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幹是阿骨打的庶長子,也是未來的海陵王完顏亮他爹。


    此人曾擔任國論勃極烈,跟完顏斜也平起平坐。今年的勃極烈大會,他主動讓位做第一副宰相,用來換取遼中渤海族軍隊指揮權。


    這回帶兵征討高麗,隻帶了三千女真士兵,剩下的全是遼中渤海軍。


    高麗國的保州守將李孝先,一覺醒來突然發現,金國大軍已殺到河對岸。


    李孝先一邊征召城內青壯,一邊派人征召郊外農戶,同時還派快馬疾馳赴京求援。


    鴨綠江北岸的金國造船廠,雖然被李寶一把火燒掉,但依舊有許多木料幸存。


    這些木料做成簡易船筏,萬餘金國大軍迅速渡河。


    保州城很快被金兵團團圍困。


    完顏宗幹沒有立即攻城,而是讓渤海族士兵,頂著盾牌到城外各處勸降。


    渤海族士兵的喊話是這樣的:“城裏的渤海族人聽著,莫要忘了血海深仇。快快殺掉高麗人,幫助大金打開城門,立功者全都有重賞,還能帶著家人到金國分得土地!”


    聽到這話,李孝先臉色劇變,連忙對傳令兵說:“告訴城內士卒,他們都是高麗勇士,這裏不分什麽高麗族、渤海族。隻要殺敵立功,朝廷都重重有賞!隻要堅守一天,我就發一天的賞錢,每日換防的時候就能領。”


    血海深仇終究太遠,而守將發的賞錢卻在眼前。


    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高麗國幹了不少。


    一百年前,遼國為了讓高麗稱臣納貢,答應把鴨綠江東數百裏賜給高麗。


    但賜土歸賜土,遼國把本就不多的人口給遷走了。


    高麗國為了充實邊疆人口,誘騙鴨綠江以北的渤海人南遷,並且暗中聯絡宋國並向北宋稱臣。


    渤海人由於不堪遼國盤剝,高麗這邊又有優待政策,於是紛紛逃到保州一帶,並為高麗國建起六座城鎮。即,江東六城。


    遼國發現高麗誘招自己的國民,而且還跟宋國眉來眼去,立即在鴨綠江北岸屯兵威脅。


    高麗國王被嚇壞了,他不敢再收留渤海族人,又不敢放回去充實遼國邊境。於是高麗國王玩出一個騷操作,對那些被誘騙到高麗的渤海難民展開大規模屠殺!


    保州及周邊的江東六城,還有大量渤海族幸存者的後裔,甚至就連守城士兵當中也有不少。


    他們的爺爺輩兒遭到屠殺,這麽短時間怎麽可能忘記?


    另外,遼國滅亡的時候,也逃了數萬渤海人過來,遣返得還剩下兩三萬。這些渤海新移民,也跟當初的幸存者後代來往密切。


    完顏宗幹屯兵城外,一邊打造攻城器械,一邊派人繼續喊話。


    同時分兵去圍困江東六城,那些都是些小山城,規模還不如浙江一帶的鎮子。但易守難攻,硬打肯定會出現不小的傷亡。


    江東六城的渤海族幸存者後代,至少占到當地總人口的三成以上。


    如果再加上遼末新移民,渤海族占比估計能達到五成。


    完顏宗幹派人一通勸降,許諾了大量好處,僅僅十天不到,就有兩座山城出現渤海兵倒戈,配合金兵迅速把山城給拿下。


    再把倒戈的渤海軍,拉去其他山城喊話,剩下的四座山城也跟著內亂。


    至此,保州已變成一座孤城。


    麵對如此絕境,高麗朝廷又遲遲不派大軍來援,保州守將李孝先很快做出一個追隨祖宗意誌的決定。


    獻城投降!


    保州城門大開,李孝先帶兵出城獻上地圖和戶籍,無比麻溜的滑跪道:“罪將李孝先,叩見大金貴人將軍!”


    完顏宗幹笑道:“很好,你很識趣。”


    李孝先不但投降奇快,而且還打算做帶路黨:“貴人不知,高麗兩京貴族內鬥,開京貴族囚禁了國王。西京貴族挾持宗室太原公,舉兵清君側正在叛亂。兩京軍隊正在打仗,大金天兵這時殺過去,必然能夠迅速攻占兩京!”


    “還有這種事?”完顏宗幹大喜。


    李孝先說道:“罪將願為大金做開路先鋒,請借五百金國鐵騎。”


    完顏宗幹笑道:“那就借給你五百女真鐵騎。”


    “末將定為大金國效死!”李孝先賭咒發誓,隨即瘋狂磕頭謝恩。


    高麗國內兩大勢力正在打仗,開京派占盡上風,打得西京派不能自理。


    其他州府的高麗軍隊,早就被兩京貴族抽走了。金兵本來就強悍無比,而高麗又兵力空虛,半個月時間即被完顏宗幹殺到平壤。


    得知大本營平壤被圍,前線的西京派軍心混亂,被開京派軍隊打得全線崩潰。


    “司空,北邊傳來消息,西京平壤被金兵攻占了!”


