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高俅帶著兩千禁軍回開封。


    這兩千禁軍士卒,已經被張鏜卸了兵甲,再扔給他們每人一套紙衣禦寒。


    每經過一個縣城,可以去領少量糧食。如果中途有劫掠行為被發現,那高俅就直接原地做土匪算了,回到開封肯定沒好果子吃。


    高俅手下的禁軍親兵,有一個算一個,皆為東京良家子,父母妻兒全在開封城內。他們急著回去跟家人團聚,隻要不是餓瘋了,高俅還是很好約束的,一路踏雪而走也沒咋騷擾百姓。


    從徐州到開封,運河沿線已恢複秩序,各種商業物資朝開封運去。


    州縣官員組織流民疏浚河道,勒令富戶拿出糧食來以工代賑。


    沒有什麽債券那玩意兒目前隻在川峽發行。其餘地方很難有效管控,富戶信不過官府,朱氏父子也信不過官吏,隻能采用以前的攤派法子渡過危機。


    行至東明縣境內,運河徹底封凍,今年的內河貿易暫時停止。


    高俅和士卒們依舊在趕路,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積雪抵近東京。


    廣濟河沿岸有大量倉庫,倉裏的糧食、布匹等物,大部分被趙桓調去守城,沒來得及搬走的都被金兵搶了。特別是私倉,一些商賈當時僥幸觀望,被完顏宗望搶得幹幹淨淨。


    如今恢複秩序,私倉開始重新堆貨,官倉依舊空空如也。


    河邊的街道房屋,皆顯得破敗不堪,沿河居民可以說十存二三。因為金兵在附近紮營過一個月,為了遮蔽戰場,故意製造出無人帶,許多民房整條街的付之一炬,無數百姓在逃亡途中餓死病死,還有些工匠和女子被金人抓走。


    “就快天黑了,東京應該有宵禁,今晚便在這裏住下吧。”高俅歎息道。


    大量破敗的民房空著,根本無人認領,高俅帶著兩千禁軍找屋子住。


    禁軍士卒感受到這種戰後慘狀,更加擔憂自己的家人,恨不得連夜回到城裏詢問情況。


    長子高堯康擔憂道:“此次回京,咱父子真不會被處置吧?”


    “兄長放心,朱元帥仁義得很,上次俺被俘虜就沒受罪。”次子高堯輔頗有經驗,他在鳳翔府被義軍抓過,和談之後便予以釋放了。


    高俅從破屋縫隙中,望著外麵的風雪,緊了緊衣襟說:“殺頭不至於,俺又不是六賊。便是侵占土地,也隻侵占禁軍的軍營和校場,從來不霸占百姓的屋宅,也更不去城外霸占那些農地。此次又有獻出徐州的大功,哪會有功不賞反而嚴懲的?可咱家的富貴,不曉得還能不能保住。”


    “能活命便好,”高堯康指著外麵說,“這廣濟河邊的京郊百姓,至少死了上萬人,到處都是空房子沒人住。”


    死了多少不知道,失蹤的肯定不止一萬。


    根據最近的官府統計數據,城外廣濟河兩岸十裏的居民區,相較戰前起碼減少了兩萬以上。能回來的都回來了,回不來的多半已病餓而死,或者是被金兵擄走帶去北方。


    內城、外城和四郊,都編有廂坊統一管理,半年的戰爭就導致人口銳減近十萬。


    特別是城內,許多百姓並非直接餓死,而是死於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並發症。


    在破屋裏挨凍一宿,高俅帶兵來到城外,這裏稍微繁華些,但依舊顯得比較蕭條,主要是商業和娛樂活動的缺失。


    連賣小吃的攤販,都實在找不出幾個,因為官府嚴格管控糧食。


    “玉米花咯,賣玉米花了……”


    賣爆米花的倒是多,今年冬天的開封,也就玉米管製稍微要鬆些。


    可惜這種爆米花,既沒加糖,也沒加鹽隻能吃原味。


    兩淮鹽區正在打仗,方孟卿被任命為淮南總管,跟接受宋徽宗招安的鹽梟與叛軍打得有來有回。這導致食鹽供應也不足,還得調運川鹽進京填補缺口。


    “止步,你們是什麽人?”守城士卒將高俅攔下。


    高俅拿出張鏜簽發的公文:“咱們以前是舊宋禁軍,打下徐州之後,舉州投靠朱元帥。如今卸甲為民,回來與家人團聚,還請諸位放行進城。”


