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瀟灑嗨皮,父母忙裏忙外。


    謝以勤跟在駙馬李昌身邊,迎接著一個個貴客。


    諸多閣部院重臣陸續到來,這些大佬他平時見一個都難,今天卻是紮堆出現打包饋贈。


    偏偏謝以勤還記不清臉,因為人數也太多了,留給他的記憶時間太短了。


    “恭喜恭喜!”


    “這位是……”


    身為宗正寺卿的駙馬李昌,倒是對此門兒清,不斷給謝以勤做著介紹。


    負責送大雁進宮的四叔、五叔,分別叫謝以廉、謝以信。


    謝衍在內東門外跟公主對拜之後,就須獨自提前返回宅中做準備。四叔、五叔則要擔負起迎親重任,率領迎親隊伍引著公主車駕。


    “兄長,我們回來了。”


    “兄長,這邊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謝以勤說道:“你們來回皆步行,想必已經累了,進去坐著休息吧。”


    謝家的男子獨坐一桌,自然還有些空缺,由四個郡馬給補上。


    郡馬,就是郡主的丈夫、親王的女婿。


    此類倒黴蛋比駙馬還慘,朝廷對駙馬的限製他們一個不缺,卻還享受不到駙馬那麽高的待遇。


    王貽彤和女兒謝婉,則跟權貴家的女眷,在院中的婦孺區域吃飯。


    能夠為公主送嫁的誥命女子,也需要精心挑選,不是誰都有資格的,而且還有年齡限製。她們今日可進宮去吃席。


    剩下的權貴女眷,卻是來公主第這邊吃席。


    當然,還有小孩子。


    一般隻帶一個嫡子,連嫡女都少見,因為名額就那麽多。


    謝婉剛剛坐下,就仿佛被眾星拱月。除了她之外,這張桌子全是小男孩!


    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屁孩兒,學著大人模樣起身作揖:“鄙人侯及之,暫未有表字,不敢問小娘子芳名。”


    謝婉平時在家挺瘋的,此刻居然也有禮貌,端端正正行萬福禮:“我叫謝婉。今天的新郎官是我六哥。”


    “原來是謝學士之妹,”另一個小屁孩也起身作揖,“在下葛象祖。當朝副相,是我的祖父。”


    謝婉連忙還禮,心中有些不喜,總覺得對方在以勢壓人。


    你祖父是副相好了不起?


    我嫂嫂還是公主呢!


    其他幾個小屁孩,也紛紛自報姓名。這一桌的規格還挺高,除了謝婉之外,七個男孩全是閣臣的孫子、曾孫。


    小男孩也是男人,也有莫名的勝負欲。


    謝婉繼承了優秀的顏值基因,在小姑娘裏麵算是極為美貌。而且,這桌隻她一個女孩子,竟引得七位閣臣的後代爭相表現。


    有人套近乎,有人講笑話,有人調皮搗蛋,有人假裝高冷,都在試圖吸引謝婉的注意力。


    謝十三妹一下子就迎來人生的高光時刻。


    那個叫侯及之的小屁孩兒,得意洋洋說道:“我五歲開蒙,隻用三年就讀完小學四年的課程,又用兩年讀完三年的中學課程。別看我才十二歲,卻已讀了兩年大學(其實是高中)課程!”


    “侯家哥哥真厲害!”謝婉由衷讚歎。


    葛象祖認為侯及之搶了自己的風頭,便在旁邊酸溜溜說:“你這麽厲害,怎不去讀太學的神童舍?不會是沒考上吧?”


    侯及之冷笑:“先帝為了杜絕神童試舞弊,嚴禁閣部院大臣之近親就讀太學神童舍。葛兄身為副相之孫,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我自是知道的,剛才不過是戲言而已。”葛象祖一張小臉通紅。


    這桌小屁孩當中,年齡最小的隻有八歲。他拍打桌子調皮搗蛋,發現無法吸引小姐姐注意,便拿出玩具自個兒玩起來。


    又有一個九歲的小屁孩兒炫耀說:“我玩氣毬,已練會了五套解數!”