    聽到這個緊急軍情,勾結金人、黨爭賣國、軟禁國王的金富軾,卻沒有露出那麽一丁點兒慌亂。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金富軾快速做出決斷,對身邊的幾個心腹說:“讓海州港口的使臣,立即前往大明稱臣納貢搬救兵。再遣一個使者,去西京求見金兵主帥,問問他們怎樣才願退兵。”


    隻要能幹掉西京派,以金富軾為首的開京派貴族,根本不在乎什麽國家利益,被燒殺擄掠再多百姓也無所謂。


    而且,這些災難還得讓西京派背鍋,是他們妖言惑眾誘導國王出兵,結果引來金國發兵複仇、生靈塗炭。


    ……


    平壤。


    完顏宗幹住在高麗皇宮裏,他已分兵占了附近的南浦港,甚至還抓到兩個來自山東的大明海商。


    完顏宗幹說道:“你們如果願意給大金做內應,每年傳遞一些消息,就把伱們連人帶貨全部放走。沒有任何危險,我會留人在港口,你們做生意的時候,把消息告訴給我留下的人就行。”


    一個海商怒斥道:“爾等蠻夷休要多言,要殺要剮就趕緊動手。我範成禮雖是商賈,卻也讀過聖賢書,豈是那等賣國求榮之輩!”


    另一個海商卻噗通跪下,瘋狂磕頭叩拜:“將軍饒命,小人願做內應。”


    “很好,”完顏宗幹得意微笑,指著不肯合作的範成禮說,“把這人拖出去殺了,他船上的貨物全部搬走。”


    範成禮被拖著往外走,對怕死海商破口大罵:“你這廝不得好死,陛下定將你夷三族!”


    那海商嚇得縮成一團,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完顏宗幹招手道:“近前來說話。”


    海商哆嗦著往前爬。


    完顏宗幹問:“你叫什麽名字?”


    海商如同竹筒倒豆子,飛快說出一大堆:“小人喚作錢次山,原為前宋江南人士。小人的族兄是大明戶部尚書錢琛,聽族兄說來高麗做生意能賺大錢,就弄了一條海船過來往高麗賣貨。這回是第一次來,還沒賺到錢就被將軍抓了……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完顏宗幹眼睛一亮:“你的族兄是明國戶部尚書?”


    “不是太親近,都已經出五服了,小人沒從族兄那裏得到什麽好處,”錢次山再度瘋狂磕頭,“隻求將軍放我一條狗命,船上的貨物將軍盡管拿去。”


    完顏宗幹笑道:“你的船都被扣了,船上貨物自也是我的。你怎麽能用我的貨,拿來換你一條命呢?”


    錢次山瞬間傻眼,直愣愣望著完顏宗幹。


    “哈哈哈哈!”


    完顏宗幹極為得意,繼續恐嚇道:“就算我放你回去,那個商人都被殺了,你卻能獨自逃回,難道不引人懷疑嗎?”


    錢次山跪在地上恐懼發抖,過了良久突然說:“小人願意投金,不回大明了,請將軍收留!”


    完顏宗幹反問:“大金國又不缺你一個商人,我為何要帶你回去?”


    錢次山聽得此言,眼神空洞跪在那裏,似乎已經失去魂魄。


    完顏宗幹出主意道:“我可以讓人搬走貨物,然後讓看守的士卒喝得大醉。你趁機帶上自己的船員,逃回船上駕著空船回去。你的貨物折算成錢財,每傳遞一次消息,就償還你一筆錢。”


    錢次山愣愣聽著,隨即抽風一樣點頭。


    完顏宗幹說:“別想著回了明國,就從此不再出海。半年內不來傳遞消息,我就派人去開封散播,讓明國皇帝也知道你勾結大金。”


    “萬萬不敢,萬萬不敢!”錢次山哭泣道。


    把這人給打發走,完顏宗幹等待片刻,就有侍從過來報告:“兩條船的船員都審過了,姓錢的經常自吹自擂,說自己的族兄是戶部尚書。但他的心腹夥計說,這些都是吹噓的大話,姓錢的跟明國戶部尚書血脈關係很遠。”


    完顏宗幹笑道:“能用就行。”


    那個錢次山,在回到看押宅院之後,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直至夜裏,心腹夥計才摸過來問:“能不能逃?”


    錢次山低聲道:“能逃,讓我們做內應。你怎麽說的?”


    心腹夥計道:“我說你在胡亂吹噓,並非錢尚書的近親,他們估計是信了。”


    錢次山冷笑:“今後尋個機會,我到要去金國的上京看看,讓今天那個直娘賊給老子下跪!”


