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百姓在歡呼,西夏使節團卻如喪考妣。


    “假的,定是假的!”


    回到都亭驛,曹昌庸對眾使節說:“明國或許打了勝仗,奪走和南軍司也是真,但絕不可能斬俘我大夏士卒十餘萬!漢人向來喜歡吹噓,熱衷於誇大戰果,甚至是誇大了十倍來說。”


    眾使節紛紛點頭,這個說法還能接受。


    李仁禮卻問:“如果大夏軍隻損失一兩萬,晉王會放棄和南軍司嗎?”


    曹昌庸瞬間啞口無言,仔細思考後說:“或許晉王隻是暫時退卻,尋找時機再把和南軍司奪回來。”


    “也有這個可能。”李仁禮希望如此。


    他們沒心情出去玩了,就在都亭驛反複討論,通過露布顯示的簡單信息,來推測還原當時的作戰過程。


    純屬瞎猜!


    當日下午,二人就被太子召見。


    他們直接前往大元帥府,一路上遇到的東京百姓,看西夏使節過來都昂首挺胸。


    大元帥府的侍衛,也喜氣洋洋,故意朝使節們擠眉弄眼。


    “拜見大明國太子殿下!”二人同時作揖,態度恭敬了許多。


    朱銘微笑道:“坐吧。”


    侍衛把椅子搬來,兩人心情沉重,再無剛來東京時的從容。


    朱銘說道:“來來往往談判太浪費時間,你們可以回蘭州去,隨時跟西夏國主書信來往。我也會派和談使者至蘭州,全權代表大明朝廷。”


    李仁禮愈發肯定西夏大敗,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大明國的議和要求。”


    朱銘說道:“我也不強人所難,石堡寨、藏底河城歸西夏,其餘所占之地皆還給大明。”


    石堡寨和藏底河城,皆為戰略要塞。


    它們是西夏進攻橫山地區的跳板,也是大宋從橫山殺出去的攔路虎。


    整個宋徽宗時期,宋夏交戰的主戰場,便是在這一帶反複膠著。


    就拿藏底河城來說,屬於一座新城,是西夏在朱銘考中進士那年修築的。短短三年時間,宋軍就攻破此城五次,西夏損兵折將奪回來五次。


    如果不允許西夏保留石堡寨和臧底河城,這次議和估計就別想談了,西夏是怎麽也不肯答應的。


    不僅僅有軍事原因,還有經濟原因。


    在崎嶇難行的山區,有五條路線可以行軍,前去攻打西夏的鹽州,因此常說大宋五路伐夏。


    而石堡寨和藏底河城,可以阻住大半通道,確保西夏鹽州的安全。


    鹽州當然是產鹽的,那是西夏的財政命脈之一!


    李仁禮問道:“殿下可是要將兩國邊界,恢複到最後一次夏宋議和之時?”


    “不錯。”朱銘點頭。


    李仁禮道:“那和南軍司城、古骨龍城就該歸還我大夏。”


    朱銘笑容燦爛,反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李仁禮說:“大夏歸還了土地,大明也該歸還城池。”


    朱銘問道:“西夏為何願意歸還土地?”


    李仁禮無法回答。


    朱銘自問自答說:“西夏歸還土地,是因為大明天兵打贏了。大明不用歸還城池,也是因為大明天兵打贏了。你們可以給西夏國主寫信,如果不服,可以不用和談。我大明天兵,很快就能武力奪回會州。明年兵分兩路,一路順著黃河直取西夏國都,一路攻取涼州、甘州、肅州,西夏也不用再歸還橫山了!”


    曹昌庸突然厲聲發言:“太子殿下盡可發兵來取,我大夏兒郎定然死戰不休!”


    “好!”


    朱銘猛拍桌子:“伱們可以回國了,到時候發兵來見!”


    李仁禮連忙說:“大可不必!請問太子殿下,之前說的兄弟之邦可還作數?”


    “當然作數。”朱銘轉怒為笑。


    李仁禮說道:“請太子殿下給些時間,我等立即就給國主寫信。”


    二人垂頭喪氣,結伴離開大元帥府。


    曹昌庸猜測道:“明國太子氣焰如此囂張,恐怕晉王真的吃了大敗。”


    李仁禮說:“做生意還要討價還價,或許能夠多保留幾座寨堡。”


