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被父母帶去拜見陳尚書的次日,安排給謝家人臨時居住的宅院就送來了。


    地址在洛陽西城區,原主人是鼎泰朝的最後一位首相。


    這位首相,其實沒有親自參與政變。


    他年事已高,就算支持雍王政變,又能得到什麽好處?萬一失敗,反而連累整個家族。


    但他也沒站出來阻止,一直裝聾作啞。


    既想著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又盼著不得罪新君,給兒孫留一些人脈。


    鼎泰帝病重期間,這位首相始終稱病不出。


    算盤打得啪啪響,不論誰來當新皇帝,他都要等塵埃落定再病愈。畢竟他才是首相,新君登基儀式,必須由他來主持。


    而且,不論誰來當新皇帝,他這個老邁首相都是要滾蛋的!


    這家夥一直賴在洛陽裝病,無非是想在退休之前,在形式上撈一個擁立新君之功,為兒孫留下足夠的政治遺產。


    然後,他就被雍王及其黨羽坑了。


    雍王隱瞞皇太孫出逃的消息,暗示皇太孫母子已被軟禁,借此忽悠滿朝文武投靠過來支持自己。


    首相果然上當,關鍵時候突然病愈,親自主持雍王登基儀式。


    新君繼位的第二天,首相就上疏請辭,給真正的雍王心腹騰位置,順便換取自己的兒子升官。


    三請三辭的把戲還沒完成,皇太孫母子就在長安通電勤王。


    首相直接懵逼,但他已無路可退,隻能跟著雍王一條道走到黑。他積極聯絡全國文武官員,宣布長安那個皇太孫是假冒的,還給各地的帶兵主將升官賜爵。


    等葉太後帶著兒子殺回來,大軍都還沒接近洛陽,老首相就畏罪自盡了。


    聽說他在臨死之前,曾經含淚大呼:“吾愧對先帝矣!”


    首相雖然自盡,其家人卻要連坐,因為他被定性為僅次於雍王的二號逆臣。子孫、親兄弟、親侄子,全部處斬。親侄孫、堂兄弟、堂侄子、堂侄孫,全部流放。這些人的家中女眷,全部發配給苦寒邊軍為妻。


    至於首相及其兄弟、堂兄弟的家產,浮財自然要抄沒充公。但其固定產業嘛,則就有些說頭了。


    包括其他被殺頭或流放的逆黨,財產處理都是同一套流程:浮財充公,固定資產拍賣。京城的房產、田產收歸皇室。其餘所有固定資產,皆被朝廷新貴通過“競拍”瓜分。


    清查逆黨及附逆之人,對於新貴而言就是一場饕餮盛宴!


    幸虧那些閣部重臣顧念大局,害怕牽連太廣引發混亂,否則不知要牽扯出多少“餘黨”。


    但也因此有很多漏網之魚,比如逆黨們暗藏的白手套,就悄悄把某些資產給侵吞了。逆黨們在一些大商號的暗股,同樣遭到其他股東的侵吞。


    謝衍也臨時搬進前首相的私宅,這個宅子屬於皇室,估計未來會賜給哪位親王。


    小皇帝賜婚之後,很快就要發來聖旨。


    齋戒三日,沐浴更衣。


    一個皇帝行人,帶著太監和官差到來,謝家三口焚香設案接旨。


    “大明奉天應民皇帝,誥曰:夫婦之道,人之大倫。婚姻以時,禮之所重……朕今命爾謝衍為駙馬都尉,爾當堅夫道,毋寵,毋慢,永肅其家,以稱親親之意,恪遵朕言,勿怠……”


    “臣領旨謝恩!”


    謝衍穿越以來,第一次下跪磕頭,而且是對著香案上的聖旨跪拜。


    除了聖旨,還有係親(訂婚)賞賜。


    一條玉帶,一襲錦衣,一套馬具,一方官印,萬貫錢財,百匹綾羅。


    玉帶和錦衣,謝衍須在迎親那天穿上。


    馬具,也要在迎親那天使用,尤其是金韁銀鞍彰顯駙馬身份。


    萬貫錢財,用於籌備聘禮。


    綾羅綢緞百匹,用來給謝家的親屬,縫製迎親那天所穿衣裳。


    賞賜清點無誤,謝以勤熱情招待傳旨隊伍。他早就準備好許多紅色禮盒,說是裝著茶葉,其實暗藏銀元和銅錢。


    行人、太監、官差各領一份,對謝家的態度更加熱情,喜滋滋的回皇城複命去了。


    傳旨隊伍離開之後,王貽彤逮著金韁銀鞍摸來摸去。


    女人嘛,就喜歡布靈布靈的東西。


    而謝以勤的注意力,則在那方駙馬官印上。


    駙馬都尉是正二品官職,秩比從一品,而非什麽爵位。


    如果出席正式場合,駙馬和公侯們站一堆。


    祭祀時就更有麵子了,比較受寵的駙馬,甚至經常代替皇帝擔任主祭人。


    “正二品啊!”


