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了,怎麽還在練劍?”


    陳季川推門進來,王彥正好收劍。


    “閑著也是閑著。”王彥見著陳季川,臉上露出笑來,隨口回道。


    這話倒是不假。


    王彥現在的確很閑。


    從政務院錢糧司的位子上退下來,如今隻在兩院擔任沒有具體事務的閑職。


    此外就是在講武堂上三院掛了個編外講師的職務。


    幾個職位都很清閑,有大把的時間歸自己分配,成了名副其實的閑人。


    “冷不丁閑下來,不適應?”


    陳季川走到院中坐下,衝王彥問道。


    這些年。


    王彥先是跟著他在細雨城北部尉擔任都統,後調到血衣軍,從都統、代統領一步步做到第四部統領。


    二十年前調入軍務院,擔任武選司二把手,三年後升任一把手。


    八年前,調政務院,主管錢糧司。


    一直到今年年初,才辭去職務。


    忙忙碌碌習慣了,這下子卸去一身擔子,有些不習慣不適應很正常。


    “是有點。”


    “講武堂上三院中的孫長岩院長年紀大了,我想接他的位子,去講武堂待兩年。既可以教導後輩,又不會耽擱自身修行。”


    “你覺得怎麽樣?”


    王彥走到陳季川跟前坐下,給他斟了杯茶,征求陳季川的意見。


    “講武堂院長?”


    “倒是清貴。”


    陳季川搖搖頭道:“不過老宗主的意思,是想讓你接任他的位子。這些年來,將你從血衣軍調入軍務院,又調入政務院,就是在磨煉你。現在他歲數也大了,昨日還跟我提起這事。”


    楊雄五十多歲擔任太虛劍宗宗主。


    到今年都快七十年。


    歲數越大,精力越不濟。這些年,楊雄也一直在用心培養接班人。如之前的李青山,又如跟前的王彥。


    早在二十年前。


    楊雄就曾跟陳季川提過,想讓李青山接任宗主之位。


    但陳季川看重李青山的潛力,沒同意。


    這幾年。


    楊雄又想讓王彥上位,也始終被陳季川給拖著。


    昨日帶著李青山去見陳季川時,楊雄又提起此事。


    陳季川才猛然發現,楊雄也有一百二十多歲,長時間操心太虛劍宗諸多事務,消耗了太多的精氣神,看上去遠比差不多年齡的王冀要蒼老的多。


    陳季川怎忍心再讓他為太虛劍宗勞心勞力。


    “宗主?”


    “我倒是沒什麽問題。”


    “但要是論資曆的話,李青山李師叔應該比我更合適吧?”


    在陳季川麵前,王彥有話就直說。


    她閑不下來。


    也想多幫幫小師叔。


    當宗主肯定比去講武堂更好些。


    以她的資曆、實力,也完全足夠。


    但在她前頭畢竟還有一位李青山,論實力不差她多少,論資曆還在她之上。而且還是老宗主楊雄的女婿。


    要是跳過李青山,讓她來當這個宗主,就怕楊雄會有想法。


    “差點忘了跟你說了。”


    陳季川聽到這裏,一拍腦門,衝王彥笑道:“青山師兄已經晉升虛境,今天剛見過他。”


    “虛境?”


    “李師叔也是虛境了?!”


    王彥一愣。


    她身為太虛劍宗明麵上的最強者,對李青山也多有了解。知道這位師叔資質不凡,修行刻苦。


    曾獨自進入秦嶺深處,與妖獸搏鬥。又曾遠走北方大草原,與一個個部落強者爭鬥,磨煉槍法。


    自創《五行真解》,當中的絕招‘五行毒龍鑽’,令頂尖宗師都聞風喪膽。


    但在《天榜》上,李青山還要落後王彥幾名。


    突然聽到前者突破到虛境,王彥有些發懵,也不可遏製的有些沮喪有些嫉妒。


    “不錯。”


    “剛突破不久。”


    陳季川看到王彥神色,笑道:“你也不用羨慕。他被困在先天極致也有幾十年,一直走南闖北,經過無數磨礪,才一朝突破。你比他小二十歲,等到了他那個年紀,說不定早就修成虛境。”


    王彥抿抿嘴沒說話。


    她知道陳季川這是在安慰她。


    李青山一向是獨自修行,而她卻有人稱‘點金手’的小師叔時常指點,朱果酒以及各種丹藥都不缺,才能後來居上,勉強壓李青山一頭。


    但即便是《天榜》第一、先天境無敵又如何?


    不突破虛境,幾十年後,終究一抔黃土。碰到虛境大宗師,手段再強,也要甘拜下風。


    王彥知道。


    李青山成就虛境之後,就再也不是她能夠相提並論的了。


    除非她也能突破。


    可——


    “虛境!”


    王彥抬頭看向陳季川,臉色有些猶豫有些掙紮,但最終還是出聲道:“宗主的位子還是讓別人去坐吧。我想效仿李師叔,也去四處闖闖,爭取早日突破虛境!”


    王彥是個要強、好勝的性子。


    李青山的突破徹底刺激了她,終於讓她下定決心。


    她也想通了,在這太虛劍宗中,不論是講武堂院長,還是一宗之主,誰都可以來當,對小師叔來說也可有可無。


    唯獨虛境意義非凡!


