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皇室和宗室,被押解到洛陽時,隊伍規模已經縮減一大半。


    主要散去的是女眷。


    比如亡國之君李仁孝,除了皇後罔氏以外,其餘妃嬪皆未進京,打散了賜給立功將領。


    朱銘自己一個都沒要,他的女人已經夠多了,沒必要收進後宮增加開銷。


    曆朝曆代,皇帝喜歡納亡國後妃入宮,好色或者滿足控製欲隻是極小的因素。更多是為了安撫地方豪族,因為那些皇後或嬪妃,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世家之女。


    朱銘用得著安撫西夏的世家貴族嗎?


    曆代皇帝如果不納亡國後妃,主要處置手段是讓她們出家。當道姑亦可,當尼姑也行,後半輩子都軟禁在廟觀當中。


    朱銘也不喜歡讓女人去出家,幹脆一股腦兒賞賜給將士算了。


    “這就是洛陽嗎?”李仁孝望著巍峨的城闕。


    李仁禮說:“愚兄數次出使大明,都是去開封那邊,今日也是第一回到洛陽。”


    他們在城外下船,還沒走到城門,消息就迅速傳開,許多百姓都跑來指指點點看熱鬧。


    李仁孝已經習慣了被圍觀,從蘭州一路過來,每到一個城市,當地百姓都把他們當猴子觀賞。


    剛開始感到很屈辱,漸漸就變得麻木了。


    他們被統一安排在城內大宅當中,那是剛剛修繕的一處園林,等著賜給即將成年的吳王朱純。


    住進去當天,全被軟禁著不準離開。


    次日,聽到有人高呼“太子駕到”,眾人嚇得連忙跑出來跪迎。


    太子朱洋還有兩個月就滿二十歲,他對跪在麵前的西夏皇室、宗室說:“都平身吧,到裏麵說話。”


    眾人謝恩,恭迎太子入內。


    朱洋在堂屋的主位坐下,簡單認識在場之人,對李仁孝說:“官家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做一個清閑縣公,但爵位遞減到子爵之前,子子孫孫都不得科舉做官。第二,放棄大明爵位,子孫能夠科舉,包括你自己也能。不論選哪樣,都會賜你一處開封宅院,並賜你開封郊外一些良田。”


    此言一出,全都愣住了。


    沒見過這樣安排亡國之君的,正常情況下,不該直接賜爵賜宅賜田嗎?運氣好的清閑富貴一生,運氣不好的過幾年“病逝”。


    李仁孝連忙看向李仁禮。


    撞柱子自殺的李仁忠已經死了,那老頭兒身體本來就不好,就算不撞柱子也活不了幾年。


    他那麽一撞,反而成了殉國忠良,屬於儒家推崇的典範。


    在眾多大臣的強烈建議下,朱銘不得不做一做樣子,對李仁忠的家屬額外優待。


    李仁忠的嫡長子和庶長子,攜家眷來到洛陽,給他們翰林院官職,協助編撰西夏史書。嫡次子留在銀川府,保留一處家宅,保留一間店鋪,保留郊外數百畝土地,並擔任寧夏總督府的屬官。


    老頭兒死得很值,不僅青史留名,還能福蔭子嗣!


    現在,李仁孝隻相信李仁禮,遇到啥事兒都需要請教。


    李仁禮用嘴皮子無聲說道:“科舉。”


    李仁孝非常聰明,猛然意識到什麽,連忙跪下說:“故夏已亡,不應追思。草民願做大明百姓,做忠於聖君皇帝之大明士子!”


    朱洋微笑點頭:“極好。”


    李仁孝這位西夏末代君主,等於是跟自己的國家切割了。他肯定能夠順利科舉做官,然後成為天子門生,不用擔心哪天意外生病。


    天子門生,既是他的福報,也是對他的約束。


    自己憑才華考上當然最好,如果考舉人都夠嗆,可以進太學讀書。然後以太學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獲賜進士出身,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朱洋又看向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這個是你弟弟李仁友?”


    李仁禮連忙說:“正是草民的幼弟。”


    朱洋說道:“他的生母不在,你帶在身邊教養吧。”


    李仁禮連忙拉著弟弟跪下:“多謝大明聖天子開恩,多謝大明太子殿下寬仁!”


    西夏越王李仁友的生母,被賞賜給李世輔做妾了。


    曆史上,正是李仁友出手誅殺任得敬,他的兒子後來做了西夏皇帝,孫女還被嫁給成吉思汗聯姻……


    朱洋拿出一份蓋了章的空白聖旨,當場在聖旨上寫出對李仁孝的安排:落籍開封,賜宅院和良田,朝廷會幫忙安排傭人和佃戶。傭人和佃戶按照《大明律》簽訂契書,如果李仁孝違反雇傭合同,一切按律法辦。另外,特賜李仁孝開封府學生身份,今後可以在開封府學讀書科舉。


    搞定了李仁孝,朱洋又對李仁禮說:“閣下的宅院已安排好,正六品的翰林官,今後在翰林院文史館研究史料。”


    這個安排講出,其他宗室都投來羨慕的眼神——女兒嫁給大明皇帝做妃子,果然有額外優待啊,後半輩子可以過上清貴日子!