    橫山地區遍地寨堡,而且每隔四五裏,就有一座烽火台,多保住幾座寨堡還是可以的。


    但有一個前提,即明軍無法繼續取得勝利。


    就在兩人覲見朱銘時,楊誌已經再次發兵,這是種師道離開蘭州前的最後一次謀劃。


    楊誌現在已經不缺糧了,西夏在和南軍司屯有軍糧,李察哥、李仁義也帶著許多糧草,這三處糧草全部被楊誌給繳獲。


    從蘭州到會州(靖遠),這一段黃河雖多山峽,但也是可以艱難行軍的。


    大宋在這段黃河的南岸,沿途築有龍溝堡、通泉堡、清水河寨等等。這些寨堡,去年悉數被西夏給奪走,楊誌必須一路打過去。


    整個蘭州、湟州、熙州、河州的商船,都被楊誌給強行征調。


    大小船隻總數上千艘,載著士兵、民夫和輜重,浩浩蕩蕩殺向會州去。


    抵達龍溝堡時,火炮拖到岸邊,隻轟了幾炮而已,堡內的西夏守軍就逃跑了。


    攏共也就幾百守軍,西夏剛剛大敗,此地距離蘭州又近,將士皆無誓死抵抗之心。


    更前方的通泉堡,更是遠遠望見大明船隊,堡內守軍便坐船逃往會州。就算要守,他們也是退守會州城,不願幾百人窩在小城堡裏跟明軍對抗。


    會州守將得知消息,緊急給李乾順寫信求援。


    李察哥已經回到興慶府,對西夏君臣說:“漢兵有神砲,可將城牆擊破,會州又兵力空虛,恐怕半個月就會淪陷。”


    會州守軍主力,前番已隨李察哥出征,大部分都投降成了俘虜。


    李乾順問道:“那神砲究竟為何物?”


    甘肅軍司的李仁義也已到興慶府,此刻描述道:“據逃回來的將士所言,神砲通體為鐵製,仿佛中空的樹幹。“


    李察哥說道:“我當時距離城牆,至少有兩裏地。漢兵用神砲發來砲子,將我身邊的親兵殺死兩人。若是再打得準些,我在兩裏之外就喪命了。”


    此言一出,西夏君臣駭然。


    李乾順更是生出大恐懼:“若是漢兵一路順著黃河而來怎辦?”


    李察哥說道:“陛下不必擔憂,從蘭州到會州,一路地形崎嶇,漢兵全靠水運而至。其兵力最多能有一兩萬,攻打會州已是極限。若想繼續順黃河而下,沿途險地更多,糧道也拉得更長,我軍完全有自保之力。”


    “漢兵若攻占會州,就能配合其他幾路漢兵,對橫山那邊發起攻擊,”李仁義說道,“我大夏征召士卒,依托地形與寨堡,自是不怕跟漢兵作戰。但……隻要戰事拖上兩三個月,我軍就徹底沒有糧草了……”


    李察哥又說:“此番戰敗,國內許多部落蠢蠢欲動,再起大戰他們很可能叛亂。”


    繼續打仗,西夏隻能強行征兵和強征糧草。能打勝仗當然不怕,可前線一旦失利,國內必然叛亂四起,因為長年征戰之下,那些部落已經陷入絕境。


    李仁忠說:“陛下,還是應該和談。”


    李乾順道:“但明國的蘭州總督(其實是熙河總督),一開口便索要整個橫山。”


    李仁忠說:“可以讓出橫山,但須多留幾座寨堡,比如銀川城就該留下。”


    西夏的銀川城,即大宋的永樂城,建在無定河邊,位於米脂西北方數十裏。


    那是舊宋的傷心地,因為城牆淋雨垮塌,導致損失二十多萬軍民。


    真個“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已經不是形容詞,那些屍骨就在無定河邊。


    西夏若留住銀川城,可把邊界往前推,否則其銀州城就頂在最前線。


    “陛下,前線急報,會州守將獻城降敵了……”


    君臣們正在商量議和之事,李乾順的小舅子突然奔入,慌慌張張帶來一個前線噩耗。


    當初宋夏交戰上百年,雙方都有二五仔。


    宋國這邊屢試不第的讀書人,一怒之下就有可能去投西夏。而西夏人也帶著神臂弓圖紙,跑來投靠大宋換取富貴。


    即便是西夏的前線將領,主動降宋的也不止一兩個。多是在西夏犯了大罪,或者跟上司、同僚交惡,擔心被處置就帶兵降宋了。


    大宋的西安州,以前屬於西夏的西壽軍司,那裏便是靠西夏降將帶路打下的。


    李乾順勃然大怒,激動得站起來大吼:“米擒遇興出自黨項八部,他怎麽可能獻城降敵?”


    米擒氏,又譯米禽、妹輕,《宋史》誤抄為“來禽氏”。


    李察哥垂首不語,因為此事跟他有關。


    李察哥這幾年權勢愈重,在軍中也極為霸道,經常毫無顧忌的提拔親信。


    有人被提拔,自然有人被打壓。


    米擒氏在黨項八部中漸漸沒落,米擒遇興雖然極為勇猛,但其出身部族實力變弱,他又沒能跟李察哥搞好關係,在升遷的時候難免遭到壓製。


    一來二去,就成了交惡。


    李察哥這次在會州聚兵,以為自己必勝,把其他將領都帶走了,唯獨把米擒遇興留在會州守城,就是不想讓此人撈到什麽軍功。


    因禍得福的米擒遇興,麵對楊誌帶兵攻打會州,幹脆腦子一熱直接獻城投降。


    反正他回到西夏,也肯定被李察哥打壓。


    李仁忠本來還想討價還價,如今會州沒了,連會州守將都降了,隻能提議道:“陛下,把橫山還給明國吧,保住石堡寨和藏底河城即可。但必須讓宋國交還米擒遇興,狠狠懲治此人以儆效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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