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術師,中國也有,一般稱為方士或術士。


    方術之士,是星相醫卜從業者的統稱,其中就有不少折騰煉金術的。


    兩宋交替時,戰火一度蔓延到江西,接著又是賊寇四起,就連張家都遭到劫掠,萬卷藏書被付之一炬。


    張錦屏的兄長張燾,從灰燼中找到《浸銅要略》的殘卷,重新補齊之後再次獻給朝廷。南宋這才派遣官員,恢複江西的濕法煉銅場,並成為南宋的重要銅料來源。


    張燾在給此書作序時,就有寫道:“謹按《神農本草》著,石膽,謂神仙能以化鐵化銅,成金銀。故方術之士競盡力於此,然不探其理,類皆求之爐火之間,以為丹藥之用……”


    這些方士,讀了《神農本草經》就去煉金。


    也有方士認為,書中的金銀銅鐵,暗指煉丹的某些材料,可用石膽(膽礬)煉化出來。


    此時此刻,圍觀皇帝做實驗的道士,便有這種用煉丹爐來煉化石膽之輩。


    “太子妃,可讀《浸銅要略》之序言。”朱國祥說。


    張錦屏頗為激動,這篇序言是第一版,由她的叔祖張甲所寫。


    張錦屏翻開扉頁念道:“萬物之理,非聖人莫窮;萬物之用,非聖人莫製。窮而製之,曲盡其性。故《神農本草》載:‘石膽能化鐵為銅。’妙極神通有至於此,信哉!百工之事皆聖人作,然其說具存,其所以化之之術綿曆數千百年……”


    念完,朱國祥開始說到正題:“百工之事,真的隻有聖人能作嗎?萬物之理,真的隻有聖人能窮嗎?萬物之用,真的隻有聖人能製嗎?非也!”


    張錦屏一愣,皇帝這番話,竟然在全麵駁斥她的叔祖。


    朱國祥說:“尋常之人,也能究萬物之理。尋常之人,也能製萬物之用。尋常之人,也能作百工之事。如果這些隻有聖人能做到,那麽眼前的諸位,隻要能認真學習研究農學、化學、物理,你們也可以成為當世之聖人!”


    閣部院重臣且不論,在場的幾位落榜舉人,卻被皇帝此言說得激情澎湃。


    朱國祥又指向正在看熱鬧的兒子:“太子堅持要把蔡倫請入文廟,便是天下士子反對亦在所不惜。何也?激勵天下俊才,作那百工之事也。能作百工之事,流傳千百年,而今還可利於萬民者,便可稱其為聖人。蔡倫雖然品行低劣,但他改良了造紙術,那他就當得起後世供奉。”


    此言一出,好些大臣都想反駁。


    但在說話之前,齊刷刷扭頭看向朱太子。然後就紛紛偃旗息鼓,因為他們知道,就算今天在這裏自殺,太子都不可能再改變什麽。


    朱國祥對兒媳說:“太子妃可寫信回家,下次再印刷《浸銅要略》,把作者名字改成你的曾祖。”


    “是!”張錦屏行禮領命。


    張潛當年寫出《浸銅要略》一書,都不好意思自己署名,讓擁有官身的兒子署名,然後再去獻給北宋朝廷。


    因為“作百工之事”的隻能是聖人,就算改良技術並寫成書籍,也不過是修複聖人的失傳技藝。


    一個白身有什麽資格?必須是有官身的兒子來寫書。


    朱國祥又說:“通政院頒布詔書,大告天下萬民。今後但凡是百工著作,無論是否擁有功名,人人皆可著作成書。內閣給各地官員下發公文,讓他們遇到百工之書,應當予以表彰獎勵。其中佼佼者,可向朝廷舉薦!”


    “是!”


    通政院和內閣官員一起應諾。


    朱國祥問那幾個落榜舉子:“你們可願成為當世聖人?”


    這些家夥本打算辭職回家,此刻被皇帝一激,竟有一大半說道:“不敢做聖人,願為聖人事!”


    包括王中孚在內,也腦子發熱想要研究化學。


    化學天師王重陽?


    朱國祥繼續說道:“數學、農學、化學、物理、天文、地理,此六科之學問,將在太學當中傳授。太學每年的舍考,原定錄取十人賜進士出身。今日便定下規矩,這十個進士當中,當有六人來自此六科的優秀學子。”


    官員們有點懵,落榜舉子卻是狂喜。


    古代想要推廣自然科學很難,數學已算最簡單的了,不像儒家經典苦讀就行。


    暫時隻能在官方的縣學、府學教材中,添加自然科學的基礎知識。然後通過太學,讓那些精英去學習,並通過太學舍試來激勵學生。


    今後的太學生,既要學儒家經典,也要學自然科學。


    而且,隻要其中一門自然科學,能夠在舍試當中考第一,便可獲賜進士身份。


    十個名額,占了六個!


