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毒辣,陳淵和薛道光沒去外邊,全都待在屋裏研究數學。


    朱銘撿起桌上一隻竹筆,筆尾是封閉的竹節,筆尖為雙瓣合尖構造。除了沒有橡膠吸管,這支竹筆的結構功能,與現代鋼筆一模一樣。


    “朱院長,你弄出來的?”朱銘覺得很有用,自己也想搞一支。


    “老陳和老薛自己做的,”朱國祥又揀出兩支硬筆,說道,“這是葦管筆,跟竹管筆的構造一樣。這是木筆,無法儲存墨水,需要一邊蘸墨一邊寫。他們的硬筆書法都不錯,肯定早就練習過。”


    朱銘感覺自己被刷新三觀:“也就是說,至少在宋代,就已經有鋼筆雛形了?”


    何止是宋代,這玩意兒至少能追溯到唐代,甚至漢代都有可能出現了。


    敦煌莫高窟藏經洞,就鑒別出2萬多頁的硬筆書法寫本。各大遺址的硬筆,也不止出土一支兩支,分為竹管筆、葦管筆、木筆、骨筆等多種類型。


    朱國祥說:“他們在學習數學和物理時,嫌毛筆畫圖太麻煩,就自製了一堆硬筆。後來幹脆不用毛筆了,就連寫文章都用硬筆。其中葦管筆數量最多,製作方便,消耗也快,老陳已經寫禿了十多支。”


    “這兩人現在學到哪裏了?”朱銘問道。


    朱國祥說:“我不曉得21世紀的教材怎麽編的,按我那個時候的教材,陳淵已經把初中數學、物理學完,薛道光可能是初中一二年級的水平。當然,電學這些沒教。”


    “牛逼!”朱銘讚道。


    朱國祥問:“什麽時候走?”


    朱銘道:“九月底,去洋州跟他們匯合,我估計九月二十號就要下山。”


    “那快點訓練村兵吧。”朱國祥說。


    朱銘道:“已經安排了,明天就開始練。”


    朱銘拿著那支竹筒筆做模板,抄起小刀去屋子後麵,那裏堆放著用剩下的製筆材料。


    選了一根香煙粗細的竹管,然後慢慢削筆尖,還把筆尖破為兩瓣,經典的鋼筆筆尖結構。再慢慢磨筆尖,磨得光滑了便搞定。


    “這個筆怎麽加墨?”朱銘跑去問陳淵。


    陳淵說:“有小勺。”


    朱銘用小勺舀墨水,一點一點倒入筆管,挺費勁的,還不時要抖幾下,沒有橡膠吸管方便。


    裝完墨水,還塞了筆舌。


    朱銘問道:“陳先生經常用竹筆嗎?”


    陳淵說道:“文吏經常用,硬筆寫著更快,和尚道士也用於抄經。”


    “先生可知,這竹筆有什麽道理?”朱銘隨時隨地傳播物理。


    陳淵卻說:“充入墨水,抖掉裏麵的空氣,筆管內的氣壓就小於外麵的氣壓。再加上墨水表麵的張力,筆尖朝下時,就不會大量流出墨水。寫字時,筆尖、筆舌通過毛細現象,可以持續吸收墨水。如果因氣壓、震動、重力,打破了筆管內的平衡力,筆舌便如堰壩將多餘墨水攔住。”


    好嘛,朱院長已經傳授了氣壓知識。


    陳淵感慨道:“萬物皆有其理,這竹管筆亦然。元璋兄學究天人,無論拿著什麽東西問他,他都能鞭辟入裏的解答。”


    朱銘說:“晚生九月底出門,前往東京趕考,先生是留在村裏,還是一起過去?傳播道用之學,總不能一直留在山上。”


    陳淵想了想:“一起去吧。洋州太小,東京才是傳道之地。”


    如果是傳統的儒家學派,隨便挑個村落結起草廬,就能吸引讀書人過來求學。


    但他們的主張是“百姓日用即為道”,初創時受眾為中下層士子和市民,這就必須前往大城市講學。


    開封,無疑是最大的城市!


    薛道光終於畫好一條輔助線,抬頭說:“貧道也去東京。”


    “道長不是從東京遁走的嗎?”朱銘問。


    薛道光說:“風頭過了,可以回去。”


    紫陽真人的徒弟有上百人,得到真傳的僅一人而已,那便是薛道光的師父石泰。


    對了,石泰醫術高超,薛道光也有近十年的行醫經驗,他最近還將許多方子傳給村裏的小趙郎中。


    石泰屬於日子人,對傳道並不熱衷。他當初叮囑薛道光,讓薛道光前往東京,依附權貴,廣收門徒,振興他們這一派。


    怎奈薛道光的性格差不多,到如今一個徒弟也沒收,更懶得通過道術攀結權貴。


    但師命難違,薛道光也想收徒啊,他覺得朱銘就挺有悟性。既然朱銘不願拜師,那就另擇弟子唄,跟著陳淵去東京轉轉,一邊學習數學物理,一邊物色有潛力的弟子。


    確定好一起走,朱銘翌日便開始練兵。


    算上張廣道等頭目,一共訓練七十五人的保安隊。


    從村裏的青壯當中挑選,不給兵餉,而是賜予他們新開的荒地——新來的村民開荒,開出十畝地,要拿出一畝賣給村裏做公產,這些新開墾的土地用於賞賜。


    因此大明村的保安隊,有點像隋唐的府兵製!


