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在開封住下,不斷打聽大明的各種信息。


    與此同時,他也經常被旁敲側擊,大明官員套取到許多情報。


    雙方獲取的消息,都有點變形……


    比如,艾布總給塞爾柱貼金帝國的一切都非常美好,帝國的敵人則全是壞蛋!


    “我們西邊的國家叫羅馬,總是招來愚蠢的狂熱異教徒。那些異教徒殘忍嗜殺,早年間趁著帝國分裂,到處搶劫屠殺我們的平民。他們高舉著十字旗,一次次入侵我們的家園。那些幸福美滿的百姓,因為忠於蘇丹,經常被異教徒殺害……”


    “偉大的塞爾柱蘇丹,任命讚吉為艾塔伯克。在我離開的時候,讚吉已經奪回阿勒頗,趕走那裏凶殘愚蠢的異教徒……”


    朱銘拿到這些情報,隻能簡單推測出一些事情。


    他對老爹說:“拜占庭帝國跟十字軍聯手,不斷侵占塞爾柱的國土,正跟塞爾柱打得有來有回。”


    事實上塞爾柱帝國內部,存在一大堆蘇丹國。


    十字軍進展最順利的時候,恰逢塞爾柱的內戰時期。


    如今,桑賈爾從形式上統一帝國,已經發起了對十字軍的反攻。


    艾布提到的那個讚吉,以前隻是一個突厥族奴隸。因為驍勇善戰,被前前任蘇丹收到身邊,而且還學習了文化知識,繼而又擔任王子的老師,最後一步步成長為總督。


    三年前,蘇丹桑賈爾賜予他三座城市,其中兩座都在十字軍手裏。


    讚吉率領軍隊一頓胖揍,奪回屬於自己的城市,並且還在繼續擴張當中,今年甚至開始反攻安條克。(此人去世的時候,地盤已經涵蓋敘利亞大部,以及整個美索不達米亞,靠暴打十字軍開啟一個王朝。)


    朱國祥說:“拜占庭和十字軍,終究離我們太遠,打得再熱鬧也與中國無關。”


    “也有跟我們利益相關的。”


    朱銘說道:“根據拜占庭使者,還有各國海商,以及大明海商提供的信息,匯總起來得出一個結論。即東西方的海洋貿易,目前掌握在兩個國家手裏,阿拉伯、波斯商船想要到中國貿易,必須給這兩個國家繳納重稅!”


    “哪兩個國家?”朱國祥問。


    朱銘說道:“一個是印度的注輦(朱羅)王朝,一個東南亞的三佛齊王朝。這兩個國家,從一百年前開始打海戰,爭奪東方貿易的海洋控製權。印度那個注輦王朝,在最牛逼的時候,甚至一度占領緬甸南部、馬來半島和部分蘇門答臘島。”


    “印度的國家,也有殺到東南亞的時候?”朱國祥非常驚訝。


    朱銘點頭說:“一個印度教國家,一個佛教國家,為爭奪中國商道控製權,已經互相攻打了一百多年。他們兩個國家的存在,嚴重影響海上絲綢之路,各國商船都要被征收重稅。包括中國海商在內,最遠隻到馬來半島東部,因為繼續往前的入港稅越來越重。”


    朱國祥嘀咕道:“這倒是一個問題。”


    “必須學朱棣,搞一個鄭和下西洋,把這兩個國家全打趴下!”朱銘說道。


    鄭和船隊運載的士兵,真就是去武裝遊行的?


    當時鄭和麵臨的情況,跟朱銘現在差不多。


    隻不過,三佛齊被滿者伯夷取代,朱羅王朝被僧伽羅人(斯裏蘭卡)取代。


    鄭和為了擊敗滿者伯夷,先在呂宋冊立漢人總督,把滿者伯夷的勢力趕出菲律賓。接著又扶持文萊,在加裏曼丹島站穩腳跟。繼而設立巨港宣慰司在蘇門答臘島紮根。


    三麵圍困緊逼,不斷壓縮其勢力範圍,搞得滿者伯夷隻能俯首稱臣。


    而征服斯裏蘭卡,鄭和帶去了近三萬戰兵,甚至有兩千精銳鐵甲騎兵。


    就這樣,鄭和都差點翻車。


    整個過程鬥智鬥勇,打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僧伽羅軍隊如果素質再高一些,鄭和船隊就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朱國祥道:“得先滅掉金國,你說的海上擴張太遙遠了。”


    朱銘說道:“船現在就要開始造,打金國也能用上,每年造幾艘戰船就行。不能像朱棣那樣抽風,短期內打造大量海船,搞得一些地方民不聊生。今後的運作模式,也不能學朱棣,得給各方分配利益。”


    “朱棣的鄭和下西洋,是官方壟斷海洋貿易,把民間商賈的財路給堵死。地方官府和老百姓,承擔打造戰船的全部成本。而獲取的海貿利潤,卻全都被朱棣拿走,大部分用於五征漠北和修建北京城。”


