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西遼精銳,隻在高昌駐紮有千餘人。


    因為主力必須留在虎思翰耳朵,控製西遼的京畿地區,並對更遠區域形成震懾。隻有確定要決戰了,才會以這些精銳為核心,抽調本地丁口或貴族軍隊一起出征。


    河中地區,也有一部分西遼精銳常駐,從西夏逃過去的軍民也被安置在那裏。


    這些主力部隊,目前都不在前線!


    因此蕭查剌阿不的任務,是憑借堅城拖住大明軍隊,等待西遼主力趕過來支援。


    依托高山峽穀間的各處寨堡拖時間,蕭查剌阿不已經聚集了三萬多兵馬。


    其中,有契丹重騎兵300人、契丹精銳步騎800餘;回鶻重騎兵300人、回鶻精銳步騎4000餘。


    以及原高昌國內各族步騎28000餘,這些部隊的成分極為複雜,有回鶻人,有契丹人,有吐蕃人。宗教信仰也五花八門,景教、佛教、伊斯蘭教、摩尼教、拜火教……應有盡有。而且戰鬥力比較堪憂,有些士兵其實跟民夫差不多。


    還有更多高昌貴族,從各自領地率兵趕來,估計最後能湊出四五萬大軍。


    靠著這些部隊,拖到西遼主力來援軍還是沒問題的。


    蕭查剌阿不最開始也打算死守,可吳玠這位先鋒大將,居然孤軍深入到距離伊州(哈密)百餘裏。


    欺人太甚!


    當偵察騎兵確認吳玠的兵力之後,蕭查剌阿不果斷出兵,鐵了心要把這支大明孤軍給吃掉。


    一個騎將飛馳而來,報告偵察情況:“相國,東南方那支敵軍已退,全撤去死守山口寨了。他們的騎兵也被壓著出不來,不可能再趕來這邊支援戰場。”


    蕭查剌阿不滿意點頭:“很好,先吃掉這支明軍,再去奪回山口寨!”


    如今的西遼,依舊采用南北院製度。


    追隨耶律大石西進的那些人,包括北地漢兒,以及西夏難民,還有京畿地區的伊斯蘭土著,統統歸屬西遼北院治理。


    其餘皆歸南院治理。


    蕭斡裏剌擔任宰相,蕭查剌阿不任副宰相。


    此時此刻,不僅蕭查剌阿不親臨戰場,樞密使耶律鬆山也跑來了。


    大約22000西遼步兵,列為左中右三軍緩步推進。10000輕甲、中甲騎兵被放在兩翼。800重騎兵藏在中軍後方。


    他們想要趁著吳玠前天剛到,立足未穩之下直接全力進攻。


    吳玠把大營立於緩坡上,這裏原本是西遼的烽火台,坡下有一條小河緩緩流過。


    那條小河極淺,河底多為碎石,騎馬都能過來,無法作為戰鬥屏障。


    輔兵和民夫,已構築起基礎營壘,將剩餘不多的糧草,以及牲畜和輜重護在營寨裏。


    因傷亡而出現缺額的戰兵,從輔兵當中挑選勇壯者臨時補充。


    吳玠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一陣,問身邊三將:“如何?”


    步兵大將王俊說道:“其左右兩軍的步卒,推進時連陣型都不齊,估計是從哪裏拉來的壯丁。這種軍隊,比前宋的廂軍強不了多少,被我的戰兵衝幾下就潰了。也就中軍步兵大陣皆為精銳。”


    騎兵大將楊政說道:“敵方騎兵有強有弱,許多騎兵連輕甲都沒穿。根據這幾年細作發回的消息,估計他們來自天山以北的草原,是從那裏緊急招來的草原部落騎兵。但在敵軍的中軍大陣後方,藏著一些未著甲的騎兵。臨陣還不著甲,戰馬又極為神駿,旁邊還有輔兵跟隨,那數百騎兵應是西遼重騎無疑。”


    站在山坡上用望遠鏡觀察戰場,連戰馬是否神駿都能看清楚,放在古代打仗著實太賴皮了。


    當然,望遠鏡這種玩意兒,時間長了根本就藏不住。


    此時此刻,蕭查剌阿不也手持望遠鏡,認認真真觀察明軍營寨的動向。他這幅望遠鏡,是托商賈從大明重金購回的民間貨色,然後讓工匠研究仿製並升級而成。


    車兵大將李思平說:“我的戰車營,可以瞬間擊潰敵人的中軍精銳。”


    “那就出戰吧!”吳玠微笑道。


    五千對三萬三,優勢在我!


