,化為一方白玉龍紋鈕印章。


    使命達成,戚容鬆了一口氣。隨意道長將這方白玉印章妥善收好,這才又看向了戚容:“孩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且去休息一番。”


    戚容不再倔強,點頭便往隨意道長指出的房間走去。


    宋域也要跟上,卻被解南石拉了一下,留在廳中。他咂了咂嘴,有點無奈地擺了擺手:“接下來不是談正事的時間了?你們先談你們的小秘密,最後給我一個答案就行。”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個劇情過完了也沒有特殊獎勵。宋域今天也是跟著長途跋涉了,累得很。而且解南石的馬甲雖然捂不住,但他還是很堅定地護著。隨意道長既然也是劍閣的人,那他們肯定就有不少要聊的。


    解南石鬆開了拉住宋域的手。他知道自己無法左右宋域,但還是叮囑:“別讓戚容知道。”


    “知道?知道什麽?”宋域幹笑,“這孩子又不是傻。他現在隻是不願去麵對。等永熙州之變過去,他回到自己的父親身邊,午夜夢回,你猜猜他是第一天晚上還是第二天晚上就能察覺到,或許他父親的兩個護衛之中早有其一已經是異鬼之身?”


    宋域相信戚容說的都是真話。但真話並不代表事實。如果那兩個忠心耿耿的護衛之中有一個被異鬼占了皮囊,那麽戚容身上的印信對異鬼們便也不可能再是秘密。


    宋域隱約感覺到,異鬼這邊的棋手出乎意料的聰明,從平安司到州主府,布下了許多暗棋。如果宋域不是二周目玩家,自己就是一招暗棋,哪能和對方玩到這個地步?


    解南石將宋域的話細細咀嚼,才無奈歎息:“那你又可曾想過,戚容與那二人平日必然十分親近。或許戚白笙事務繁忙之時,便是由他最信任的這兩名護衛看顧戚容。他們或許自己並未成家,於是將戚容當成自己的子侄。會在戚容受罰時偷偷給他塞一塊桂花糕。會在他疏於修行時言傳身教,帶他一起紮馬步……”、


    “解南石,你說得這麽詳細,很容易讓人以為這些都是你的經曆。”宋域上下打量了一番解南石,“我明白你想給那孩子保留一點溫柔。”


    這一次解南石沉默片刻才說道:“至少,塵埃落定時他未必會受太重的傷。”


    喲,有故事啊。宋域強行按捺住了當場八卦的心,擺了擺手:“放心吧,天都黑了。有些事我剛才沒說,現在也不會說。你們聊你們的,我睡覺去了。”


    說完宋域便不再給解南石什麽挽留的機會了。他現在是困到敲木魚都醒不了的地步了。


    回了房,戚容已經和衣睡在榻上。肩膀還在輕輕抽動。不過屋子裏很安靜,看來是外頭的聲音並不會那麽簡單地傳進來。宋域也就不擔心自己剛剛已經破壞了這個孩子被解南石好好嗬護的那顆小心髒了。


    “睡了嗎?沒睡就讓一讓。”宋域推了推戚容。


    戚容沒有轉身,隻是不情不願地挪出了可供宋域一人躺倒的位置。宋域也不客氣,躺下後又把戚容往邊上擠了擠。


    就在戚容幾乎要忍無可忍的時候,突然感覺身上一重。是宋域從背包裏掏出一件厚重的衣服來。這是一件五十級的裝備,屬性一般,主要特點是好看且狐裘看起來就很暖和。如今衣服是沒法穿了,但拿來當被子蓋似乎並不妨礙。


    大大的狐裘將孩童裹了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隨意道長明日會與我們一起回永熙州,早點休息早點上路。哦對了,我這個人睡覺一向很沉。”


    這句話後,宋域便沒了聲息。戚容將臉埋進溫暖柔軟的皮毛裏,等到宋域呼吸粗長時,眼淚打濕了狐毛。


    ……


    廳中隻有隨意道長與解南石二人。隨意道長點了燈,將那燭台握在手中:“此地夜景也是別致,閣下不妨與我一同夜遊?”


    解南石點了點頭,便隨著隨意道長離開了小木屋。


    入了夜的桃花澗比起白天多了一絲清涼靜謐,稀星伴月,溪澗波光粼粼,空氣中彌漫著桃花淡淡的甜香。


    隨意道長手持燭台,他不言語,也不停步。解南石也不追問,隻是跟著。待與小屋留出一段距離後,隨意道長突然躬身對解南石拜了下去:“劍閣小戌峰弟子隨意拜見少閣主。”


    “長老在永熙州待了很久。”解南石背著手,迎著夜風,聲音裏多了幾分冷意。


    “是,貧道已在此地呆了三十餘年了。”自劍閣派他駐守永熙開始,他就再沒回過劍閣:“少主……”


    解南石仍是沒有看隨意道長,隻是眼眸在夜色中比他的聲音更冷:“三年前劍閣召回全部弟子,長老為何沒有回來?”


    隨意聞言麵露尷尬:“少閣主有所不知,上一次異獸攻城貧道受了點內傷,所以才跑到此地隱居修養,也因此錯過了詔令。等得到消息時,貧道已經聯絡不上劍閣了。”


    “有詔不回,形同叛變。”解南石終於將目光落在了隨意的身上,“隻是我先前與你劍擊,你的功力吐息的確不如從前,可見的確事出有因。”


    見解南石肯鬆口,隨意越發愧疚:“貧道之所以隱居桃花澗,也是為了養傷。卻不知永熙州竟有此變故,實在失職……卻不知少主親臨此地,可是劍閣……劍閣出了什麽變故?”


    說這話時,隨意道長自己都覺得喉頭發緊。劍閣乃天下宗門魁首,能出什麽事?可若非如此,解南石又怎會在此處現身?


    解南石沉默良久:“父親當年離開劍閣之後便一直沒有回來,師叔將劍閣傳到我的手中。劍閣獨立於四城之外,孑然於世卻又隱有掌管天下之勢的能力,鋒芒太盛。若是被外人知道父親不在閣中……”


    他的話沒有說盡,但意思已經很明顯,監聽天下紛爭這個職責以解南石如今的年紀無法承擔得起。“三年前,我將劍閣改名為藏鋒,就是為了收斂鋒芒,不再參與外界紛爭。”


    這個消息如同炸藥一般,隨意道長直接呆立原地。幾年未曾聯係,如今竟然已經沒有劍閣,隻有藏鋒了嗎?千萬般感慨,最終都化為一聲歎息:“少主,這些年,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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