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今年也有旱災,但所幸遇到兩位好官。


    利州路轉運使林篪,之前在江南東路做副使,兼管江東路的鑄錢事務。


    因故意拖延花石綱而得罪朱勔,宰相鄭居中幫忙說情,於是調到漢中這邊做一把手。


    林篪得罪朱勔還能異地升遷,除了鄭居中的幫忙之外,還因他本人早就被皇帝給記住。


    殿試的時候,他本名叫林虎。


    宋徽宗覺得這名字不好聽,於是禦賜其名為林篪。皇帝親自賜名,吏部自然得重視,因此林篪的升遷速度很快。


    利州路轉運副使趙佺,之前在成都府路做運判。


    趙佺就是修通豐利渠那位,以一己之力,隻用兩年時間,就完成困擾北宋130年的世紀工程。


    “唉,朝廷索糧甚急。”林篪把公文遞給趙佺。


    趙佺看完之後,眉頭緊皺說:“東挪西湊,給一半吧。若是全額輸糧,利州路恐又生民變。”


    林篪說道:“隻輸半額也不夠啊,今年利州路大旱,老百姓自顧不暇,哪還有餘糧上交官府?即便下令隻對富戶征收,州縣官吏執行起來,也得攤派到小民頭上。”


    轉運判官高景山說:“去年玉米豐收,可弄些玉米湊數。”


    玉米屬於新作物,不在朝廷征糧範圍內,這玩意兒交上去,也不曉得上邊是啥反應。


    “糧食還算小事,”高景山低聲說道,“此次隨公文而來的,還有俺族弟的私信。嘉王楷,去年遷太傅,今年提舉皇城司!”


    “嘉王提舉皇城司?”趙佺驚駭莫名。


    林篪也是難以置信隨即又釋然,因為當今皇帝啥事兒都幹得出來。他感慨道:“唉,東宮不穩啊!”


    嘉王趙楷,去年被封為太傅,就已經壞了規矩,成為宋代皇子擔任師、傅的第一人。


    今年,趙楷先代替皇帝主持夏祭,接著又提舉神霄玉清萬壽宮,前些日子竟然受命提舉皇城司。


    那可是皇城司啊,被譽為宋代錦衣衛。


    雖然肯定遠遠不如錦衣衛,但讓一個皇子來掌管是啥意思?


    高景山說道:“太子穩重正直,嘉王輕佻不端。陛下此舉,恐生大患。”


    趙佺憂心忡忡:“吾等處江湖之遠,又有什麽法子可想?”


    高景山說道:“推種玉米紅薯的元璋公,此刻就在洋州西鄉縣探親。吾等可遣人致書,請元璋公趕緊回京,他在官家那裏頗為受寵,或許可以從中維護太子。”


    “難,”趙佺搖頭道“陛下不喜太子,非是哪個寵臣可以改變的。”


    林篪也說:“太子正直謹慎,自討不得官家喜歡。”


    曆史上,宋欽宗雖然騷操作一大堆,但他做太子時真就無可挑剔。


    朝中蟄伏的正直之士,把希望押在太子趙桓身上,目前看來教育得非常成功,皇帝和太子的性格完全相反。


    皇帝輕佻灑脫,太子言行謹慎。


    皇帝多才多藝,太子隻愛經史。


    皇帝風流好色,太子不邇聲色。


    皇帝推崇道教,太子專研儒學。


    皇帝窮奢極欲,太子節約簡樸。


    蔡京想要討好太子趙桓,獻上精美的琉璃器,趙桓當麵把琉璃打碎,說這種奢侈品勞民傷財。


    宋徽宗修建明堂,趙桓也認為不妥,直接不參加明堂的落成儀式。


    父子倆的矛盾已越來越深,再發展幾年,宋徽宗甚至懷疑兒子要篡位,親自下旨將太子家令給處死。


    由於趙桓對奸黨態度惡劣,互為政敵的蔡攸和王黼,竟然同時跑去結交嘉王趙楷。梁師成更是有了擁立嘉王之心,後來童貫、楊戩也倒向趙楷,把趙楷的王府建得空前絕後。


    反觀太子趙桓,隻有一幫正直文臣輔佐,而且手裏還都沒啥實權。他們不得不援引李邦彥為助力,因為李邦彥雖然浪蕩,但至今尚未做過啥大惡之事。


    或許正是這種朝不保夕的狀態,導致趙桓的膽子越來越小,並且性格多疑、優柔寡斷,耳根子軟容易受人左右。


    不論如何,就趙桓目前的表現來看,正直之臣皆一致認為,太子繼位便能政治清明。


    林篪、趙佺、高景山能湊在一起做官,也是朝中某些大臣通過鄭居中安排的。他們無法控製江南、淮南、川中等地,隻能退而求其次,暫時把漢中掌握在手裏。


    並且還暗中招攬提拔後起之秀,盡量讓年輕官員擔任州縣官員,漸漸滲透掌控地方州縣。


    這個策略很成功,後來甚至把宋徽宗搞成光杆司令。


    曆史上,金兵第一次南下,宋徽宗雖然禪位,但並不打算放棄權力。


    這貨出京之後號令東南,不準地方公文送往開封,勒令勤王之師朝自己靠攏。


    而且,他都跑到南方了,還大興花石綱建造行宮,鎮江行宮每月開支二十萬貫(包含軍費)。


    當時聽說林篪手裏有十萬貫,宋徽宗立即寫信索要一半。


    林篪卻隻給了5000貫,剩下的全送到東京給新君趙桓。類似的事情很多,地方官員合夥架空宋徽宗,新皇帝趙桓這才真正掌控大權。


    趙佺說道:“不論是否有用,也要請元璋公回京。官家身邊皆為宵小,難得有一個正直之士受寵。”


