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式過後的第四天,突然要舉辦一場全體理學大會,原定當日舉行的報告會取消順延。


    臨時大會主要邀請理科學者,文科學者若有興趣也可參加。


    會議的主角,是那台天平!


    “六郎,該起床了。”


    大清早的,隨從就跑來叫床。


    謝衍翻了個身,迷迷糊糊說:“讓我再睡會兒。”


    隨從隻能默默退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隨從又跑來提醒:“六郎,六郎……醒醒,快要趕不上大會了。”


    謝衍煩躁不已:“十分鍾,再過十分鍾來叫我!”


    四個隨從一陣商議,也不再叫謝衍起床了,而是分出兩人前往食堂買早餐。


    年輕人本來就嗜睡,謝衍昨天又太累了。


    從白天一直到晚上,無數學者、老師、學生,絡繹不絕的前來拜訪交流。謝衍還沒辦法把人趕走,一連十多個小時都在說話,講得喉嚨冒煙一個勁兒喝水。


    直至淩晨,他臨時住進的宿舍裏,都還有幾個學生賴著不走。


    “六郎,十分鍾早過了,我們買回了包子和豆漿。”隨從又來提醒。


    謝衍隻能閉著眼睛起床,閉著眼睛穿衣服,夢遊一般前往盥洗間。


    這些學生宿舍,每層樓隻有一個盥洗間和廁所。學校內部有自建水塔,隻在校內分時段供應自來水。


    洗漱完畢,謝衍總算清醒了些。


    時間已經不夠了,他拎著豆漿和包子就往大禮堂跑,一路碰到許多學生朝他作揖問候。


    大禮堂內,臨時大會早就開始了。


    皇家學會的副總會長呂概,正在詳細介紹那台天平,並稱:“昨日下午,我已緊急聯係了工部。工部承諾,立即調遣一百個頂級工匠,製造出的天平優先撥給各地學會和太學。學者如果私人想要獲得,須掏錢向工部訂購……這個東西呢,是謝衍學士發明的。鑒於他沒有申請專利,工部會給一筆錢作為獎勵。我謹代表工部、學會和諸位學者,再次感謝謝衍學士做出的貢……貢獻。”


    說到這裏,呂概頓了一下,因為謝衍提著豆漿包子進來了。


    “謝學士,請到第一排落座!”工作人員連忙引路。


    呂概停止發言,等待謝衍先入座。


    全場的目光都落在謝衍身上,隻見他匆匆跑去第一排坐下,朝旁邊的老會長點頭致意,然後旁若無人的開始吃早餐。


    “哈哈哈哈!”


    大禮堂內爆發出一陣哄笑。


    呂概也被逗笑了,順便幫忙解釋:“謝衍學士昨天很累,從上午一直交流到晚上,聽說淩晨還在跟學者們探討問題。”


    謝衍連忙站起來,轉身朝著後排作揖,行禮的同時嘴巴還在嚼。


    挺餓的,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沒吃多少東西。


    呂概繼續說道:“物理、化學方麵的各種實驗,都要等著更多天平被造出來,想必接下來幾年大家都很忙。現在僅有的這台天平,誰都想要優先使用,學會這邊不便做決定。”


    “所以暫時留在洛陽的學者,學會建議各位先私下討論,同類實驗可以分組攜手合作,出了成果屬於該組的所有人。當然,這個全憑自願,你們自己決定。至於這台天平的使用順序,各位分組之後抓鬮決定。”


    這個安排還是很合理的,台下報以一陣掌聲。


    呂概又說:“老會長昨日也很疲憊,一直在跟學者們交流,今天由我來代為講話。老會長說,謝衍學士貢獻卓著,就算直授玫瑰學士也不過分。但出於多方考慮,暫授芙蓉學士頭銜,並特招到洛陽太學內舍讀書。有請謝衍學士上台!”


    芙蓉學士,工部獎金,洛陽太學內舍生,這三樣當然不是全部獎勵。


    明年還要評獎,妥妥的最高獎項,到時候還要授予爵位。


    事實上,他之前被授予碧玉學士,也是因為發現阻尼現象,從而使得聶岐發明超長臂阻尼天平——當然,也有阻尼在其他領域運用前景的因素。


    他在天平上麵的貢獻,去年就已經獲得了獎勵,今年真不好再升得過高。


    謝衍連忙把杯子裏剩下的豆漿喝完,把半個包子塞進嘴裏,然後跑去台上接受學士腰牌。


    呂概麵帶微笑,跟謝衍並肩而立,等著謝衍把包子嚼完咽下去。


    “哈哈哈哈!”


    台下又是一陣哄笑,謝衍不僅在吃東西,而且因為出門太急,帽子戴得也有點歪。


    終於,呂概手捧一塊芙蓉玉佩,對謝衍說道:“恭喜謝學士,再接再厲。”


    “多謝呂會長,”謝衍在解碧玉腰牌的同時,突然又問道,“這塊碧玉,是自己收著,還是要還給學會?”