    守城門卒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不久便有軍官和文吏先後趕來。


    高俅這些人,要先去五城兵馬司報備,接著再去開封府登記,確認身份之後再打散了回家。


    高俅有好幾處宅子,一處在內城牆以南,那是宋徽宗賜予的。剩下幾處,皆在外城牆以北,那是他自己開發的房地產。


    父子三人先去城南查看,發現自家宅邸被查封了。


    仔細詢問附近街坊,才知宋徽宗禦賜的宅邸,有一處算一處全部沒收充公,隻允許原主人帶走少量的浮財。


    至於高家,沒有人被抓,悉數搬去了北城外。


    於是,父子三人又出城去北邊,庶出子高柄見到他們就哭:“父親,兄長,咱高家的財貨都被抄了,父親珍藏的文玩古董也全沒了。”


    “還剩多少浮財?”高俅問道。


    高柄回答:“朝廷說父親獻徐州有功允許帶走二十萬貫,城北宅邸可保留一處。”


    “還好,還好。”高俅喃喃自語。


    二十萬貫浮財,外加一處城外豪宅,不說繼續享受富貴,至少兩三代人能活得不錯。


    高柄又說:“父親以前建的那些房子,不論有沒有賣出,全被朝廷給充公。一些拆了重做校場,一些留給士卒住進去。俺住在這裏,整日提心吊膽,隔壁住的那些全是四川兵。”


    東京城北,有一大片軍營和校場區域,被高俅侵占大半搞房地產開發,還開了十多家各種各樣的公司。


    如今就算是已經售出的房產,都得老老實實挪窩,豪宅變成士兵混居的大雜院。


    至於被迫搬出去的富戶,愛住哪兒住哪兒。


    實在沒地方住,廣濟河、汴河兩岸還有大量空房子。隻需是官府確認的無主之屋,任何人都可申請居住,隻需繳納一筆低價認購金即可——每戶隻許認購一處,還要把戶口遷過去,防止有錢人趁機圈占房產。


    這些天,有的富戶瘋狂分家,讓兒孫去城外認購無主房屋。


    趙鼎那邊很快做出反應,規定在這種特殊時期,每戶最多一分為三,多分出的戶口宣告無效。


    富戶們也有對策,發動親戚朋友,甚至是發動仆人,讓這些人去低價認購房產,專挑城外那些黃金地段買房。


    官府對此懶得再管,財帛動人心,估計以後有的是官司打。富戶的親朋好友、奴仆夥計,會甘心隻占有一個房主之名嗎?他們肯定有人選擇報官,試圖拿到屬於“自己”的房產。


    高俅詢問了一番家中情況,接著又問朝廷動向。


    高柄說道:“俺聽說朱經略要稱帝了,不止是當官的,就連士子都在商討國號。新朝既不是漢,也不是齊,而是那什麽明,好多人都不讚成,還有人說這國號跟摩尼教有關。”


    “摩尼教?”高俅沒聽明白。


    高柄解釋道:“有籍貫南方的官員,說摩尼教在一些地方叫明教,信奉的是大明尊和明王。所以就有人猜測,朱相公可能是摩尼教徒。”


    “誰在負責籌備登極大典?”高俅又問。


    高柄說道:“南邊來的大儒胡安國。”


    高俅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對胡安國沒有絲毫印象。


    這是因為,胡安國先死親媽,接著又死親爹,在家丁憂足足六年。正逢宋徽宗統治最黑暗的時候,胡安國丁憂期滿不願再做官,在江浙一直隱居到年初,才被朝廷多番征召入京做官。


    繼續打聽情況,高俅想找個熟人帶路。


    卻發現自己以前的熟人,大部分都沒撈到高位,甚至有些被抄家流放,反倒有幾個政敵獲得重用。


    翌日,高俅帶著兩個兒子,前往吏部那邊去報備。


    他這種情況,吏部根本無法處理,須得請示朝廷的意思,最終還得朱氏父子拍板。


    新帝登基肯定會封官賞爵,高俅更加坐不住了,他不能在家傻等著,須得盡早托關係,好歹趕上封賞的尾巴。


    把家中浮財裏的金銀,全部用車裝好,價值接近一萬貫,直接拖去李邦彥的宅子。


    遞名刺的時候更是謙卑,隻在李家的偏門遞送,落款自稱“後進末學”,將李邦彥呼為“公相老爺”。


    即便如此,還得排隊!


    李邦彥宅邸的兩處偏門,站滿了送禮之人,有的從早晨等到正午都沒獲準入內。


    “父親,”高堯輔低聲說道,“這李邦彥炙手可熱啊,咱們的禮金還不到一萬貫,恐怕他幫忙的時候不會盡心。”


    “隻能等著了,”高俅自我安慰,“咱有獻徐州的大功李邦彥不用太賣力,收了錢幫忙提一嘴就行。這錢賺得容易,還能賣個麵子,他是不會拒絕的。”


    二人沒啥交情,但也沒什麽過節。


    高俅也根本不會踢球,他隻會詩詞書法和經商置產。


    真正球技精湛的是李邦彥,各種娛樂項目樣樣精通,整日陪宋徽宗耍得不亦樂乎,高俅算是給李邦彥背了千載黑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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