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耽擱得挺久,等他到東京時,都特麽已經快入冬了。


    朱銘也不是幹等著,他通過閔子順,認識了幾個工部官員。不時請出來喝幾杯,稱自己的親戚想要開冶鐵場,幫忙打聽一下相關情況。


    說起冶鐵匠人不夠,工部官員立即支招,讓朱銘直接去徐州招募。


    徐州有利國監,成規模的民營冶鐵廠共36家。他們的產品主要賣往河北,但競爭實在太激烈了,繞著河北有一大圈冶鐵基地,朝廷多次禁止徐州鐵器銷往河北。


    蘇軾就曾經上疏,說近來朝廷不讓徐州鐵北行,冶戶皆有失業之憂。那些冶鐵戶,多饑寒亡命強力鷙忍之民,繼續這樣下去非常危險。要麽允許徐州鐵賣往河北,要麽重新編管那些冶鐵戶,否則這樣下去遲早出事兒。


    於是,朝廷對徐州民營冶煉廠進行統一編管,並暫時重新允許他們往河北賣貨。


    但隨著時局變幻,時禁時放。近年來又是禁的,徐州鐵的處境非常尷尬,它的北方有冶鐵基地,它的南邊也有冶鐵基地,往哪裏賣都遭到排擠。


    徐州的三十六家民營冶鐵廠,正在日漸降低產能,失業工人生活窘迫,甚至有些化身為盜賊。


    朱銘叫來石元公:“我打算在金州冶鐵,但金州閉塞,人口也稀少,民戶都去采金和種茶,冶鐵行業並不興旺。徐州多有冶鐵匠人失業,你帶著金銀,去徐州招攬冶匠。可願去一趟?”


    “必不辱命!”


    石元公非常高興,他終於有事可做了,而且忍不住問:“相公冶鐵,可是要打造……那些物什?”


    “不要多問,”朱銘說道,“我讓鄧春陪你去徐州,招募冶鐵匠的時候,最好招那些帶家室的,把他們的家人一並帶走。”


    “是!”石元公拱手領命。


    這算是考驗石元公的本領,如果事情辦得漂亮,今後可以更加重用。如果招人都幹不好那就當做普通文吏使用。


    朱銘又請工部官員喝酒,搞來一份公文讓石元公帶著。就說朝廷打算發展金州冶鐵業,派遣吏員石元公去徐州公幹,沿途官方遞鋪必須配合,徐州那邊也必須配合。


    石元公攜帶公文,鄧春攜帶金銀。鄭家陪嫁的四個男相撲手,也一並隨行保護安全。


    深秋時節,石元公坐船出發。


    這廝心大,朱銘讓他至少招二十戶,他卻想著招來四十戶。隻有超額完成任務,才能展現自己的能力。


    石元公非常篤定,朱銘肯定想打造兵器,否則莫名其妙冶鐵幹嘛?


    石元公離京數日,李寶終於來了。


    這廝回家之後,居然順便成了個親,帶著新婚妻子一起出發。他排行老三,家裏還有兩個兄長,父母交給兄長孝敬即可。


    李寶還帶來一個跟班,介紹說:“相公,這是劉魁,俺村裏的小兄弟,也是俺的內弟(小舅子),非要跟俺一起遠行見世麵。”


    劉魁今年才十五歲,稚嫩得很,見了朱銘頗為興奮,當即拜道:“魁拜見朱相公!相公在濮州的事跡,俺都已經聽兄長說了,俺願追隨相公做大事!”


    朱銘問道:“你年齡尚小,家中長輩可同意伱出遠門?”


    劉魁說:“俺家有四個兄弟,父母有人照看。俺讀書也不成,更喜耍槍弄棒,這次來追隨相公,長輩也是讚同的。”


    “那便一道上路吧。”朱銘願意接納,雖然暫時拿來沒啥用。


    離京之時,順便買了幾匹馬。


    北宋中前期,是嚴重缺馬的,不僅缺戰馬,還缺民間用馬。在王安石變法之前,東京百姓多乘驢車,就連官員也經常騎驢。


    保馬法出台之後,雖然戰馬依舊不夠用,但普通馬匹卻充足起來。特別是宋徽宗繼位,馬政不斷更改,瘋狂剝削養馬戶,東京城內劣馬泛濫,馬車已逐漸取代驢車。


    朱銘新買的幾匹劣馬,全部用來馱運石墨。


    他怕漢中和金州買不到這種耐熱材料,幹脆就在東京采購。


    石墨這玩意兒,古代又稱石黛、畫眉石,用來製作婦人所用的眉筆。


    朋友相送,啟程西行。


    再次路過關中地區,朱銘發現這裏情況更慘。朝廷持續對西夏作戰,嚴重影響陝西民生,特別是到了秦鳳路,那裏情況更加明顯。


    當他們進入褒斜道時,已經是農曆十月。


    按照往年的情況,早就該下雪了,可今年卻遲遲不動。


    張鏜說道:“明年可能有旱蝗之災。”


    “你還懂得預測氣候?”朱銘笑道。


    張鏜回答:“俺讀過兵書兵書說,為將帥者,當曉天文地理。今冬不降雪,來年多半有大旱。”


    “但願別再大旱了。”朱銘歎息。


    這十多年來,山陝地區多有幹旱,雖然不像明末那樣嚴重,但也造成大麵積歉收。黃河上遊連年少雨,下遊部分河段甚至清澈起來,各地都有“黃河清”的祥瑞報告。


    行至虢川鎮,聽聞朱銘路過,守將賈中孚、稅吏曹述連忙迎接。


    “賈中孚(曹述)拜見小官人!”兩人納頭便拜。


    朱銘笑道:“怎叫我小官人?”