    呂概被逗笑了:“自己收著,刻有閣下的名字呢。”


    新的芙蓉學士腰牌,通體為粉紅色極品獨山玉打造。就算啥都不雕,隻憑這塊玉材就價值不菲。


    玉佩圖案是早就提前雕好的,工匠昨晚連夜把謝衍的名字和編號刻上。


    粉紅色的芙蓉學士玉佩這麽一掛,謝衍感覺自己又帥了幾分,然後朝著台下端正作揖,隻可惜帽子戴歪了而不自知。


    重新回到台下,前幾排的學者紛紛出言祝賀。


    老會長調侃道:“我三十七歲才是芙蓉學士,可跟你比不得啊。”


    “我運氣好,遇到一位惜才的老會長。”謝衍順口拍馬屁。


    老會長哈哈笑道:“你這奉承話,我卻愛聽得很。我家住在江左村,那裏已是伊川縣地界,不嫌路遠你可多來坐坐。”


    謝衍說道:“一定登門求教。”


    昨天拿出天平,今天就升芙蓉學士,肯定跟老會長有關,否則速度不可能這麽快。


    而且,老會長還留下家宅地址,表示隨時歡迎謝衍登門。


    這位老先生挺會挑地方的,江左村的名字來源於唐高宗。唐高宗途經該地的時候,說了一句“江左風景不過如是”。


    聽其村名,就知道風光秀麗。


    物理、化學等分會會長,陸陸續續上台發言。


    老會長懶得聽他們講什麽,問道:“你以後主攻物理還是化學?”


    謝衍說道:“必須選一個嗎?”


    老會長說:“你當然可以什麽都研究,數學、天文、地理這些一起搞都行。但人的精力終歸有限,能先選定一個主方向最好。”


    “那晚輩選物理吧。”謝衍隨便說了一個。


    老會長搖頭笑笑:“我還以為你要選化學。”


    “都可以。”謝衍說道。


    閑聊之間,臨時大會結束,謝衍又收到十多張名刺。


    名刺就是古代的名片,多用紅紙書寫。喜歡玩複古的,也可以用竹片、木片來製作。


    更正式的則屬於門狀、名狀,主要用於登門拜訪貴人,一般使用紅紙金字書寫,但用綾羅錦緞來製作的都有。“投名狀”這個詞大家應該比較熟悉。


    謝衍小心翼翼把名刺收好,這玩意兒他昨天收到上百張,就連一些學生都給他遞名片。


    朱世鎔把謝衍喊住:“朝宗,你住太學還是自己租房?”


    “租房吧。”謝衍說道。


    一直住在陳尚書家裏不方便,主要是距離學校路程太遠,每天都需要坐車到太學上課。


    他也不想住在太學宿舍,否則根本別想清淨,每天不知有多少師生來串門。


    最好的辦法,是在附郭或近郊租住民房。


    朱世鎔笑道:“我帶你去看房子。附郭街區全是樓房,尤其這幾十年新建的,皆為一些六層高樓。一棟樓裏住幾十家,人多眼雜極不方便。近郊的房子最好,還保留著許多傳統院落。”


    “租金很貴吧?”謝衍問道。


    朱世鎔說:“你住進去,肯定可以打折,房主聰明著呢。哈哈,你要是隻住一兩年,而且住進去的仆從不多,房主不但免費還提供夥食。”


    謝衍驚訝道:“我的名氣這麽管用?”


    朱世鎔道:“比你想象中更值錢。十七歲的芙蓉學士,他們能把你當菩薩供起來。”


    “那可要付租金才行。”謝衍知道便宜不是白占的。


    朱世鎔讚許道:“難得你知此理。”


    朱世鎔帶謝衍去的地方,叫做“北圪壋村”,此時屬於龍門鄉龍門鎮地界。位於後世的龍門鎮、諸葛鎮之間,大概在洛陽市龍門第一實驗小學附近。


    半路上,朱世鎔介紹道:“房主是隴西郡王(李彥仙)的後人。隴西郡王的後代分為四支,主宗住在洛陽城內,一支回了隴西老家,一支遠遷去高昌城,一支住在洛陽南郊龍門鎮。”


    “一支城內,一支城外?”謝衍頗為疑惑。


    朱世鎔低聲說:“分家的時候鬧翻了,第三代嫡長子的吃相太難看。不過也因禍得福,住在城內的主宗,幾年前參與政變被誅殺、坐牢、流放百餘人。由於分家分得徹底,城外的李氏分支沒受影響,反而借此自稱是李氏主宗。”


    馬車駛入北圪壋村地界,朱世鎔說:“整個北圪壋村,還有南邊的刁窯村,兩村土地全都是李家的。村民要麽是李氏後人,要麽就是李家的佃戶或雇工。”


