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衝跑得快,朱銘卻遲遲不走。


    他還在通過支使官吳懋,繼續掌控金州各衙門,指揮金州官吏處理“善後”事宜。


    特別是李道衝一走,其心腹屬官屬吏仍在。


    司理參軍黃珪,立即逮捕通判廳屬吏,扔出一堆罪狀進行審判。


    範準、郭文仲、王甲等胥吏,趁機往通判廳安插人手,務必迅速控製重要部門。


    “嗙!”


    錄事參軍宋寧氣得衝進司理院,朝著黃珪拍桌子:“知州、通判卸任,金州事務理應由我代理,一應公事該當由我簽判,你為何竟敢擅作主張?”


    黃珪一臉無辜:“在下所行,乃分內之事,並未阻撓閣下簽判公事。”


    “爾等沆瀣一氣,莫要再裝腔作勢!”宋寧憤怒咆哮。


    黃珪說道:“這幾日所審案件,閣下盡可拿去重審。待審理完畢,還要移交提刑司。鄙人恪行職守而已,並無任何越權之舉。”


    這話堵得宋寧啞口無言,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罵罵咧咧幾句,便氣得拂袖而走。


    宋寧已經被諸多官吏架空,他身為金州第三把手,確實可以暫時主持州務。但他的命令,根本出不了錄事廳,眾官吏雖不公然違抗,卻各種敷衍塞責,拖著讓宋寧無法做事。


    黃珪審理的案件,雖要交給宋寧重審,但終審權依舊在黃珪手裏。


    即便最後移交提刑司,把那些胥吏全都改判無罪。到時候黃花菜也涼了,朱銘一係的胥吏,早就奪走通判廳的大權。


    宋寧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立即寫奏疏彈劾朱銘。


    內容很簡單,朱銘雖然卸任,卻賴在金州不走,操控官吏把持州務,並且架空代理官員。這是官場大忌,壞了朝廷的規矩,應該予以嚴懲!


    還能咋嚴懲?


    朱銘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州衙。


    錢琛說道:“太守既然不在金州,在下也不必留在此地。待太守婚禮完畢,在下便回兩浙老家。”


    朱銘笑問:“不跟著我去黎州?”


    錢琛說道:“花石綱愈演愈烈,家中兄弟不堪其擾,在下須得回鄉處理家務。”


    州別駕這種閑散官,上不上班都一樣。


    錢琛家裏也遭受勒索,被奪走兩塊奇石不說,還被朱勔的黨羽霸占數百畝良田。


    朱銘提醒道:“你歸家之後,時刻留意兩浙民亂。一旦有人起事,立即帶著家族北行避禍,切莫觀望遲疑,否則或有滅門之禍。”


    錢琛驚訝道:“太守怎如此說?”


    朱銘引導道:“花石綱殘民十餘年,這兩年愈發變本加厲。今年南方諸路大水,朝廷非但不賑濟,反而還在繼續加稅,花石綱也未有停歇。地方官以賑濟之名,加征和糴錢,地主士紳難以忍受;常平司又加征酒醋等課稅;花石綱也不停下。一旦有人揭竿起事,恐怕鄉紳、商賈、百姓皆景從響應。”


    錢琛沉默思索,他上次回家,幫朱銘售賣度牒,弟弟就曾大吐苦水。


    弟弟甚至說再這麽下去,錢家都想造反了。


    錢琛隻當這是氣話,此刻被朱銘提醒,卻覺得毛骨悚然。


    若有人帶頭起事,恐怕兩浙真會萬民景從,包括地主和商人都會加入。即便不加入,也會袖手旁觀,或者暗中幫忙。


    朱銘又說:“遇到民亂,不要往杭州逃,那裏是最危險的。”


    “在下謹記!”錢琛鞠躬作揖。


    朱勔就在杭州,亂子真鬧大了,杭州肯定不穩,不知有多少人想弄死朱勔。


    曆史上,方臘起義能夠迅速壯大,並非靠著“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平等思想來感召民眾。真正起所用的,其實就三個字:殺朱勔!


    大量地主和商人,紛紛加入摩尼教,一來避免自己被起義軍弄死,二來也是想真的殺了朱勔泄憤。有些士紳地主,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即便方臘不起義,他們也會被朱勔搞得家破人亡。


    童貫非常聰明,他率軍南下的過程中,還曉得去調查具體情況。


    還沒開戰,童貫就弄明白了,於是以宋徽宗的名義,頒布類似罪己詔的詔書。承諾平定方臘之後,裁撤蘇杭應奉局,徹底罷停花石綱。


    此詔一出,瞬間從內部瓦解起義軍,許多士紳商賈開始投靠官兵。


    他們哪裏猜得到,宋徽宗事後會不認賬?


    錢琛拜謝告退,他決定聽從朱銘的勸告,在長江北岸的泰興縣購置房產。一旦兩浙鬧起來,立即轉運財貨,帶著族人去泰興縣避難。


    錢琛退下之後,劉師仁、屠申二人進來。


    朱銘問劉師仁:“你多番隨我去冶鐵場,可知我在做什麽?”


