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之前,二哥便走了。


    一起離開黃州的,還有王昇,以及二哥的小夥伴(類似書童)。


    他們全都要返回河北老家,在明年二三月份參加縣試、府試。如果能順利考上秀才,秋天還要繼續參加鄉試。


    如果是往屆秀才,在考鄉試之前,還要考一次科試。


    科試,類似參加鄉試的資格考試。


    如果往屆秀才常年不讀書,功課落下得太多,連科試都不過關,那就沒資格去參加鄉試。應屆秀才就無所謂,可以直接去考。


    二哥他們一走,家裏冷清了許多。


    作為一個南方人,謝衍看到穿越後的第一場雪,內心還是有點激動興奮的。


    雖然雪下得並不大。


    此時的冬天不算太冷,從大明神符初年開始,氣溫就一直處於回暖狀態。


    已經連續回暖了一百年,終於恢複到北宋中期的水平。


    並且還將繼續回暖一二十年,然後就是一路走跌。


    跌下去之後,雖然中途也有起伏,但必須等到清末民初,氣溫才能回升至現在的水平。


    此時此刻的大明王朝,正處於比異時空整個明朝和清朝都溫暖的年代!


    過了元宵,謝衍也將遠行。


    家裏給他安排了四個健仆,並且搭乘官方的“順風船”出發。


    父母和小妹來到碼頭送行,父親隻是叮囑一些要事,母親和小妹卻哭哭啼啼。


    逆著長江,船行至漢陽,轉而進入漢江流域。


    漢江下遊一線,尤其是南部區域,在北宋時期都比較窮。沼澤遍布,洪水泛濫,地廣人稀。


    經過大明百餘年的治理,水利工程早已完善,沼澤也變成湖泊和良田。


    以前的地廣人稀,現在已是人口稠密。


    鐵路剛修通那會兒,漢陽港被分走一大半的貨物量,但經濟隻下滑了三四十年。隨著蒸汽機的民用,以及周邊礦藏陸續被發現,大量工廠在漢陽、江夏開辦,後世的武漢三鎮瞬間完成逆襲。


    相比起來,黃州要窮得多。


    抵達武漢之時,謝衍站在官船甲板上,看著長江兩岸高聳的工廠煙囪,以及岸邊穿著古裝來來往往的百姓,那股蒸汽朋克的魔幻之感變得更加強烈。


    “我草!”


    謝衍的文采不好,隻能用這兩個字表達心情。


    “六郎,官差說要在漢陽歇一歇。”隨行的健仆頭子走過來。


    這幾個健仆,全都挎刀背箭,真遇到匪徒他們是能殺人的。


    如今的大明,隻禁止民間持有火器、盔甲和弩,其餘的一切武器都監管不嚴。


    隨著社會治安惡化,習武之風複起,出遠門往往攜帶武器。


    尤其是那些商隊,要麽自募武裝人員,要麽跟鏢局長期合作。


    目前朝廷的中樞官員們,正在吵著是否頒布禁弓令。


    治安太差了,不僅要禁弩,還得禁弓才行。


    當然,邊疆地區和海外轄地,弓弩、皮甲一直沒禁過,隻禁各類火器與鐵甲而已。


    官船靠岸,謝衍也下去溜達。


    官差們直接跑去驛站喝酒,趁機消遣放鬆一下,他們是前往省城襄陽送公文的。


    一般來說,隻有緊急公文,才會用電報傳達。


    普通公文依舊要用人來送,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但除了趕考士子之外,任何官吏不得在沿途驛站白吃白喝!


    “那些都是趕考士子嗎?”謝衍指著一群學生模樣的少年。


    健仆說道:“應該是來考縣試和府試的,漢陽這邊房屋緊俏,來晚了找不到住的地方。”


    謝衍仔細打量著,感覺挺有趣。


    如果他腦子不被撞壞,沒有忘記四書六經,此時也應該回河北老家考試。


    這個時空的大明,並無什麽童生概念。


    縣令主持縣試,考過了就去府試。


    府試雖然由知府組織籌辦,但必須由提學使主持監考閱卷。就像會試由禮部組織籌辦,但禮部不得參與監考閱卷一樣,都是為了把科舉主辦方和主考方分開。


    互相監督,防止作弊。


    提學使分身乏術,隻能一府一府的主考,因此各府的府試時間不一樣,為防泄密考試題目也不一樣。


    通常在二月和三月舉行,距離省城越近,府試時間就越早。


    個別偏遠地方,甚至會拖到五月。


    謝衍跟著走過去,聽那些學生在說什麽。


    “我打聽過了,去年新任的提學使支持變法,府試策論須得往變法上寫才行。”


    “嘿嘿,你們這些文科生,新版教材學習得怎樣?”


    “還行,給了半年時間學習。”


    “別說了。我的本經治《荀子》,《荀子》的注解改動好大!”


    “真正難的不是律法嗎?新版《大明律》改了許多。府試都無所謂,聽說鄉試還要考《工商法》。”


    “你們死腦筋啊?哪裏有改動就背哪裏,肯定都是考試重點。”


    “……”


    謝衍在旁邊聽得偷著樂,不禁回憶起當年的高考。


    或許是因為謝衍穿得不錯,身後還跟著幾個武裝隨從,被那些學生認為是世家子弟。


    很快就有人主動上前,作揖見禮道:“在下漢川縣呂珪,字美英。早已取得資格,可以直考府試。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謝衍在穿越之後,也學了一些古代禮數,作揖回禮說:“在下謝衍,字朝宗,河北人士。”


    呂珪驚訝道:“朝宗兄不是來漢陽參加府試的?”