    曹述說:“令尊是大官人,郎君便是小官人。”


    朱銘問道:“你們認識我爹?”


    賈中孚說:“俺們曾被閹人勒索,朱大官人非但把閹人綁了,還將其勒索的錢財悉數歸還。俺見過無數當官的,卻沒見過朱大官人那等清官。官家重用朱大官人,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哈哈哈,你倒是會說話。”朱銘大笑。


    賈中孚說:“在下所言,句句真心。”


    朱銘勉勵道:“好生看守關城,莫要放歹人過去。”


    賈中孚說:“在下一定盡心。”


    朱銘說道:“既然來了,便留下吃飯吧。”


    賈中孚和曹述大喜,他們知道朱家父子聖眷正隆,說不定巴結好了還可以升官。這破地方,位於群山深穀當中,雖然能撈點油水,但實在是太偏僻了。


    吃喝之間,朱銘對他們和顏悅色,不時說幾句嘉勉之語。


    也並非想要招攬,而是為今後奪關鋪路。


    到時候派些人來,直接誘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奪下關城,牢牢占據褒斜道的出口。


    繼續沿著褒斜道趕路,轉眼進入農曆十一月。


    天空隻飄了兩天雨夾雪,今年似乎真不下雪了,氣候顯得頗為異常。


    明年,不但山陝大旱,西夏同樣大旱,搞得交戰雙方都缺糧。大宋境內河北、山東、河南幹旱好幾個月,到了夏天突然又持續暴雨,黃河泛濫淹死上百萬人!


    就連東京城都岌岌可危,稍不注意就要被淹進城裏。


    趕在臘月之前,朱銘終於到了興元府(漢中)。


    興元知府又特麽換人了,名字叫做李友聞。這位老兄是鄭黨,由鄭居中親自推薦的,史書上也曾留下幾筆。


    方臘起兵之時,李友聞被貶到浙江寧波。麵對瘋狂的起義軍,這貨第一反應是拜神,祭祀東錢湖的湖神,居然真的扛住了義軍——其實是朝廷大軍征討,義軍主力都在跟童貫作戰,殺到寧波的隻不過是一股殘兵。


    但李友聞運氣好啊,因功升為朝官,直龍圖閣。


    聽說朱銘住在城外驛館,李友聞把府縣兩級官員全叫上,大張旗鼓的出城拜見。


    現在蔡京是大boss,其他官員,雖然沒有明著聯合,但暗中卻是互相配合的。鄭居中大力拉攏朱家父子,李友聞自然也跟著拍馬屁。


    “興元知府李友聞,攜眾官拜見探花郎!”李友聞的姿態擺得很低仿佛朱銘是他的上司。


    朱銘連忙拉著對方的雙手:“先生何必如此客氣?君為知府,我為知州;君年長,我年幼。於情於理,都該我去拜會才對。”


    李友聞說:“達者為先,探花郎腹有乾坤、愛民如子,鄙人早就已經佩服之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鄙人還打算請教治民學問呢。”


    “不敢當。”朱銘微笑。


    李友聞說:“請探花郎去賓館歇息。”


    朱銘也不拒絕,跟隨李友聞進城。他得在興元府多露露臉,震懾一下府縣兩級吏員,今後做事也更方便些。


    城中百姓聽到動靜,紛紛上街詢問情況。


    得知是探花郎來了,就連大姑娘小媳婦,都站在道旁圍觀看熱鬧。


    漢中地區多年不出進士,去年好不容易考中三人。白崇彥和閔子順都沒啥消息,隻有朱銘最出風頭,別說洋州那邊,就連興元府都有各種傳說。


    特別是朱國祥,被皇帝多次征辟,還押著太監上路,又傳聞采得萬年靈芝。再配合玉米紅薯這等仙糧,傳來傳去神異無比,甚至有說朱國祥是神仙下凡。


    隻有神仙下凡,才能幹出那許多事來,才能生個兒子年紀輕輕考中探花。


    “探花郎!”


    一個妓女興奮大呼,拋擲果子扔過來,旁人頓時哈哈大笑。


    氣氛更加熱烈,這是漢中本地的探花郎啊(宋代已有漢中概念)。


    朱銘騎在聚寶盆上,朝著街道兩旁拱手,還是那句話,提前亮相讓百姓記住自己。


    李寶的小舅子劉魁,那裏見過這等場麵?滿城百姓的歡呼,聽到他耳朵裏,仿佛是在歡迎自家,他覺得這次跟對人了。


    張鏜也騎著馬,挺直腰杆,恨不得自己哪天考上探花,富貴還鄉也能得到鄉親擁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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