    張廣道被任命為都頭,田三做副都頭,鄧春等人做十人隊長。


    至於白勝、石彪,朱銘要帶去東京。


    朱銘把保安隊組建完畢,並不親自訓練,他隻在旁邊監督,讓張廣道負責練兵。


    張廣道建議:“可以再買幾把弓,配置在鴛鴦陣中。”


    “明年托鄭家送來。”朱銘說道。


    北宋中後期的普通弓箭,七八百文就能買一把弓,二十多文就能買一支箭,南方的竹箭還更便宜。


    以上,屬於市場價。


    如果是軍隊采購,總得讓官吏吃回扣,價錢大概在1200文到2000文之間。


    大規模作戰的時候,弓反而開銷不大,箭才是最大的消耗。一萬支箭射出去,兩三百貫就沒了。大型戰役,動輒射出數十萬支箭,打勝仗還能回收一些,敗仗能打得軍需官心頭滴血。


    另外,產自西夏興州的良弓最貴,如果是豪華版,一把弓能賣數百貫!


    朱銘手裏那把弓,就花了三十多貫。


    坐在樹蔭下,朱銘泡了杯茶,認真觀察著保安隊操練。


    保安隊的軍紀,比當初訓練弓手更嚴格和細化。取消了軍棍,改成體能處罰,比如跑路之類的。而且連坐,一人操練不好,整個小隊都要受罰。


    軍規也分為兩種,一種是訓練時軍紀,一種是行軍打仗的軍紀。


    而且軍官與士兵,平時在家裏怎麽吃不管,訓練、行軍、打仗期間一律吃相同的飯菜。(個別猛將或者特殊部隊,可以申請增加肉食,以維持他們的體能消耗。)


    核心軍規,則是不準騷擾百姓!一旦違反,輕則開除,中則罰田,重則殺頭。


    除了操練鴛鴦陣,還增加了體能訓練,比如站軍姿、負重跑。這些內容,古代就有,屬於強軍標配。


    就拿戚家軍來說,有三種體能訓練方式。


    第一,平時操練時,在兵器上加重。


    第二,在皮甲、鐵甲上,增添一些重物。


    第三,綁沙袋跑步,一口氣跑一裏,不喘粗氣才算合格的戚家軍。


    另外,戚家軍禁止學花槍、花刀,那玩意兒屬於跑江湖賣藝的本事,帶到軍中會幹擾列陣搏殺。


    薛道光站得老遠觀察一陣,走過來說:“我可以教他們一套練體術。”


    朱銘起身拱手:“有勞道長了。”


    薛道光的練體術,有些類似八段錦,可以作為軍中體操使用。


    就在薛道光傳授體操時,陳淵也走過來:“大郎練兵作甚?”


    朱銘解釋道:“朝廷逐年增漲課稅,再這樣下去,必然官逼民反,恐怕又要生出盜賊,甚至是反賊。大明村日趨富裕,早晚被盜賊盯上,我練幾十個村勇,隻為保境安民。官府那邊,哪裏又靠得住?”


    “確實如此。”陳淵並沒有多想,因為朱銘即將赴京考試,難道進士還會造反嗎?


    如今就連江南地區,都出現大股小股的盜賊。


    主要是被花石綱逼出來的,花石綱已經運了將近十年,規模越來越大,破產之民越來越多。


    而且,被花石綱搞破產的,很多還屬於地主!


    這些地主多少有點影響力,一旦破家逃亡,很容易聚眾為盜。


    陳淵感慨道:“百姓日用即為道,我等化道為用,雖可以造福百姓,卻又如何抵得過官府盤剝?等玉米紅薯推種開來,這洋州的苛捐雜派,恐怕還要變本加厲,收再多糧食也無濟於事。奸臣不除,天下難安。吏治不清,四海難平。”


    朱銘也不宣揚造反理論,借用令孤許的觀點來敷衍:“當今官家是不指望了,就看太子繼位之後如何。”


    “是難指望那昏君。”陳淵點頭道。


    有識之士,早就對宋徽宗絕望了,花石綱搞得江南怨聲載道,居然隻為給宋徽宗修園子。


    朱勔就一個開藥鋪的小商人,通過蔡京巴結上宋徽宗,如今竟能隨意調派南方的官吏和軍隊。就連各路漕船,都要聽朱勔的指派,經常因為運送花石綱,導致漕糧耽擱,東京糧價大漲。


    這貨盯上了某個富戶,就帶兵衝到別人家中,借口征用奇石,霸占別人的家產。


    到最後,朱勔竟蓄養私兵數千,江南的知府、知州也多是其門生,人稱朱家為“東南小朝廷”。朱家的田產,暴增到三十萬畝,還全都是江南地區的好田。


    對江南士紳而言,宋徽宗不但是昏君,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君。


    像陳淵這種名儒,都張口便罵宋徽宗,沒有半點尊敬可言。


    村兵操練半月,朱銘收拾行李下山。


    書籍、衣物他自己背著,白勝和石彪二人,各自扛著一麻袋幹香菇。


    “這個帶上。”朱國祥扔來一朵靈芝。


    朱銘讚道:“好東西。”


    這朵靈芝當然沒有磨盤大,但也不算小,被朱院長養到網球拍那麽大。


    朱國祥說:“明年多栽培一些,或許還能更大,到時候賣給洋州的富商,又能賺來不少發展資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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