    隻是。


    小師叔要鎮守宗派,她四處闖蕩,往後見麵的機會怕是少之又少。


    王彥有些不舍。


    “也好。”


    陳季川點點頭,倒是沒有半點舍不得的意思。


    王彥心下有些泛酸,忍不住低下頭。


    但剛剛低頭,耳畔卻又傳來小師叔溫和的聲音:“聽說西海島嶼繁多如星辰,其中高手之多不亞於中土七州,更別有一番風情。我過些日出海,你要是想出去闖闖,不妨也選西海,剛好可以結個伴。”


    王彥猛地抬頭。


    就見著小師叔喝著茶,正笑吟吟看著她。


    “……”


    王彥鼻頭泛酸,眼眶泛紅。眨了眨眼,臉上頓時綻放出笑來,脆聲應道:“好,就去西海!”


    ……


    陳季川雷厲風行。


    決定出海,很快就定下日子。


    太虛劍宗新任宗主繼任大典的第二日。


    太虛劍宗。


    陳季川、王彥與幾人聚在一處。


    這幾人中。


    有陳季川的師父王冀、師娘黃靜。


    有老宗主楊雄、新晉虛境李青山,以及前者的女兒後者的妻子楊青青。


    還有一個長相敦厚的中年,他名喚‘楚許’,與王彥同輩,也曾是王彥的小跟班。當年陳季川斬殺地榜高手‘雙槍將’朱寧,轟動蓬山郡,這楚許還曾央求著王彥帶著他見過陳季川。


    一晃五十載。


    陳季川成了虛境大宗師,成了太虛劍宗第一高手。


    王彥名列《天榜》第六,名震七州。


    而楚許也修成頂尖宗師,雖不入《天榜》,但實力不弱。又在太虛劍宗各個體係中曆練過。


    隨著李青山突破,王彥放棄。


    經過楊雄多番衡量,最終選了楚許作為接班人,成為太虛劍宗新一任的宗主。


    “今後要學會適當放權,宗派事務雖然要緊,但修行也不可荒廢。你資質不差,用心修行,日後有很大希望晉升虛境。”


    陳季川拍著楚許肩膀,勉勵道。


    虛境難修。


    就連陳季川也沒法幫忙,更無法判斷到底誰能晉升誰不能晉升。


    但這個楚許至少是有希望的,陳季川不想他因為太虛劍宗的俗務,而在修行上有所懈怠。


    “你王師叔說的沒錯。”


    “一個虛境大宗師,可要比什麽勞什子宗主強多了!”


    楊雄在旁,也順著陳季川的話對楚許道。


    這話也是陳季川想說的。


    但在場新老二位宗主在,楊雄能說,他卻不能胡咧咧。


    “請老宗主、王師叔放心,我一定用心竭力打理好宗派,也會平衡好修行跟宗派事務。”


    楚許語氣平穩,為人也四平八穩。


    這份性格也是楊雄、陳季川最終選擇他來當這個新任宗主的原因之一。


    陳季川聽到楚許的話,微微點頭。


    接著又看向李青山。


    “師兄剛晉升虛境,我本該多留幾年。但修行事等不得慢不得,師兄受累,還請原諒我的私心。”


    陳季川衝李青山抱拳拱手道。


    李青山剛剛突破,他迫不及待就要出海。若是較真起來,還真有些不適合。


    但沒辦法。


    陳季川進入太虛劍宗畢竟是為了自己的修行。


    在悟透那些拓碑之後,就已經決心要出海。即使李青山沒有突破,他做好布置,也要走的。


    隻能說李青山正趕上了。


    讓外人看來,倒像是陳季川特意再等新的虛境誕生,好放心離去的樣子。


    “師弟說的哪裏話。”


    “這些年師弟為宗派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此番出海,也是為了尋回宗派遺失在外的傳承,可謂用心良苦。”


    “師弟放心。”


    “隻要有我李青山一條命在,太虛劍宗絕無閃失!”


    李青山沉聲道。


    他這番話可不是恭維,完全是發自肺腑。成就虛境之後,李青山才知道這個師弟這些年為太虛劍宗做了多少貢獻。


    那些不為人知的布置、後手,還有藏在深處的種種隱藏力量,都讓李青山心悅誠服。


    現在從陳季川手裏接過這個擔子,他既覺得有些沉重,又打定主意,定要站好這班崗。


    ……


    陳季川跟李青山、楊雄、楚許三人交待的多是宗派事務。


    之後。


    又跟王冀夫婦說了半晌的話,師娘黃靜拉著孫女跟弟子的手,許久不願放開。


    又一路將陳季川、王彥送出了蓬山城。


    但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師父。”


    “師娘。”


    “你們就送到這吧,我一定會將小彥平安的給您二老送回來。”


    陳季川揮著手,示意王冀夫婦回去。


    但這兩位老人站在遠處,卻遲遲不願挪步。


    陳季川歎了聲。


    腦海中劃過當年一幕幕,想到王冀夫婦為了他到底是叫‘王虎’還是‘黃善’而爭吵,最終一人退讓一步,從此才有‘王善’這個名字。


    有些感慨,有些感傷。


    最終還是狠下心,拉著同樣不舍、紅了眼眶的王彥,轉身離去。


    走出老遠。


    再回頭,還能看到,風沙中,兩個老人相互扶持著,夠望著,久久不願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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