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虢縣悄悄返回的三千精銳,一直都沒有露頭,藏在朱銘大營的後方。


    藏兵之地,叫做五丈原!


    秦嶺向北延伸出的狹長餘脈,與斜水共同構成一處半封閉地形,並且還能跟斜穀關有效連通。這是天然的屯兵之地,若非朱銘想要卡住渭水,肯定把大營設在更安全的五丈原。


    隻要郿縣守軍敢出城決戰,朱銘依托營寨硬扛一陣,藏在五丈原的三千精兵,就將迅速渡河出現在戰場側方。


    可惜,種師中、劉錫、劉錡太過謹慎,始終不願帶兵打決戰。


    或者說,他們顧慮太多,不得不選擇謹慎行事。


    三人都在埋怨高俅,鳳翔有什麽好守的?非得把帥府設在那裏。


    高俅如果移師到郿縣,西軍瞬間就能變得更主動。特別是那兩千重甲禁軍,堪稱戰場大殺器的東西,不拿到前線來打仗,反而藏在後方吃灰塵。


    北邊一騎快馬奔至,帶來高太尉去長安募兵的消息。


    種師中、劉錫、劉錡瞬間呆滯,怎鳳翔府城也莫名其妙沒了?


    那裏有兩千重甲禁軍啊,賊寇腹背受敵,根本不敢派太多兵去攻城,這他娘的也能被快速攻破?


    三位守將,都坐著不說話。


    被釋放回來的駱穀關守將劉光祖,忍不住小聲嘀咕:“高太尉都跑了,這郿縣守來也沒用處,不如移師去駐守長安,防備賊寇肆虐關中。”


    劉錡猛地被提醒,連忙說:“必須守住長安,儻駱道的西軍若是投降,洋州賊寇必定占據盩厔。盩厔一失,我軍三麵受敵。賊寇還能分兵去關中,關中根本就沒幾個兵,說不定賊寇還會殺去潼關,逼近洛陽震動京師!”


    劉錫問道:“姚古大軍怎辦?俺們就不管他了?”


    劉錡說道:“如何還顧得上賊寇隻須死守虢縣,姚古過不來,俺們也過不去,戰場早就被賊寇給分割了。可派信使讓他死守大散關和寶雞,若是賊寇東進,他們也可尾隨尋機決戰。”


    種師中仔細想想:“若是要去長安,今夜必須走,否則就走不掉了。”


    當夜,八千多西軍從北門而出,順著渭水南岸向東進發,糧食裝船能帶走多少是多少。


    帶不走的,全部燒掉。


    負責燒糧的西軍,害怕動作太慢跑不掉,往多處糧堆裏扔進火把就走。


    臨時招募的守城青壯,等西軍離開之後,瘋狂衝過去滅火搶糧。糧食也就燒了幾十石,剩下的全被郿縣百姓給搶回家。


    朱銘聽到動靜,立即派哨騎出去查看,得知守軍確實跑了,才下令全軍進城控製郿縣。


    第二天,留下三千雜牌部隊守城,三千精銳再次去虢縣(張鏜有可能會跟姚古決戰,那裏兵力越多越好)。


    朱銘自領三千多精銳前往盩厔。


    盩厔已是一座空城縣令帶著官員跑路。


    占據盩厔之後,朱銘火速前往駱穀關,親自招降遲遲沒動靜的劉延慶、楊惟忠。


    王淵、韓世忠二人,被劉延慶綁了送到關牆下。


    兩個籮筐降下,王淵不願進筐,被士卒硬塞進去。


    劉延慶的親兵,還想來塞韓世忠,韓世忠叫喊道:“俺自己有腿!”


    兩人坐著籮筐,搖搖晃晃上牆。


    很快看到一個英俊青年,站在牆頭衝他們微笑。


    朱銘上前兩步,親自給王淵鬆綁。


    王淵很想一口唾沫吐過去,又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人家對自己如此禮遇,就算是個賊寇,自己也該保持風度。


    “王幾道?”朱銘問道。


    王淵回答:“正是。”


    朱銘拱手微笑:“久仰大名,今後還要多多仰仗閣下。”


    王淵說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從賊是萬萬不可能的。”


    朱銘笑著說:“閣下信不信,等我把劉延慶放回去,他必定謊稱是你投敵導致大敗。當然,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擔責,因為你根本擔不起。劉延慶還會彈劾種師道、種師中、折可求、折可存,是這些人大敗丟失褒斜道,導致劉家軍的退路被堵死。”


    王淵沉默不語,因為他非常清楚,劉延慶幹得出來這種事。


    朱銘歎息:“唉,從閣下被捆來的那一刻,就在大宋沒有立足之地了。我在跟朝廷和談的時候,也不會說伱們是被劉延慶捆來的。隻會讓朝廷送來你們的家人,你猜朝堂君臣會怎樣想?肯定認為是二位臨戰倒戈。”


    韓世忠忍不住吐槽:“不愧是戴過大頭巾的,閣下心腸著實歹毒。”


    朱銘又給韓世忠鬆綁,邊解繩子邊說:“我費勁心思,還不是想賺來兩位。你潑韓五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貫耳了,做夢都想跟你一起喝幾碗酒。”


    韓世忠驚訝道:“俺韓五真有恁響亮的名頭?”