    這頓時引來同座的不屑:“我早就會十多套解數了。”


    謝婉感覺好有趣,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哇,袁家哥哥踢球真厲害。”


    被謝婉這麽一讚歎,閣臣袁懷義(在內閣睡覺那位)的孫子仿佛鬥勝的公雞,昂首挺胸說:“我已在練箭了。別看我才十一歲,我已經能開三鬥弓。阿翁還說,等我十三歲就練習火銃!”


    謝婉問道:“袁家哥哥長大了要做將軍嗎?”


    小屁孩兒猛拍自己的胸膛:“我要學祖翁那般,殺賊報國,憑軍功入閣為相!”


    “袁家哥哥太有誌氣了。”謝婉崇拜道。


    這下輪到侯及之不爽:“我卻要考狀元,今後長大了做首相!”


    謝婉說道:“侯家哥哥讀書厲害,一定能考中狀元。”


    葛象祖說:“有什麽好神氣的?他祖父在內閣排第三,我祖父在內閣排第二!”


    謝婉終究不是真綠茶,她看不慣這個葛象祖:“比長輩的官位算什麽本事?你若是厲害,便跟侯家哥哥比讀書,跟袁家哥哥比習武。”


    “就是!”


    “謝家妹妹說得對!”


    侯、袁兩個小屁孩紛紛讚成,感覺謝婉說到了他們心坎上。


    “哼!”


    葛象祖不知如何應對,隻能生氣擺臉色。


    他在家裏擺臉色,立即就有人來哄。可在這張桌子上,卻引來一陣譏笑。


    那八歲的小屁孩還遞來玩具:“你要玩魔方嗎?”


    葛象祖順手就把魔方扔了。


    謝婉立即指責:“你欺負小孩子!”


    此言一出,眾人皆對葛象祖怒目而視。


    葛象祖感覺自己混不下去了,就起身跑去隔壁桌,把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扯起:“換座。你去那邊,我坐這裏!”


    “哈哈哈哈!”眾人歡笑不已。


    ……


    “在下謝以信,字德誠。這是家兄謝以廉,字德清。”五叔謝以信作揖見禮,“敢問幾位尊姓大名?”


    那四位郡馬,紛紛報上姓名。


    他們的地位,放在這種場合極低,不敢有絲毫的傲氣,倒是跟謝以勤的兩個兄弟聊得來。


    一問之下,竟有三個都是開國勳貴之後,分別是白勝、楊誌、花榮的後代。


    白家和花家已極為落魄,靠著子孫重新立功進封,勉勉強強還保著嫡係的末等爵位。他們先祖打下的豐厚家業,也因幾次分家而日漸萎縮。


    但楊誌的後人,卻是開封豪族,因在鼎泰朝立功,當時已恢複到侯爵之位。


    四年前,失去兵權的楊侯爺響應勤王,跟著開封總兵又撈了一筆功勞。雖然沒有進封縣公,卻加了食邑和食實封,並且重新獲得兵權,若再立功必然升為縣公。


    四叔、五叔和四位郡馬聊得起勁,謝是章拄著拐杖翩然而至,猶如隱士高人突然出現在紅塵中。


    眾人紛紛起身迎接,謝是章點頭微笑:“且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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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賓客已經到齊,一道道菜肴陸續端來。


    謝以勤也終於回到了座位,他之前不斷的作揖待客,此時腰都已經酸疼了。趕緊歇會兒,接下來還要拉著四弟、五弟去敬酒。


    夜幕漸漸降臨,戲台之上,燈火明亮。


    大明裁撤了教坊司,頂尖樂師全扔進翰林院,平時除了給皇室演奏之外,還要負責朝會、祭祀等重要場合的音樂。


    樂師們看似地位很高,經常接觸到皇帝、重臣。但今天來參加婚宴,他們甚至沒資格入席,隻能演奏完畢再另開幾桌。


    謝是章曾經看不慣的那些人,其實真沒什麽能量!