    “這麽一搞,導致中央大臣、地方官員、民間商賈和普通百姓,全都反對繼續下西洋。”


    朱國祥拿出一份計劃書:“我們還是先討論內政吧,這是我收集地方信息,讓內閣製定出來的改革方案。”


    朱銘接過來仔細閱讀,卻是和攤丁入畝配套的吏役改革。


    第一,攤丁入畝,確定為省內分攤。


    即每個省先確定丁額,再根據各府實情,對這些丁額進行分攤。富裕的府,對貧窮的府轉移支付。同樣的,一府之內,各州縣也這樣分攤。


    好處是,貧窮地區的百姓,不會因此負擔過重。


    壞處是,越富裕的地方,改革阻力就越大,因為他們會承擔更多。


    第二,攤丁入畝所收取的錢糧,三成歸州縣,三成歸府,三成歸省,一成歸中央。


    這跟清朝是顛倒的,清朝的中央直接收取七到八成,搞得地方跟沒有攤丁入畝一樣,換其他辦法壓榨百姓獲取資金。


    第三,改革吏役。


    嚴格確定正式吏員數額,這些吏員可以升為官員,全部由中央朝廷支付工資。


    嚴格確定正式差役數額,這些差役無法升官,工資用攤丁入畝的收入來支付。因為,這本來就屬於服役,攤丁入畝之後改為聘用。


    臨時吏員和臨時差役地方官府可以酌情征召,但工資必須自行支付,不準使用白吏和白役(不給工資那種)。一旦發現不給工資,官員罷官,吏員開除,並徹查其貪汙罪狀。


    朱銘看完以後,歎息說:“或許能夠維持幾十年。”


    朱國祥道:“有這套方案的底子在,就算過了一百年,情況也比不改革更好。”


    說白了,就是朝廷財政養一批正規吏員。這些吏員可以升官,但數量不是很多,主要以文吏為主,負責維持各級政府工作運轉。


    而攤進田賦的人頭稅,用來養大量差役和臨時工。


    人頭稅就那麽多,各級官府自己看著辦。


    反正不準讓差役打白工,這是危害最大的,官府不發工資,就等於讓差役盤剝百姓。


    清朝中央把人頭稅抽走七八成,導致地方財政嚴重不足,書吏和差役也嚴重不足。隻能在必須上報吏部審批的書吏之外,再征召一些拿工資的編外書吏。書吏們如果還忙不過來,就以收學徒為名招“白書”,不拿工資自己想辦法撈錢。而差役就更加混亂,縣太爺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差役。


    朱國祥讓內閣搞出的這套方案,才是“攤丁入畝”的完整版。


    中央朝廷真不能亂拿地丁銀,否則就違反了攤丁入畝的初衷,變成朝廷拐著彎憑空加稅而已。


    朱國祥讓中央象征性的分一成,純粹是為了知道地方收取的額度。


    “已經攤丁入畝的省份,立即推行吧,否則基層貪汙的風氣沒法刹住,”朱銘說道,“再加一條,基層吏役,以前貪的既往不咎。此方案實行之後如果再貪,一旦查實,以往罪行也要處理。”


    朱國祥點頭說:“還要在施行的時候,讓督察院加強巡視力度,搞一些典型出來狠狠處罰。”


    父子倆商量完畢,朱國祥把太監叫進來,朱銘也拍拍屁股走人。


    走到門口,卻見梁異站在門口。


    “通政院有急事?”朱銘問道。


    梁異表情嚴肅道:“河南可能有窩案,此案還牽連到刑部和督察院。臣不敢怠慢,隻能親自來報,已在門外等了半個時辰。”


    朱銘又轉身進屋:“我陪你進去。”


    梁異把河南官員發來的奏疏遞上,朱國祥接過來仔細看了兩遍。


    朱銘問道:“很嚴重嗎?”


    朱國祥說:“一樁命案,案情並不複雜。縣令把初步調查結果,發給府裏的法曹掾。法曹掾判決之後,又發給省裏的按察司複核。這已經是兩年前的案子了,上一任河南按察使打回去重審。法曹掾很快改了判決,宣判殺人嫌犯無罪,而且證人也改了口供。”


    “死者家屬不服,跑去府裏申訴,法曹掾不予理睬。家屬又去按察司申訴,連按察司大門都進不去。”


    “家屬也有些能耐,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把案子違規遞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左少卿感覺有蹊蹺,勒令河南重審此案,河南那邊還是維持第二次判決。”


    “白崇彥為了推進攤丁入畝,親自去巡視地方,跟各地官員百姓溝通。結果遭到攔駕喊冤,他讓新任按察使重審。結果重審的案子送到刑部,又被刑部發回去要求再審,而且刑部複核的速度快得嚇人。”


    “對了,死者家屬還找過巡查禦史,但禦史對此不聞不問。督察院那邊,也有點什麽問題。”


    朱銘冷笑:“這才開國幾年,真有人活膩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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