    俞大猷的成名戰“安銀堡大捷”,雖然正史野史記載各異,但有三點可以確定:


    第一,俞大猷的兵力不超過5000(最離譜的記載說隻有數百人);第二,敵軍至少有數萬騎兵(記載最多的是十萬蒙古騎兵);第三,俞大猷以少勝多追著敵軍一頓猛打。


    吳玠的戰車,外形和配置都跟俞大猷略有差異,但總體來講遠程火力要稍弱一些。


    俞大猷簡直喪心病狂,每輛戰車配五門火炮——三門弗朗機炮,兩門湧珠炮。


    而吳玠隻配了三門弗朗機炮。


    幾處寨門緩緩打開,先是八百騎兵湧出,前進數十步遊弋警戒。


    隨後,安放在坡下營壘後方的獨輪戰車,從各個出兵通道被推到營寨外麵。


    一輛戰車有5個司機,其中2人是舵手兼觀測員,剩下3人負責推車兼炮兵助手。戰車後方還有兩輛小獨輪車,每輛有2個司機兼炮兵助手,車上裝載的全是子炮筒和彈藥。


    又有車長和副車長,他們還兼任火槍手。另有3個自由位火槍手,算上兩位車長就是5個火槍手。


    剩下6人,皆為炮手和副炮手。


    對了,每輛戰車的前方和側前方,還插著幾杆長槍防備敵騎衝擊,也安裝著擋板防備敵軍的弓箭。


    以上20人屬於車兵小組,戰車後麵還有15個冷兵器戰兵。


    15人的戰兵小組,有刀盾手,有長槍手,有鏜鈀手,有長刀手……在防禦時,他們負責幹掉衝過槍林彈雨的零散敵人。在進攻時,他們負責衝擊被槍炮打亂的敵軍大陣。


    什麽?


    戰車需要連在一起結陣?


    戰車外圍還要布置拒馬和鐵蒺藜?


    通通不需要,那會妨礙老子的戰車衝鋒!


    “那些獨輪車上,全都是傳說中的火炮?”蕭查剌阿不舉著望遠鏡陷入疑惑。


    耶律鬆山提醒道:“萬萬不可輕敵,大明畢竟滅了女真蠻子。眼前的明軍,即便隻有數千也不容小覷,可先派天山北麓的部落騎兵去試試。他們少有甲胄來去如風,就算落敗也能快速撤離。”


    蕭查剌阿不聽進去了建議,那些天山草原部落騎兵,是耶律大石在吞並東喀喇汗國之前收服的。


    很多都屬於契丹部族,當時也算耶律大石的基本盤。


    但現在作用已經變弱,送去死一些也無所謂。


    卻見數千草原輕騎,開始朝著明軍兩翼包抄。見明軍騎兵沒有出動,反而藏進車陣之中,他們變得更加大膽,分為數十個小隊準備輪次衝鋒試探。


    明軍戰車擺成標準的空心陣,吳玠和親兵、騎兵位於空心陣的中央。


    一個有著數十騎的草原騎兵小隊,率先朝著車陣衝來。


    麵朝他們的幾個車長舉旗,表示自己的戰車小組即將接戰。


    司機中的主副舵手兼炮兵觀測員,此刻正認真觀察著不斷逼近的騎兵距離。


    每輛戰車的主副炮手,時刻準備著開炮。而其他七個司機兼炮兵助手,有的拿起子炮筒準備遞出,有的蹲在地麵隨時準備填彈。


    “約至二百步(300米)。”主舵手兼觀測員喊道。


    正車長嘴裏叼著銅哨,左手拿著燧發槍,右手舉著小旗子。


    “籲!”


