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冷飲還沒吃完,剛才那場馬球的獲勝者,已經跑來高台這邊領獎了。


    男女各五人,皆未婚配。


    男子把下裳紮於腰間,露出裏麵的褲子,上身穿著馬球衣(紅色或藍色馬甲,打球時便於區分隊伍)。


    女子全部穿著旋裙,前後開胯便於騎馬,同樣穿著馬球衣,還戴著各種顏色的襻膊。


    他們的球杆也都花裏胡哨,怎麽鮮豔搶眼怎麽來。


    謝衍舀了一勺冷飲塞嘴裏,葡萄幹和西瓜丁混合的感覺不錯,然後打量著前方不遠處的五男五女。


    有一個男的偏矮胖,其餘四男都還挺帥。


    五位少女皆顏值在線,而且出門前認真打扮過。一場馬球打完,臉上全是汗水,擦汗時雖然小心,卻也難免把妝弄花。


    有一對應該是情侶,或者今天看對眼了,眉來眼去的挨著站立。


    除了他們的長輩還算矜持,其餘貴婦全都一臉姨母笑。貴婦們平時清閑得很,熱衷於撮合小年輕,這不就撮合成了一對嗎?


    大長公主微笑道:“自陛下登基之後,京中子弟久未聚會了。今日我舉辦這馬球會,也是為了讓大家走動走動。爾等旗開得勝,我略備小禮權作獎勵。”


    從政變到現在,已經快四年了。


    當時京中權貴被殺得人頭滾滾,如果把被連坐家屬也算進去,僅洛陽就殺頭、流放、坐牢三千餘。


    幸存的權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連鬼火少年都消停了。


    新進京的權貴,忙著消化成果,而且地盤沒踩熟,同樣約束家人不準亂跑。


    就連大長公主,也不再公然露麵。


    如今大局已定,軍權徹底收攏,地方也開啟改革,洛陽的政治氛圍是該舒緩了。這從鬼火少年又敢踩踏莊稼就能看出。


    前些天,大長公主出席學術大會,再到今天舉辦馬球會,其實都帶著葉太後安排的政治任務。


    釋放一種善意的政治信號!


    獲勝的五男五女上前拜謝,有十個侍從捧著托盤,任憑少男少女們挑選獎品。


    獎品不貴,但也不便宜。


    不貴是對權貴們而言,不便宜則是站在平民角度。


    “楊家妹妹想要哪樣?”那對互相看上眼的狗男女,居然當場就秀起了恩愛。


    少女看向一條圍巾,羞澀低頭說:“都可以。”


    少年立即朝其他隊友拱手:“可否讓在下先挑?”


    “黃三郎請隨意。”眾人樂得吃瓜看熱鬧。


    少年從托盤裏捧起圍巾,送到少女麵前說:“我擅自做主,為楊家妹妹選了一樣,不曉得是否能合妹子的心意。”


    少女羞得滿臉通紅,扭扭捏捏接下圍巾。


    “哈哈哈哈!”


    在座貴婦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種磕cp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第一場馬球屬於開胃菜,上場的並非頂級權貴子弟,大部分都是四五品京官的兒女。


    他們湊對談戀愛,政治影響不大,而且也算門當戶對,家中長輩一般不會阻攔。


    少男少女們領了獎品退下,那對小情侶並肩而行,卻又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少女不時扭頭偷看少年,眼神裏的濃情蜜意都快能拉絲了。


    球場各處都是人,男男女女三兩聚集。


    李敦實正被張九郎帶著亂逛,認識了幾個官宦子弟。他還看上一位妙齡女子,旁敲側擊的打聽,卻是戶部某員外郎的女兒。


    李敦實頗為意動,戶部員外郎不是啥高官,自己或許有一點點機會。


    很快,李敦實就失戀了。


    戶部員外郎雖然官小,但這女子相貌出眾,同時被好幾個權貴子弟看上,一個個跟舔狗似的眾星捧月。


    李敦實哪有什麽競爭力?


    直接選擇放棄。


    更外邊,卻是各家的仆從。他們不能全部跑進來,大部分都留在外麵等待,認識或不認識的聚在一起聊天吹牛。


    黛玉和寶釵就沒進場,本來跟謝衍的四個男仆待在一起。


    四個男仆此刻走到大樹下,正在圍觀別家的仆人打牌,順便聽那些仆人吹牛逼獲取消息。


    “姐姐,我們也去哪裏玩吧?”寶釵左看右看。


    黛玉問道:“你有認識的人嗎?”