    賓客們吃吃喝喝,台上已經開始表演燕樂。


    楊麟之坐在舞台正中央,身前擺著一架古箏。周圍還有十多個樂工,演奏其他一些樂器。


    箏音響起,賓客們紛紛看向台上。


    此曲名叫《鳳凰於飛》,由古箏彈奏鳳與凰恩愛飛翔,其他樂器則彈奏百鳥相隨。


    這是一曲歌頌愛情、祝福婚姻的喜慶燕樂,由楊麟之在十多年前創作而成,如今早已成了婚宴必奏曲目。


    楊麟之就喜歡這種熱鬧的作品,經常被人鄙視俗氣透頂。但架不住皇室喜歡,權貴喜歡,富豪喜歡,平民百姓也喜歡。


    所以,他現在成了主流音樂界的老大,重要的大型活動總是離不開他!


    一曲奏響,熱熱鬧鬧,瞬間讓喜宴變得更有氣氛。


    “啪啪啪啪!”


    《鳳凰於飛》奏罷,所有賓客都放下筷子,既為樂師們鼓掌,也是在慶祝今天的婚禮。


    接下來又是一首喜慶的燕樂,而且演奏樂器增加到三十多種。


    第三個節目,變成了戲曲,同樣是熱熱鬧鬧的喜劇。


    舞台上的演員插科打諢,台下的權貴們哈哈大笑,就連首相鄧公武都笑聲不斷。


    難得閑下來,何必想煩心事?


    趁著熱鬧,駙馬李昌帶著謝以勤兄弟三人到處敬酒。


    賓客喝得微醺之時,有操辦婚宴的宗正寺吏員過來說:“該老先生撫琴了。”


    謝是章也已喝得醉醺醺,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那宗正寺吏員趕緊攙扶,開始擔心這老頭兒要搞砸。


    舞台已經安靜下來,台下賓客卻更歡鬧。


    有人在高談闊論,有人在猜枚行酒,甚至有人喝高了跑去吐。


    已經沒有幾個賓客,還關心舞台上演奏什麽。


    眾多樂工退到後台,大部分人趁機休息,也有一些在準備下一場。


    “咚咚……”


    琴音響起,在喧鬧的喜宴上,並沒有引起什麽反應。大部分賓客喝得正歡,甚至不曉得已經換了演奏者。


    但在後台休息的樂工們,卻齊刷刷扭頭看過去。


    他們屬於行家,隻幾個音就能聽出東西來。


    “這位是?”一個翰林琴師問。


    楊麟之說道:“謝駙馬的祖父,陶王生前款待的最後一位琴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張琴應該是陶王贈送的春雷。”


    春雷,宋徽宗收藏的珍品,號稱萬琴堂中第一品,後被李清照帶去了輞川穀。


    樂工們聽著琴聲神色各異,有一臉陶醉者,也有滿臉不屑者。。


    謝是章彈奏的是《鳳求凰》,不管後世對司馬相如的評價如何,反正古代人是歌頌這段愛情的。


    謝是章早就進入了醉酒狀態,他似乎在回憶自己的某段感情。不但技巧達到巔峰,而且琴音裏情緒飽滿。


    七位閣臣、正副樞密使、正副通政院使、左右都禦史,以及那些親王、公侯、駙馬們,此刻坐得離舞台最近。


    他們大部分人依舊在宴飲耍樂,卻有幾人因為琴音看向了台上。繼而閉上眼睛聆聽,那琴聲似乎能穿透喜宴的喧囂,直達聽者的耳朵並觸及靈魂。


    “這是新入翰林院的樂工?”鄧公武問道。


    閣臣袁懷義正在豪飲,迷迷糊糊問:“什麽?”


    鄧公武說:“沒事,閣下繼續喝吧。”


    “來來來,猜枚猜枚,今日公主大婚,誰都不許躲酒!”袁懷義開懷大笑,他對聽琴沒有任何興趣。


    而且在內閣會議萎靡睡覺的他,此刻到了宴席上卻精神奕奕,似乎鐵了心要把其他閣臣全部灌醉。


    閣臣張育對袁懷義擺手:“聽完此曲再與你猜枚。”


    袁懷義頗覺無趣,隻能轉身看向舞台,看著上麵那個傻老頭兒撫琴。


    謝以勤已經跟著駙馬李昌,繞著全場都敬了一圈酒。


    他在回桌的時候,看見老父親正在彈奏。而鄰近舞台的幾桌權貴,有三分之一都停止了喝酒,正在聚精會神的聆聽。


    這一刻,讓他心懷怨懟的老父親,似乎正在綻放著萬丈光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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