    “不然賺你來作甚?”朱銘指著南邊,“劉延慶、楊惟忠那幾萬大軍,我都可以放他們回家,唯獨你們二位必須留下。在我眼裏,幾萬大軍加起來,還抵不上二位的一根汗毛。”


    雖然明知是招降時的客套話,但在朱銘嘴裏說出來,還是讓王淵心情愉悅。


    韓世忠聽得更是順耳,他十八歲從軍,今年已三十多歲,軍中蹉跎十幾年,立下無數功勞,卻還隻是個小小指揮。


    而眼前這個占據四川的反賊頭子,竟然如此推崇讚美自己,韓世忠頗有得遇知己之感。


    朱銘說道:“兩位若有顧慮,可先不要帶兵,留在我身邊做親衛如何?”


    韓世忠看向王淵,王淵無奈點頭。


    朱銘把繳獲的步人甲,各賜給他們一副,又給他們兵器,當晚就讓二人為自己站崗守夜。


    陰險狡詐的朱成功,心裏也有點害怕,畢竟韓世忠挺猛的。


    工匠為他打造的一支短銃,夜間填好彈藥放在枕邊,火折子也一直陰燃著。


    誰敢進屋直接崩了!


    韓世忠兵甲齊備站在門外,打著哈欠開玩笑說:“要不咱們衝進去,把這位賊頭子給宰了?”


    王淵沒好氣道:“你當他真沒有任何防備啊?這位若是遇刺被殺,駱穀關內數萬西軍,全都得給他陪葬,兵糧耗盡活活餓死在駱穀。這些賊兵沒了主帥約束,必然殺進關中四處劫掠。到那個時候,因你我而死之人,恐怕得有十幾萬!”


    韓世忠認真思索,點頭道:“確實如此。”


    王淵說道:“他在收買人心,想讓咱們為他賣命。”


    “俺又不傻?當然看得出來,”韓世忠指著東京的方向,“可俺心裏歡喜得很。給朝廷當兵打仗,莫說有誰來收買人心,便是俺立下的功勞也要搶去。他能這般看重拉攏,還把自己的命交到俺手上,俺背叛朝廷跟著他幹又怎樣?”


    “終究是賊?”王淵說道。


    韓世忠反問:“如今還能吃肉的人,哪個不是賊?便是西軍將士,有誰不做賊的?朝廷不發足糧餉,跨州過縣行軍就隻能靠搶。在被搶掠的百姓眼裏,你我全都是賊!”


    王淵無法反駁。


    次日,和平友好的接收俘虜。


    不論士兵還是民夫,十人一隊慢慢過來,其餘西軍必須在兩三裏外等候。


    一隊隊俘虜,在關牆外丟棄兵甲,甄別出軍官之後,普通士卒可以入關。然後,從駱穀關北門出去,領了糧食立即走人。


    駱穀關北門外的士卒越來越多,大概聚集二三十個同鄉,就會結伴帶著糧食離開。


    沒有軍官帶頭,普通士卒不會再去投軍,隻想早點回去跟家人團聚。


    足足三天時間,總算把俘虜全部釋放,僅留下將領和中高級軍官。這些家夥,還得關押一個月才能放走。


    楊誌帶著一萬多兵過來匯合,三萬多西軍的裝備,被朱銘拿到手裏。


    他把繳獲的好裝備,給楊誌的部隊換上。再用義軍換下的爛裝備,把民夫也武裝起來守城。


    隨即占領武功和扶風,讓拿到兵甲的民夫駐守,穩固此地之後,再帶兵殺向鹹陽。


    鹹陽有兵,種師中領三千兵駐防,又招募大量青壯協助守城。


    劉錫、劉錡兄弟領五千兵,在長安保護高太尉。


    朱銘帶著數千義軍和武裝民夫,把鹹陽給死死圍住。


    楊誌率領一萬大軍,根本不管長安和鹹陽,大搖大擺的殺去渭南。


    在行軍途中,王雄帶兵三千做先鋒,突然加速直奔潼關。


    潼關年久失修,高俅都逃到長安了,那裏居然毫無防備,隻有百來個巡檢兵駐防。


    其實高俅已經下令守住潼關,但地方官員沒錢沒糧,至今還在苦勸豪強參軍。


    潼關就這樣被義軍給占了……


    洛陽大震,那裏有無數世家豪族,紛紛主動出錢募兵,讓臨時招募的鄉兵死守陝州(三門峽)。


    ……


    東京。


    一艘快船從洛陽而來,八百裏加急直奔樞密院。


    又過兩日,兩匹快馬從南陽而來,傳回童貫在京西南路大敗的消息。


    張廣道已經占了南陽盆地!


    宋徽宗終於慌了,對王黼說:“快下旨,勒令各路兵馬進京勤王!”


    “遵旨!”王黼也慌得一逼。


    朱勔突然來一句:“陛下,天下糜爛至此,皆因王黼不堪為宰輔。魯國公(蔡京)身負海內人望,若是令其複相,必可剿滅朱賊!”


    王黼大怒:“正是蔡京耗盡財賦,朝廷才缺兵少糧。他眼睛都瞎了,連文書都看不清,怎麽剿滅朱賊?讓朱賊活活把自己笑死嗎?”


    宋徽宗卻問:“魯國公真有滅賊之計?”


    王黼急了:“陛下,莫要聽這廝胡言,蔡京根本就沒領兵打過仗!”


    宋徽宗說道:“卿稍安勿躁,朕隻是把魯國公招來詢問對策。”


    蔡攸立即助攻:“家父眼花耳聾,著實不適合複相。”


    “複相之事另議,先招魯國公進宮問對。”宋徽宗還對蔡京心存幻想。


    “官家,官家,朱賊來信了!”


    太監李彥呼喊著,連滾帶爬闖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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