    這些人病急亂投醫,把鄭居中、李邦彥都視為正直之士。


    “難,”林篪搖頭道,“聽說元璋公不參與朝廷之事。”


    高景山道:“其子朱銘,頗有抱負,已然得罪了奸黨。他不參與都得參與,朱成功早就成了奸黨的眼中釘。”


    趙佺說道:“犬子逢吉,可執書去拜見,解試日期尚早,還能趕回來參加別頭試。”


    ……


    趙逢吉今年二十歲,尚未娶妻。


    他從小家學淵源,對水利工程頗有研究。十六七歲的時候,就跟隨父親興修水利,已經有好幾年的實操經驗。


    去年,趙逢吉偶得一本《朱氏算經》,頓時驚為天人,跟父親一起看書自學。


    今年隨父來到漢中,更加仰慕朱國祥大名。


    他聽說元璋公路過興元府時,見到漢中春旱嚴重,立即寫信給各州縣長官,讓他們勸導百姓少種玉米,今年應該廣種粟米方能抗旱。


    粟米的抗旱能力,比高粱還強,遠遠超過玉米。


    元璋公在民間威望極高,他說玉米不耐旱,農民便紛紛改種粟米,有效減輕了幹旱的影響。


    玉米雖不抗旱,但總得來說,對漢中百姓是有利的。


    許多貧瘠山地種植玉米,去年糧食產量大增。雖然老百姓手裏,依舊沒多少餘糧,但糧商攢下的卻不少,官府可以更從容調集糧食賑災。


    漢中的山河堰,今年以工代賑,在趙佺的主持下,總算疏通了其中一段。


    “郎君,前麵有個村落,可靠岸歇息一夜。”


    “靠岸吧。”


    趙逢吉沒有登岸擾民,打算在船上過一夜。


    至於為啥停靠在村落附近,當然是為了安全,越靠近聚居地越沒有盜賊。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


    趙逢吉坐在船頭欣賞美景,忽見十多人牽馬而來,順著江岸走向村落。


    “楊大哥,前麵有條官船!”一個逃犯驚呼。


    楊誌立即安撫眾人:“莫要驚慌,俺們不是逃犯,俺們是來給元璋公送壽禮的。”


    終歸是做賊心虛,這些家夥雖表現得很鎮定,但明顯有點過於鎮定了。


    正常情況下,在鄉下村落遇到官船,或多或少都會好奇的瞧幾眼。


    但逃犯們要麽目視前方,要麽扭頭看向別處,仿佛那艘官船不存在一般。


    趙逢吉看得仔細,喚來家仆說:“船上隨從和士卒,都把兵器拿在手裏,這些人似乎不是良民。”


    家仆提醒道:“十多個賊漢,手裏還拿著兵器,小官人莫要招惹,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停靠吧。”


    趙逢吉卻說:“俺乃利州路轉運副使之子,竟怕了十幾個賊人不成?你下船遠遠跟著,看他們要作甚,若遇危險立即逃回船上。”


    家仆隻得聽命行事,遠遠跟蹤楊誌等人進村。


    隨即又在村中打聽,跑回來稟報道:“這些賊人到了一富戶家中,聽村人說,富戶姓金。這十多個賊人,村民並未見過,是第一次來到此地。”


    趙逢吉忖度道:“既是初至,就非本村富戶豢養。他們可能誘騙富戶開門留客,然後半夜行那殺人放火之事!”


    家仆說道:“郎君多慮了哪有恁湊巧的事。”


    趙逢吉回艙拿來把寶劍,吩咐道:“留幾個船工,餘者隨我上岸,吾定要將這些賊人一網打盡!”


    家仆欲言又止,他看著這位郎君長大的,知道趙逢吉經常做些中二事情。


    趙逢吉手下的親隨和士卒,加起來隻有九人。他徑直往富戶家敲門,對門子說:“吾乃利州路漕副之子,今日從此地路過,借你家房子歇息一晚。”


    身份報出,雞飛狗跳。


    這家的主人金員外連忙出來迎接,點頭哈腰請他進去。


    趙逢吉邊走邊問:“剛才見到有十餘人,進了閣下家宅,他們是什麽來頭?”


    金員外說:“元璋公在長安有故交,遣他們來給元璋公送壽禮。”


    趙逢吉聽了冷笑,千裏迢迢送壽禮,到了洋州之後,居然不去縣城雇船,非要牽馬走更困難的陸路。而且,見了官船故意不看,這些人沒問題才見鬼了。


    趙逢吉低聲說:“這些人乃是賊寇,閣下可佯做不知,請他們多多喝酒,趁其喝醉熟睡便一舉擒拿!”


    楊誌估計是掃把星下凡,走到哪裏都能遇見倒黴事兒。


    這都已經快到大明村了,居然莫名其妙被人識破身份有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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