    謝衍聽得咋舌,心想土地兼並果然厲害。


    洛陽作為大明首都,郊外到處是權貴的後代,普通小民哪扛得住兼並?甚至都不必使用什麽手段,總有人破產變賣土地,百餘年過去,權貴積累的田產就越來越多。


    就拿北圪壋村舉例,李家擁有全部土地的所有權。但一半以上的耕種權,卻還在佃戶手裏,地主不得隨意轉佃。佃戶在迫於生計變賣田產時,往往隻出賣土地所有權,牢牢抓住佃耕權不放手。


    大明開國之初,經過一係列整頓,早就不承認土地的產權分離。但架不住地主和佃戶願意啊,各種違法私訂契約,最終迫使朝廷也默認了,打田產糾紛官司時可以作為證物。


    最麻煩的是拆遷。


    不管是拆遷了建商品房,還是拆遷了建工廠。農民手裏握著永佃權,卻又拿不到賠償,因為他們並無所有權,於是堅決不同意拆遷,此類案件這幾十年來層出不窮。


    去年新頒布的《工商法》,就把相關法律給補齊了,並取消大明初年的衝突法令,商人在拆遷時必須賠償擁有佃耕權的農民!


    不多時,一處大宅出現。


    朱世鎔遞上名刺,房主親自出門相迎。


    房主名叫李敏求,是李彥仙的六世孫,日子並不怎麽好過。


    別看李家擁有兩個村的土地,但有很多已經分給子孫了,並不是全都被一戶控製。有個別的李氏子孫,因為繼續分家,甚至已經淪為自耕農。


    住在南郊兩個村的李氏子孫,由於長期被城裏的主宗打壓,他們發展得一直不怎麽順利。


    而且南郊這支自己也不爭氣,一個進士也沒考中,僅通過讀軍校出了兩個中級軍官。


    經商也不行,隻在刁窯村有一家小型采石場、一家小型水泥廠、一家製陶窯坊。


    這麽說吧,就連把兒子送去做太學自費生,各種開銷也讓李敏求心疼不已。


    落魄了。


    偏偏還得講排場,要保住自家的麵子。


    尤其是城裏的主宗因政變翻車,李敏求趁機自命為李氏主宗的族長。這個操作,朝廷並不理會,更不可能把削掉的爵位還給他們。


    這點家業,撐不起李氏主宗的排場!


    “探之兄,好久不見。”朱世鎔抱拳道。


    李敏求哈哈大笑:“想煞我也。”


    朱世鎔對謝衍說:“這位是隴國公六世孫李敏求,字探之。他少年時曾在鮪岫書院苦讀,與我乃是同窗好友。”


    李敏求早就看到謝衍腰間的芙蓉玉佩,已然猜到謝衍的身份。此刻搖頭苦笑:“慚愧,慚愧,中了舉人就再無寸進。鑽研學術也沒什麽成果,連個藥玉學士都沒混上,隻能退居鄉間耕讀餘生。”


    朱世鎔說:“這位是謝衍學士。”


    “失敬失敬,”李敏求連忙見禮,“犬子昨日也在太學,傍晚回家說起謝學士,種種事跡直令人佩服不已。”


    “僥幸。”謝衍回禮。


    朱世鎔說:“謝學士也要入讀太學,正在尋租房屋。”


    李敏求說道:“住進我家即可,專門給謝學士騰出一個院子。想住多久都可以,鄙人分文不收。”


    謝衍說道:“租金還是要給的。”


    “那就隨便給幾個。”李敏求道。


    朱世鎔說:“那就按市價吧。”


    雙方很快談妥,謝衍帶著隨從回太學,把宿舍裏的東西搬來。


    接著又回陳尚書府上,走之前得跟主人說一聲。


    “六郎快請進!”


    工部尚書府邸的新門房,今天顯得格外熱情,看來太學發生的事情,早就已經傳到城內了。


    主要是跟公主有關,純學術的事兒可沒那麽受歡迎。


    陳尚書正在衙門辦公。


    兩位老夫人知道他回來,連忙派人來請。


    夏夫人迫不及待地問:“六郎可是稱了大長公主的青絲?”


    謝衍說:“稱了一下。”


    夏夫人頓時露出吃瓜微笑:“般配得很。”


    張夫人說:“大長公主畢竟結過婚,六郎已是芙蓉學士了,若是做官前程遠大。有點可惜。”


    “不可惜。做了駙馬,專研學問也是好的。”夏夫人的想法不同。


    張夫人道:“姐姐說得自是有理,但還是可惜了。”


    謝衍好奇道:“這怎傳到尚書邸了?”


    夏夫人笑道:“這麽大事,家裏的傭人們都知道啦!你還想瞞著誰不成?”


    唉,八卦的傳播速度就是快。


    (跟朋友吃飯去了,今天隻有一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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