    剩下四個,才是儒家經典學得好的。


    無法順利畢業的太學生,其實也不虧。他們懂得儒家經典,又全都學過自然科學,今後不管回鄉做什麽都有本事。


    而且,他們還不用全都回鄉。


    可以進天文館,可以進勸農司,可以在戶部、工部、兵部、翰林院擔任伎術官。


    或許,今後還可以加入醫學。


    李邦彥此刻心思百轉,他自己學這些已經晚了,就連長子、次子都學不進去。但可以讓小兒子學啊,然後再安排進太學,今後走捷徑獲取進士功名。


    秦檜心中更是得意,他數學已經學得極好,物理也有在慢慢學習,就連新朝天文他都有所涉獵。


    在大臣們的各種念頭當中,朱國祥拿起一坨膽礬:“這個就是石膽,藍色如膽汁,故此得名。張家的浸銅之術,卻是采用膽水煉製,江西那邊能就地提取膽水。其實,無論是石膽煉銅,還是那膽水煉銅,都是一樣的化學原理。”


    “我們把同樣的物質,分到不能再分,如果再分就會改變其性。那麽最小的那一份,就叫做分子。比如銅分子、鐵分子……”


    朱國祥真就隻能這樣闡述,越形象越簡單越好,即便如此他都怕人聽不懂。


    膽礬製銅的實驗有點花時間,在化學反應慢慢進行時,朱國祥一直在講各種理論。


    有一個算一個,除了朱銘之外,全都聽得雲裏霧裏。


    既然皇帝不是要煉丹,那就沒必要繼續留下來,翟汝文作揖道:“陛下,內閣還有公文未處理,臣請先行告退。”


    “都去忙吧。”朱國祥說。


    眾臣如蒙大赦,紛紛告辭離開,就連秦檜都跑了,他知道這玩意兒不容易學。


    隻有李邦彥留下,自告奮勇給皇帝打下手。


    良久,朱國祥說:“時間不早了,此實驗就此終止。”


    讓李邦彥拿起浸在溶液裏的鐵片,朱國祥說道:“附著在鐵片表麵的便是銅屑。”


    李邦彥領命把銅屑刮下,眾人連忙過來圍觀。


    好幾個道士一臉苦澀,他們讀了《神農本草經》,卻把膽礬扔進煉丹爐裏煉金或煉丹。


    如今看來,似乎有點跑偏了。


    朱國祥對道士們說:“爾等平時煉丹,遇到過什麽奇怪現象,都可慢慢回憶寫成文字。我們以後逐個分析實驗,看這些現象究竟是怎麽造成的。”


    “是!”道士們拱手領命。


    直接上《元素周期表》太離譜,而且講都沒法講,就算強行講出來,也沒有辦法向學生證明。


    頂多講講基本的氧化物,以及常見的金屬,讓學生們有元素、分子的概念,原子、離子這些都不用教。


    道士們煉丹時,遇到亂七八糟的情況很多。


    正好可以作為觀察實驗對象,對這些狀況進行分析研究,這才是朱國祥召集道士之目的所在。


    朱國祥還想整出一台手搖式發電機,專門用來做實驗那種。


    可惜隻記得原理,讓人弄來磁鐵,然後纏繞線圈,搞了幾次全部失敗,也不曉得是哪裏出了問題。


    天色漸暗,皇室成員們走了。


    一時腦子發熱,想要研究化學的舉人們,突然又變得冷靜下來。


    這玩意兒真靠譜嗎?


    王中孚也是心情忐忑,返回住所的路上,他不斷回憶今日之事。結果發現,除了某些實驗現象,剩下的理論他全都忘了。


    相較於落榜舉子,剩下的道士卻興致勃勃。


    他們甚至細細思索,感覺以前的很多道術,都極有可能是某種化學或物理現象。


    當然,更多的屬於戲法……


    薩守堅的咒棗術就特別牛逼,對棗念咒,一說可治百病,一說可得銅錢。


    薩天師決定留京研究一下化學,提高自己的神霄雷法造詣。


    他這兩年也在北方遊曆,聽聞過大明的火槍火炮。每每思之,都很想親自一觀,但恐怕自己的神霄雷法,對上火槍火炮還是很吃虧的。


    回到住處,薩守堅問:“恩師怎樣看待化學?”


    王文卿歎息:“唉,官家通曉天地造化,我們修習的諸般道法,實在不足以跟官家相提並論。那些法術,今後還是少用為妙,一切當以修身養性為主。內丹之術,還是可以練的,能夠延年益壽。”


    薩守堅點頭說:“內丹術乃雷法之基,確實應該勤加修習。聽聞同樣修煉內丹術的薛真人,被太子賜予江南道場,去年還揚帆出海尋找金銀了。”


    “找到很多金銀,朝廷專門為此設了個正三品總督。”王文卿說。


    薩守堅感慨:“薛真人實乃吾輩楷模,修道者也當為朝廷分憂啊。”


    (沒啦,沒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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