    謝以勤輕輕撫摸駙馬官印,這是他此生接觸二品官印的唯一機會。


    撫摸一陣,謝以勤突然喊:“閉門謝客!若有客人到訪,就說忙著采買聘禮,大婚之前恕不接客。”


    已經有客人來了。


    這處前首相的私宅,已經四年無人居住,前些天突然開始清理打掃。那些非富即貴的鄰居,自然會暗中派人打聽。


    今日行人傳旨,皇帝正式賜婚,登門送禮的很快也要來。


    別的駙馬不用結交,也沒啥結交的必要,但秦國大長公主的駙馬卻是例外。


    誰不知道朱棠溪是葉太後的閨蜜?


    側門之外,已經聚集了六七家派來的送禮者。


    有官位或爵位的,一般不親自出麵,隻是派來家仆送禮,防止吃了閉門羹會尷尬。


    若是富商送禮,則往往是本人親至。


    謝以勤帶來的老仆謝全,當著送禮者的麵,把字條貼在門上:籌備聘禮,忙碌忐忑。大婚之前,恕不接待。


    把字條貼好,這老仆朝著送禮者們拱手:“諸位的好意,我家相公心領了。但這幾日確實忙得很,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各位的禮物,也請拿回去。”


    禮物可以拿回,拜帖須得收下,否則就是打別人的臉。


    其中一個富商在遞上拜帖時說:“在下就是布行商賈,謝相公若要采買聘禮,可到我家的鋪子來看看。綾羅綢緞,應有盡有。”


    老仆接下拜帖:“我一定轉告。”


    又有富商遞送拜帖說:“我家是經營皮毛的,東北的貂皮,台灣的鹿皮,塞外的羊絨,西域的地毯,要什麽有什麽!”


    “一定轉告。”


    老仆把那些拜帖全部收下,再次作揖致歉,微笑著把眾人送走。


    三個富商讓家仆把禮品帶回,自己則相約著去酒樓閑聊。


    進了樓上包間,酒菜還未端上,就已經開始八卦。


    “我聽宗正寺的熟人說,大長公主這次要按初嫁之禮來辦。”


    “嘿嘿,我也聽說了。”


    “那豈不是要搬回皇宮住一陣?”


    “那是肯定啊。”


    “這謝家六郎,真就一飛衝天了。”


    “我那親家,還說謝六郎可惜呢。他在工部知道的消息更多,謝六郎先是發現阻尼,最近又似乎改進了水泥,這兩樣都極受工部重視。我那親家說,謝六郎要是到工部做官,恐怕不是伎術官那麽簡單。這跟公主一結婚,仕途全毀了!”


    “水泥我曉得,阻尼是什麽東西?”


    “你連阻尼都不知道?”


    “我看了報紙,沒看明白。”


    “京城那些車行商賈,已在讓工匠研究馬車阻尼器了。聽說原理很簡單,想做出來卻極困難。”


    “我還是沒聽明白。”


    “……”


    此時大明的四輪馬車,已經有了懸掛係統。


    字麵意思的懸掛!


    即把車廂底部設計成弧形,把多層皮革做成類似汽車鋼板彈簧的形狀,用來將那弧形底部的車廂給托住——現代汽車懸掛係統的雛形,就是美國馬車的皮革托底裝置。


    皮革托底,彈簧減震,大明四輪馬車已經比較平穩了。


    但遇到野外崎嶇路麵,還是顯得有些顛簸。


    謝衍第一次看到馬車皮革懸掛裝置時,就懷疑是穿越者前輩仿造汽車搞出來的。


    隻猜對了一半。


    確實是仿造寶馬汽車部件,但並非出自朱國祥的授意,而是朱國祥徒子徒孫們的自主行為。


    且說這三個富商,喝得醉醺醺回家,很快就得知更多消息。


    卻是那些因為有附逆之嫌,而被削去國號的大長公主和長公主們,葉太後趁著朱棠溪即將大婚,通通給她們恢複國號,或者賜予國號。


    其實都是被迫附逆的,有很多隻在雍王登基時參拜而已。


    除號懲戒四年,是該恢複了,否則宗親關係很緊張。


    比如老公執掌宗正寺那位,不但恢複國號,而且進封為晉國大長公主。


    參拜過雍王的王爺們,此前一直被停發爵祿,如今也通通把爵祿恢複了。隻不過,太後對他們的提防依舊很深,親王們個個深居簡出不敢結交官員。


    可以說謝衍這次結婚,其他的親王和公主,通通都沾了他的光。


    “唉,上輩子一直是單身狗,穿越才一年居然要結婚了。”


    謝衍整理著馬具不禁感慨。


    所有的賞賜之物中,這套馬具他最喜歡。


    韁繩嵌著金絲,馬鞍局部鑲銀,馬鞭的握柄為玉器。這套裝備騎出去,絕對有夠拉風。


    隻差一匹駿馬。


    等以後有了錢,怎麽也要買匹好馬,謝衍頗有些鬼火少年的潛質。


    結婚之後,謝衍還要去告祭太廟,聽說那裏有穿越者前輩的畫像,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去瞻仰一番。


    說不定,穿越者前輩還是咱的校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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