    寶釵頓時氣餒。


    兩人在馬車旁邊站了許久,不知哪家的幾個男女仆人,跑去外麵買了一些零食回來。


    路過馬車的時候,一個女仆見她們孤單,便順口問道:“你們是哪家的?過去一起坐坐唄。”


    黛玉抱有警惕心,正在思考怎麽回答。


    寶釵已經說話了,而且語氣非常驕傲:“我家郎君是芙蓉學士謝六郎,學問可大著呢!”


    那些男仆女仆都來了精神:“可是青絲稱毫的小謝學士?”


    寶釵昂首挺胸:“正是我家郎君!”


    黛玉也不禁翹起嘴角,心裏頗有些得意。


    有個女仆塞給寶釵一紙包炒鬆子,拉著她就往前方的樹蔭下跑:“快去那邊說話,這裏熱得很。我叫杜鵑,是沈鴻臚家的女使,小妹妹叫什麽名字?”


    “我叫寶釵,名字是我家郎君起的,”寶釵說著扭頭喊道,“黛玉,快快過來。馬車有車夫守著呢。”


    黛玉遲疑著跟過去,她也想融入那些仆從的小團體。


    聽說她們是小謝學士的侍女,從周圍聚過來的各家仆從越來越多,全都想打聽關於大長公主的緋聞。


    寶釵看起來傻乎乎的,關鍵時候嘴巴卻挺嚴,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


    黛玉更是閉口不言,整個就一悶葫蘆。


    見問不出什麽東西,眾人很快就對她們沒了興趣,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吹牛逼。


    黛玉和寶釵就站那兒聽著,不論別人聊什麽,二人都覺得很新鮮,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回到場上。


    第二場球賽已經開始,同樣是男女混合,每隊各有十位隊員。


    青鸞被安排在謝衍身邊,低聲給他講解規則。


    大概把規則講完,青鸞好奇問道:“河北馬球也極流行,謝學士真沒打過?”


    謝衍笑道:“我連馬都沒騎過,如何打這馬球?”


    “也對。”青鸞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挺愚蠢。


    於是她又拿起望遠鏡,開始講解場上隊員的身份:“紅方的一號,是襄平伯、懷遠將軍家的李四郎李多遜。藍方的一號,是武威伯、安遠將軍家的王之傑王七郎。現在拿球的紅方五號……”


    謝衍覺得挺有意思,這玩意兒還帶解說的。


    這場打完,發了獎品,便開始休息。


    台上台下,各自結伴飲食。


    許多仆人帶著大包小包進場,或在涼棚裏,或在樹蔭下,鋪上毯子圍坐著聊天吃東西。


    謝衍也帶了飲食,就放在馬車裏,他的仆從可以隨便取用。


    當然,他自己有著落,混在一群貴婦當中吃吃喝喝。


    貴婦們盤坐、箕坐都姿勢不雅,居然全都玩起了複古,跪坐在自己帶來的蒲團上。


    亦有不拘禮節的,擺出人魚坐姿。這種坐姿怎麽說呢?年輕漂亮者很是誘人,年老色衰者頗辣眼睛。


    貴婦們合起夥來拿謝衍逗趣,謝衍表現得越是尷尬,那些貴婦就越喜歡逗他。


    十七歲的小鮮肉,哪個貴婦不愛呢?


    最後還是大長公主看不下去,對謝衍說:“謝六郎跟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在一起,想必頗為拘謹難受,不妨去隔壁放鬆放鬆。”


    “告辭!”謝衍如蒙大赦,起身落荒而逃,跑去坐小孩兒那桌。


    “哈哈哈哈。”


    一群貴婦大笑,就喜歡看他的狼狽模樣。


    謝衍的尷尬,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表現。如果他遊刃有餘,會顯得很輕浮,幹脆藏拙逗那些貴婦開心。


    換到隔壁,則全是那些貴婦的晚輩,或者是貴婦們的弟弟妹妹。


    他又見到了韓世忠的後代。


    跟之前的韓萬裏不一樣,眼前這位是可以襲爵的。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油頭粉麵顯得頗為浮誇,身邊還帶著老婆和妹妹。


    他叫韓萬方,看在大長公主的麵子上,對待謝衍的態度還算客氣。


    但也僅僅是客氣而已,骨子裏還是看不起謝衍的。


    那些開國勳貴,如今還有爵位的不多,而韓家就是其中之一。


    嶽家被幹掉的時間,跟張家(張廣道)差不多,全都是被鼎泰帝收拾的。


    鼎泰帝想要整頓軍隊、收攏軍權,必須對這些開國勳貴家族動手。而且操作起來困難重重,因為身在洛陽的很好抓,事後卻肯定會影響地方軍隊。


    即便把嶽家在洛陽的主宗幹掉,嶽飛的後人都還有好幾支。


    現在自命為主宗的是相州嶽氏,但其他分支根本不承認。還有一支在七河、一支在臨潢、一支在山東,開堂始祖皆為嶽飛的兒子或孫子,都是他們去做地方文武時定居的。


    謝衍看著韓萬方暗自搖頭,眼前這位小爵爺,頗有乃祖之風啊,估計家中姬妾數量不少。


    不年不節的,鬢間竟然簪著花!