    錢次山確實是錢琛的族弟,剛剛出五服那種。


    登州港開阜之後,始終沒有民間商船敢去高麗做生意,於是錢琛就寫信回家,把這發財路子告訴親兄弟。親兄弟對做海商沒興趣,於是又告訴族兄弟,並且願意出資入股,兩家人合夥買了一條船。


    石元公一直想往高麗派探子,可登州港沒有民間海商。


    由於去年對金作戰連連大捷,今年終於有海商敢去高麗做生意。石元公派出的情報人員,第一時間就選中錢次山,而且還寫信回京告知了錢琛。


    這個所謂的心腹夥計,卻是高麗情報站的總負責人。


    次日,看守人員喝得酩酊大醉,錢次山帶著一眾船員,趁機逃回船上趕緊開溜。


    而金富軾派來的使者也到了。


    一個中年官員躬身跪拜:“小臣金阜,忝為高麗國殿中侍禦史,拜見大金天朝宰相大人。”


    完顏宗幹怒喝:“你們好大的膽子,臣服大金換取保州之地,卻又叛亂發兵偷襲父國!”


    金阜說道:“宰相大人,發兵叛亂之事,乃西京貴族蠱惑我國陛下所為。而我開京貴族,卻始終是忠於大金的,就連我國出兵的消息,也提前派人通知大金防備。”


    完顏宗幹聞言不再生氣:“是你們寫的信?”


    “正是,”金阜說道,“開京貴族一向忠於大金,這次已經鏟除背叛大金的西京人,從此之後高麗世世代代遵大金為父國。”


    完顏宗幹問道:“高麗那個國主呢?”


    金阜回答說:“國王陛下尚且年少,需要大儒教導,今後打算潛心讀書。陛下又納了四個側妃,皆為開京大族之女。有大家閨秀做賢內助,國王陛下今後肯定更沉穩,不會再做出兵攻打父母之邦的事情。”


    完顏宗幹說:“雖然你們暗中報信,但高麗出兵反叛屬實,我又帶著許多兵馬過來。人吃馬嚼,糧草得由高麗負責。”


    “請宰相大人說了個準數。”金阜說道。


    完顏宗幹獅子大開口:“一百萬石糧食!”


    金阜為難道:“這許多糧,就算我們願給,也一時間籌不出啊。”


    完顏宗幹道:“先給二十萬石,剩下的每年二十萬石,若不答應我一直打到開州去!”


    “小臣……小臣實在做不得主,須回去跟大臣們商量。”金阜說道。


    “那你快回去商量吧。”完顏宗幹道。


    金阜離開之後,完顏宗幹開始在平壤瘋狂抄家。


    這裏是高麗的西京,是高麗的商業中心城市。大同江下遊衝積平原,還是高麗的主要農業糧倉之一。


    金國能搶到無數錢糧!


    金人憑本事搶來的財貨和糧食,自然不算高麗賠償的軍費。


    又磨磨蹭蹭半個多月,完顏宗幹已經搶得差不多了,金阜終於回來討價還價。


    雙方和談結果如下:


    第一,高麗國王必須上表,承認自己的罪過。


    第二,高麗須賠償金國100萬石軍糧,今年首付15萬石,剩下的分五年付清,每年不得低於20萬石。


    趁著高麗大臣們籌糧期間,完顏宗幹繼續沿著大同江劫掠城市鄉村。


    同時,把保州一代數萬渤海人,強行遷徙到遼東充實人口。


    高麗保州守將李孝先,也帶著軍隊歸順金國,被任命為蓋州守將兼知州——那裏的城市已經被明軍燒了,郊外百姓也多被耶律餘睹帶走,李孝先是帶著軍民過去填補白地的。


    足足持續一個多月,平壤連帶大同江下遊,被完顏宗幹搶得遍地饑民。


    而高麗的開京大臣們,竟然真的搜刮來15萬石糧食,把幹盡壞事的金兵禮送出境。


    高麗派往大明的使者,則在開封跪地哭嚎:“大明聖天子皇帝陛下,我高麗為了歸順大明,已經與那金國決裂。我國陛下,還禦駕親征金國,可惜被打得損兵折將。如今女真蠻夷大舉入侵,還請大明冊封國王,然後發兵相助痛擊女真!”


    高麗的開京貴族們,自然沒想過大明真會出兵。


    這些家夥的真實意圖,是趁著金國入侵之機,表示自己徹底與金國決裂,然後請大明派使者冊封高麗國王。


    朱國祥隻要派出使臣冊封,就等於承認開京派對高麗的掌控。


    到那個時候,他們就等於獲得了明金兩國皇帝的支持。


    接下來再坐山觀虎鬥,誰贏他們幫誰。


    如果是大明獲得決定性勝利,高麗就把剩下的應賠軍糧賴掉,甚至還會趁機擴張國土。然後再來開封哭訴,說他們為了幫助大明,被金國勒索得有多嚴重,國內餓殍遍地請求大明給糧賑濟。


    朱國祥看著嚎啕大哭的高麗使臣,突然問道:“上次出使大明的妙清法師怎沒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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