    劉師仁回答:“能猜得到,隻是不敢信。”


    朱銘說道:“我離開金州之後,伱來總管冶鐵場、木炭場和鍛造作坊。你把賬冊管好,多多跟金州官吏和商賈聯絡。冶鐵鍛造之事,依舊由屠申負責。”


    “是!”劉師仁拱手。


    朱銘又說:“我會派人過來操練村勇,若有新到任的官員刁難,能通過官吏解決自是最好,實在不行就動刀子,事後推幾個人出來擔罪潛逃。”


    劉師仁更加確信朱銘要幹啥,隻是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他身為朱銘的私人秘書,知道的事情更多,火銃的威力他也親眼目睹。反而是張鏜和李寶,隻知道有火炮,還不知道有火銃。


    朱銘說道:“亂世將近,須早做打算。”


    這句話如果說給張鏜、李寶、錢琛三人聽,他們或許會讚同,但不可能感同身受。


    劉師仁和屠申則更容易接受,前者是被官府逼得破家逃亡的士紳,後者是被官府逼得破產做強盜的礦主。


    現在朱家父子,等於有三處基地。


    一是大明村,二是金潭村,三是鐵帽村(冶鐵場附近多見鐵帽)。


    大明村的規模最大,開墾的荒地最多,主產糧食、茶葉、桐油和藤甲。


    金潭村次之,主產竹紙,次產糧食。


    鐵帽村的耕地麵積最小主產鐵器和火器,今後還能製造鐵甲。


    三處基地,都會訓練軍隊,對外宣稱是村勇。


    金州多獵戶,鐵帽村這邊在招募流民開荒的同時,也會多多吸納獵戶訓練村勇。平時往外走私兵器,在走私過程中結識好漢,特別是私鹽販子之類,即可賺錢又能增強影響力。


    鐵帽村的村勇朱銘打算讓楊誌負責,屠申擔任其軍事副手。


    朱銘對屠申說:“從招攬的獵戶當中,挑選有天賦之人操練鳥銃。”


    “是!”屠申舔舔嘴唇。


    朱銘又吩咐劉師仁:“暗中囤積硝石、硫磺,把顆粒火藥場也辦起來。規模不必太大,幾個人的小作坊便可,注意安全別炸了。在老牆、茅房刮硝的法子,我已經教給屠申。”


    劉師仁抱拳領命。


    朱銘本打算在金州發展造船業,今後利於打造漢江水師,關鍵時候直接開進長江。


    現在這個計劃失敗,隻能讓老爸在大明村建個造船作坊。弄一些造船工匠來,打造漁船和中小型商船為主。漢江可以多多打漁嘛,既能補充糧食和肉類蛋白,又能隨時轉換成水軍。


    如今不可能造太多船,造出來也賣不出去,自用也用不了多少。


    但可以大量砍伐樹木,陰幹木材以備用。


    劉師仁和屠申領命離去,張鏜、李寶二人被叫進來。


    朱銘問道:“黎州偏遠,兩位是回山東,還是跟著我過去?別覺得不好意思,就算是回家鄉,也不損傷絲毫情誼。”


    李寶不假思索,笑著說道:“回了山東,俺也無事可做,整日與潑皮打交道。跟著相公還管飯,每日學習兵法、操練武藝,還能為百姓做正事,俺可快活得很。這次去了黎州,指不定還能殺賊立功。”


    張鏜卻是認真思考,隨即作揖道:“願隨相公前往黎州。”


    朱銘非常高興,又對李寶說:“你那嬌妻剛剛產子,便讓妻兒先在金州住著,我會托本地官吏關照他們。待孩子滿了周歲,再移居洋州大明村,等咱們從黎州回來便可團聚。”


    “相公吩咐便是。”李寶覺得這個安排很妥帖。


    朱銘又把魏家兄弟叫來:“我要去黎州赴任,爾等可願跟隨?”


    魏應物說道:“在下佩服先生學問,自是願意追隨左右。但家中還有妻小,去得太遠不方便。在下打算回家苦讀,兩年之後再考解試。”


    魏應時道:“願隨先生去黎州!”


    “很好,”朱銘點頭微笑,“拜師吧,一切從簡,不拘禮數。”


    魏應時大喜,當即整理衣襟,端端正正執弟子禮:“學生魏應時,拜見恩師!”


    朱銘這算是收下第一個正式學生。


    看著堂弟拜師,魏應物有些詫異,同時又覺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麽。


    兄弟倆帶著不同的心情離開,在跟金州士子交流時,魏應時正式拜師的消息很快傳出。


    當天下午,曾孝端就來求見:“在下仰慕先生才德,願意畢生追隨左右。”


    曾孝端為母親洗刷冤屈之後,前段時間才重新娶妻。


    朱銘說道:“你兄弟年齡尚小,還隻是個少年,恐難打理家業。若有需要,讓他去冶鐵場找人幫忙,劉師仁會留在那裏。”


    曾孝端欣喜若狂:“學生拜見恩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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