    哨聲吹響,旗幟揮動。


    正副炮手操作著火炮射擊,一發炮彈打出,立即取出子炮筒。旁邊的司機兼炮兵助手,瞬間把另一個子炮筒遞來。這個子炮筒安裝進去,又是點燃火炮,繼續更換子炮筒。


    前三發炮彈全部射出,總耗時僅僅20秒。


    第四發炮彈用時稍長一些,因為遞炮筒的助手站得更遠。


    包括正副車長在內的五位燧發槍手,目前並未舉槍射擊,他們留著近距離射擊衝到近處的殘敵。當然,如果衝鋒的敵人過多,他們也會選擇遠距離就開槍。


    這些戰車,每輛車三門炮,每門炮連續速射出幾發炮彈,一瞬間炮彈似乎鋪天蓋地的打出去。


    沒有見識過這種陣仗的天山北麓騎兵,幸存者嚇得還在百餘步之外,就扔下死者選擇逃之夭夭。


    蕭查剌阿不和耶律鬆山等西遼將領,此刻舉著望遠鏡瞠目結舌。


    耶律鬆山說道:“我總算明白女真蠻子是怎麽被滅國的了。”


    蕭查剌阿不驚恐道:“那些逃來投奔的西夏將士,也沒說明國有這種火炮戰車啊。”


    “可能是最近幾年才有的。”耶律鬆山猜測道。


    西遼步兵已經徹底停止前進,西遼騎兵也躲得遠遠的不敢過來。


    戰場陷入對峙狀態,明軍卻派出一些輕騎出陣。


    這些輕騎竟然手持抄網,奔出去抄起地麵的鐵彈,半拖拽著奔回車陣給炮兵們送來。


    小型弗朗機炮的炮彈,重量其實很輕。


    蕭查剌阿不見狀,對耶律鬆山說:“明軍可能砲子有限,可讓部落騎兵散得更開,去把明軍的砲子給消耗光。然後再步兵大陣推進,把眼前的明軍全部吃掉。”


    很快,草原騎兵又回來了。


    這次卻是二十騎一隊,騎兵之間相距七八米遠。


    如此稀疏的騎兵陣型,明軍車長們管都懶得管。也就在敵騎衝到數十步內,明軍的燧發槍手才自由射擊而已。


    騎弓與火槍對射。


    草原騎兵丟下一些屍體再次逃走,他們的騎射甚至無法對明軍造成輕微傷害。戰車前方的防箭擋板,甚至還蒙著皮革,騎弓那點威力就像撓癢癢。


    耶律鬆山歎息:“撤回伊州城固守待援吧,關鍵時候伊州城也可以棄守。眼前這些明軍渾身是刺,根本就啃不下來。我們現在手裏的精銳不多,好些都是臨時征召的壯丁,真打起來很容易潰散。”


    蕭查剌阿不憂心忡忡:“幾千先鋒部隊都打不動,又如何麵對明軍的主力?即便我大遼精銳趕來增援,即便把明軍主力擊退,我們也必然損失慘重。沒有先帝震懾諸部,大遼精銳一旦死傷過多,那些信沙漠教的貴族就要蠢蠢欲動了。”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謹慎,不能在這裏吃敗仗,”耶律鬆山道,“徐徐撤兵吧,敵軍的戰車很難追上來,我們可以從容撤回伊州城。如果敵人敢追來,就騎兵全部出動,擾亂他們的車陣,趁機全軍反殺過去!”


    蕭查剌阿不覺得這主意不錯,勒令全軍誘敵性後撤,同時觀察明軍的具體反應。


    西遼敢誘敵後撤,吳玠就真敢追。


    即便西遼步軍大陣都還完整,隻是在徐徐往後退而已,吳玠還是指揮全軍追上去!