    被朋友騎走愛馬的鬼火少年丁少嚴也在,相比起韓萬方的冷淡態度,他對謝衍又顯得過於熱情。


    這貨自來熟的往謝衍身邊蹭,回頭瞅瞅貴婦們那邊,擠眉弄眼的低聲問謝衍:“什麽時候能吃謝六郎的喜酒啊?”


    韓萬方正在飲酒,聞言被嗆得連聲咳嗽。


    咱韓小爵爺確實不學無術,但還是有點腦子的,絕對不會提出這種問題。


    其餘權貴子女,也都驚訝的看向丁少嚴。


    丁少嚴反而被整迷糊了,撓頭問道:“都看著我作甚?這又不是什麽秘密,洛陽城裏早就傳遍了。”


    沒人接話,都對他投去關愛智障的眼神。


    在座的還有幾位親王後代,論輩分是小皇帝的堂兄、堂姐、侄兒、侄女。他們表現得異常低調,主要是雍王政變把他們嚇壞了,從此深居簡出避免惹人注意。


    那些親王更是如此,堅決不參加大型活動,也不允許自己的老婆參加,最怕的就是被人讚譽為“賢王”。


    反正過得挺糟心的,他們的子女出來聚會,都一個個悶著不多說話。


    這一大堆人,女子且不論,男子裏麵隻有兩個,給謝衍留下的觀感還不錯。


    一個是張獻卿張九郎。


    另一個叫袁庭芝,其祖上並不顯赫。


    最初隻是張叔夜在山東收編的賊寇小兵,在開封城裏投降了朱銘,被扔回山東編入雜牌軍,滅金之後留在哈爾濱那邊。


    袁庭芝的身上,甚至還有一丟丟女真血脈。他的某位祖宗,娶了渤海人和女真人生下的混血。


    袁家發跡時間非常晚,鼎泰帝從安東調回兩千兵馬做皇宮侍衛,他爺爺當時就是其中的一個基層軍官。在多次平叛戰爭中立功,漸漸做了禁軍將領,又被鼎泰帝派去陝西當總兵。


    葉太後帶著小皇帝西奔長安,便是跑去那裏找袁庭芝的爺爺幫忙。


    現在,袁庭芝的爺爺以武將之身入閣,隻不過年齡大了已不怎麽管事。


    “袁兄現在做什麽差事?”謝衍隨口問道。


    袁庭芝說:“在洛陽軍校讀書,還有一年就畢業了。”


    謝衍說道:“去年我在火車上遇到一個壯士,自稱是楊再興將軍的後人,好像也要來考洛陽軍校。”


    袁庭芝的表情有點怪異:“你說的是楊伯彥吧?他現在可是軍校裏的風雲人物。騎術、弓箭、火銃、刀槍無所不精,而且韜略也學得不錯,力大無窮是天生的驍將。”


    “他怎麽了?”謝衍感覺袁庭芝臉色不對。


    袁庭芝說道:“就在上個月,他把軍校的老師打了一頓,差點因為這事被軍校開除。”


    謝衍還沒說話,丁少嚴就開口了:“敢打軍校老師?這是一號人物啊,改天我定要去結交結交!他為啥打老師?”


    袁庭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為尊者諱。”


    謝衍明白了,是那老師過錯在先。


    吃了午餐,繼續散步閑聊。


    等消食得差不多了,又繼續比賽馬球。


    下午的最後一場,大長公主和武靈鳳親自組隊上陣。勝負自然沒得說,對手甚至都沒放水,武靈鳳就在一群貴婦當中大顯神威。


    福延大長公主沒去湊熱鬧,正好趁機跟謝衍說話:“謝學士誌不在仕途嗎?”


    謝衍無所謂道:“當官也行,做學問也可,我沒什麽誌向的。”


    福延公主提醒道:“我這九妹,以前很任性的。過了幾年艱辛日子,如今性子柔和許多。她難得看誰入眼,你莫要辜負這份情誼。”


    謝衍報以靦腆微笑,不知如何作答,都還沒正式交往呢。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宋穿越指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梓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梓鈞並收藏北宋穿越指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