    “北上,路過。”謝衍簡單回答,沒有暴露具體行程。


    既然不是一起考試的同鄉,呂珪就沒了多少結交的心思。他再次打量謝衍,也看到了那塊玉佩,卻沒認出是皇家學士腰牌。


    就算認出了,也不會往那邊想,因為謝衍太年輕了。


    在漢陽逗留半天一夜,次日繼續乘船北上,最終在襄陽轉乘火車。


    太祖、太宗兩朝,火車還隻到南陽,如今襄陽也通車了。


    襄陽是湖北的省城,四川、湖南、湖北和漢中物資,現在大部分都經襄陽北上,其水陸樞紐地位更加凸顯,已經變成一座百萬人口城市!


    當然,港口建在北岸的樊城區域,襄陽直接把樊城給吞並了。


    這裏又比漢陽繁華得多,讓謝衍不禁產生期待:京城洛陽會是什麽樣子?


    “公子,前麵就是火車站。”臨時雇傭的車夫提醒道。


    謝衍連忙下車,朝火車站走去。


    那是一棟三層磚瓦建築,候車大廳裏極為熱鬧。


    大明的窮人很多,但富人和中產也很多,不缺那幾個坐火車的錢。


    甚至一些小商販,也通過火車運貨。他們的貨物數量不多,上了火車可以補票,一路都不用再收稅。


    當然,必須是體積小的緊俏商品,否則所得利潤還不夠車票錢。


    來到月台,火車頭粗大霸氣。


    工業革命初期的機械,大就是美,力大磚飛。


    尤其是氣密性不足的原因,蒸汽機往往造得很大,漏的那點氣可以忽略不計。


    “穿越者前輩牛逼啊!”


    謝衍凝視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越來越感覺魔幻。


    他買的是高級票,雖然沒有臥鋪,但座位更寬敞舒適,而且清潔狀況也更好。


    選了個靠窗位置坐下,四個健仆坐在他周圍。


    這個高級車廂可以坐八人,剩餘的三個座位暫時空缺著。


    然後就是等待,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


    火車班次不多,發車的間隔時間很長。


    “麻煩讓一下。”


    這個車廂,又進來兩人。


    一主一仆。


    主人的年齡約有二十來歲,一身棉布儒衫,穿得比謝衍質樸多了。


    謝衍見狀,便讓仆從幫他們拿東西。


    那儒生作揖道:“多謝幫忙。鄙人鞏縣孟樞,字叔衡。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謝衍回禮道:“河北謝衍,字朝宗。”


    孟樞在彎腰作揖時,猛地發現謝衍腰間玉佩,非常識貨的驚訝道:“碧玉白澤?”


    謝衍笑道:“僥幸。”


    孟樞似乎有點不可置信,盯著玉佩又多看了幾眼,直至看到玉佩的數字編號,才說道:“失敬失敬,原來是物理學會的碧玉學士。在下加入的是天文學會,僥幸做了藥玉學士。”


    藥玉,就是彩色玻璃。


    皇家學會成員當中,藥玉學士的級別最低。


    各個學會的腰牌,雖然都雕刻白澤,但不同學會之間,白澤的形態略有不同。


    得知此人也是學者,謝衍的隨從放鬆警惕,並且還把一個座位讓出來。


    兩人相對而坐。


    這截高級車廂能坐八人,直至發車也沒坐滿。


    “嗚~~哐哐哐哐!”


    汽笛聲響,火車緩緩啟動。


    孟樞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問道:“不知閣下年方幾何?”


    謝衍回答:“還有兩個月十七歲。”


    孟樞還以為謝衍隻是看起來臉嫩,此刻得知年齡,頓時驚歎道:“十六歲的碧玉學士,大明開國以來第二個啊!”


    謝衍跟那些筆友通信時,並未暴露自己的年齡,免得被那些家夥看輕了。


    當然,聶岐那幫人是肯定知道的,吸納會員的時候要提交詳細資料。


    “孟兄也不俗啊。”謝衍說。


    孟樞明顯對自己的成就很自豪,笑著說:“還是跟賢弟不能比,我的成果純屬偶然。六年前,家父的一個得意弟子,與一位專門打磨鏡片的工部巧匠,聯手改進了折射望遠鏡。”


    “他們的論文還沒來得及發表,我就用他們的那台望遠鏡,觀察發現了木衛五。雖說是木衛五,其實是距離木星第三近的衛星。以前的望遠鏡根本看不到,我又最早接觸他們的改進望遠鏡。機緣巧合之下,稀裏糊塗就讓我撿了便宜。”


    謝衍說道:“孟兄太謙虛了。”


    就在此時,孟樞仿佛想起了什麽:“賢弟是那篇阻尼論文的作者?難怪我聽著耳熟!”


    “孟兄也看物理學刊?”謝衍笑道。


    孟樞說道:“去年我雖然在漢中,但也一直關注學刊。有人用你的學術發現,造出了一台阻尼天平,早就已經轟動學界了!”


    謝衍不想談這個,他轉開話題道:“孟兄的老家在漢中嗎?”


    “祖祠在洋州西鄉縣,”孟樞解釋道,“老家那邊有祭祖活動,祖父年邁不能遠行,父親又有公職在身,我便代表鞏縣孟氏回鄉祭祖。”


    謝衍說道:“太祖太宗好像就出自西鄉縣。”


    孟樞頗為得意道:“我家先祖,便是太祖的親傳弟子,在國朝初年還做過閣臣。後來醉心學術,便辭去高官厚祿,在山溝溝裏創辦了一家書院。”


    謝衍肅然起敬:“為了學術辭去內閣官位,實在讓人敬佩。”


    孟樞說道:“我家的祖訓,便是告誡子孫勤修學術少做官。做官隻能一時榮華,研究學術卻是功在千秋。”


    謝衍還真就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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