    這次空心陣變成了卻月陣,車夫們把繩套斜挎在肩上,推著戰車就往前緩緩追擊。冷兵器步兵和騎兵,則在卻月陣內時刻跟隨。


    蕭查剌阿不頓時大喜,勒令全軍騎兵快速出擊,繞去卻月陣的後方殺入。再不濟,也要在明軍變陣防守時,通過騎兵擾亂那些車陣。


    這種輕車陣其實間隔很稀,120兩戰車組成卻月陣,戰場寬度已經接近兩裏。


    敵騎大老遠的繞過來,等他們繞到後方時,早就從卻月陣變成空心圓陣。而且結成圓陣之後,略微調整並休息,竟然以圓陣姿態繼續前進,後方戰車全部背對著繞後的敵騎。


    圓陣前進,自然無法保持整齊,各處戰車都顯得參差混亂。


    蕭查剌阿不親自站在樓車上,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他以為明軍車陣混亂了,立即下令舉旗吹號,讓已經繞後的騎兵全力衝鋒。


    獨輪戰車轉向非常快,為了保險起見,冷兵器步兵已然出陣防禦,保證背對敵軍的戰車轉到正麵。


    車陣參差不齊又如何?


    那叫疊陣!


    反而是這種輕車營的進攻姿態。


    當輕車營發起進攻時,都是波浪式交錯推進,不管你是騎兵還是步兵,強行從正麵直接擊垮。


    想破這種車陣很簡單,用大量“死兵”來頂住其恐怖火力。


    滿清最開始遇到朝鮮火槍手,嚐試到了死兵戰法的美妙。他們讓騎兵一人雙馬,刀砍空馬疼得戰馬發瘋,強行衝開朝鮮火槍手的拒馬。空馬如果衝不動,就連人帶馬一起衝,戰馬雖然怕死,但隻要砍得馬兒發瘋就行。


    這種死兵戰法,對付明軍時敗多勝少,於是又發明出楯車兵來做死兵。


    楯車別說大口徑火炮,就連小口徑火炮的近距離攻擊都擋不住。楯車的主要作用,是遮擋明軍的火炮霰彈和火槍子彈,那才是明軍的主要殺傷武器。


    像俞大猷式的輕型戰車營,根本擋不住楯車死兵的推進。


    你就算把楯車兵全部打死,滿清的後續部隊也接近了。


    明軍吃虧之後,再次改進車陣。


    比如孫承宗的終極大陣,裏裏外外有十層戰車空心陣,滿清楯車死兵根本就不夠消耗的。但這種大陣太笨重遲緩了,防守有餘,進攻不足,須得配合大量騎兵才行。


    而明軍的精銳騎兵,卻已經有了自主意識,一般的文官督師根本指揮不動。


    此時此刻,西遼騎兵卻是在硬衝。


    由於後方戰車轉向需要花時間,西遼騎兵已經安全衝到幾十步內。


    騎兵全速衝鋒之下,如此近的距離,瞬息之間就能衝到陣前。


    “轟轟轟轟!”


    上百門小炮陸續發射,衝到三四十步內的敵騎,突然成片成片的倒下。


    射出的炮彈變了!


    在吳玠下令出擊之前,全軍休息了一陣。


    就是在那時,所有的子炮筒,全部換成鐵珠子般的霰彈,幾十步的範圍內猶如天女散花。


    這玩意兒在大航海時代經常用,並非用來轟擊敵艦,而是用霰彈近距離轟甲板。無數霰彈往甲板上轟,敵艦的水兵和水手一死一大片。


    但敵騎還是衝得太近了,後續騎兵源源不斷過來。


    可弗朗機炮射速太快,前三炮平均耗時不足10秒,之後的射速也在15秒左右。


    一個又一個子炮筒換上去,一片又一片霰彈飛出。


    火槍手也在射擊衝到一二十步外的敵騎。


    戰兵全部越過戰車,各種冷兵器齊出。甚至還有戰兵,揮舞著長刀砍馬腿,把那些零星衝過來並被迫減速的敵騎砍得人仰馬翻。


    甚至有個別敵騎,一頭撞在戰車安裝的拒敵長槍上。


    戰車之外數十步範圍,隨處可見到處是屍體。


    弗朗機炮還在速射狀態,西遼騎兵卻已衝不動了,幸存者魂飛魄散的逃離戰場。


    吳玠說道:“傳令,原地待命,冷卻炮管,收攏炮彈。”


    蕭查剌阿不那邊,卻是一臉呆滯,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艱難下令道:“全軍向寨堡靠攏,依托寨堡結陣防禦,交替渡河撤回伊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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