    “臣李仁禮,多謝陛下恩典!”


    李仁禮也是欣喜不已。


    他在西夏做官就不怎麽貪汙,而且還喜歡中原風物。今後可以在洛陽安度晚年,做的還是翰林院清貴官職,這對李仁禮來說再完美不過。


    甚至比西夏沒滅亡時更舒坦!


    朱洋又對其餘宗室說:“你們也各有安排。在洛陽好生耍幾日,然後打散了搬去各省。有人去湖北,有人去湖南,有人去河北,都是不缺土地的所在。給你們一些良田,今後自己耕種度日。五年之內,不征任何賦稅。還給伱們一些錢糧,足夠你們五年內不愁吃穿。盡快學會種地,別五年之後餓死了。”


    宗室們聽得目瞪口呆。


    這尼瑪,還得自己種地啊,不種地就得餓肚子。


    而且說什麽去往不缺土地的所在,其實就是在地廣人稀的州縣開荒嘛!


    宗室們全都哭喪著臉,對今後的農耕生活恐懼不已。


    朱洋怒斥道:“爾等皆為亡國宗室,平日裏坐享清福,不知靡費了多少民脂民膏。前宋皇子們都需要自己種地謀生,難道你們還比前宋皇室更尊貴?”


    “不敢……”宗室們嚇得連忙跪下,生怕觸怒大明太子要遭殃。


    朱洋又說:“爾等遠道而來,官家仁慈,特賜你們一些酒食。米酒這兩年可貴得很,好生享用吧。”


    說完,朱洋起身便走,眾人連忙恭送。


    由於連年災害減產,朱銘去年頒布了限酒令。


    減少米酒和麥酒的生產配額,一旦違反,跟私產、私販食鹽同罪(自家釀來自家喝無罪,贈送鄉下親朋、招待客人也無罪。主要是不能異地銷售,或者運到城內、城郊銷售)。


    另外,玉米酒、高粱酒、紅薯酒之類的白酒,通通提高配額、增發牌照,以填補米酒和麥酒的市場空缺。


    如此政令,極有效果,可以節省許多大米和小麥。


    但也造成三個現象:


    第一,米酒、麥酒價格陡增,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就連小康家庭也隻能大型節日嚐嚐鮮。


    第二,生產白酒的作坊,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白酒被社會中下階層廣泛接受。


    第三,許多農民私釀米酒,城裏人結伴出遊,跑去農民家裏付費喝酒,莫名其妙出現“農家樂”現象。尤其是鄉下地主,隻要不拿去賣就無罪,經常私釀米酒邀請城裏的貴客。官員們也更加喜歡遊山玩水,順便在鄉下士紳家裏喝幾杯。


    目送大明太子離去,這群西夏貴人失魂落魄。


    李仁孝、李仁禮二人,想幫都沒法幫。因為那些家夥,是被打散了扔去地廣人稀的州縣,今後還能不能再見麵都是一個未知數。


    一個宗室滿腹怨氣道:“當初就不該投降。家產田產被沒收了不說,連一個官也不給當,還要去偏僻之地開荒!我們可是宗室貴胄,難道真要像農夫一般耕地嗎?這是明國皇帝在故意折辱……”


    “慎言!”


    李仁禮連忙衝過去,把那家夥的嘴巴給捂住。


    另一個宗室冷笑:“你自是清貴了,卻讓我們慎言。你女兒嫁給皇帝做妃子,你還撈到一個翰林官,今後留在洛陽享清福就是。我們卻要去開荒,一個二個都沒碰過鋤頭,哪裏種得出來糧食?恐怕五年之後,官府供給的錢糧一斷,我們這些人全都要餓死!”


    李仁禮是個要麵子的,當即怒道:“我不做官便是,也去偏遠州縣開荒。宋國皇子都能種地謀生,難道我們就不可以?一邊種地,一邊讀書,何其美哉,此謂耕讀傳家!”


    此言一出,無人再說話。


    雖然心裏依舊不平衡,但畢竟這是皇帝安排的,跟李仁禮沒有什麽關係。


    李仁孝打圓場道:“都是親戚,皇帝賜了酒食,坐下來吃一頓離別宴吧。今日宴罷,也不知哪時還能再聚,何必再起爭執傷感情呢?”


    半下午時分,有官吏把酒食送來,眾人坐了幾桌吃飯喝酒。


    吃著吃著,就有人痛哭流涕。


    開荒啊,多麽可怕的詞匯。


    他們連鋤頭怎麽握都不知道,一想到下半輩子都得耕作為生,那感覺就像是在被淩遲處死。


    直接一刀砍了還更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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