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過後,閣臣宗澤退休歸鄉。


    他已比曆史上多活兩年半,去年身體狀況欠佳,多次臥床請病假。


    三請三辭,拖到開春,朱國祥批準宗澤致仕。


    空出來的閣臣位子,由張叔夜給補上。


    “你們兩個也請辭?”朱國祥問道。


    種師道說:“官家,臣今年已八十歲了。”


    黃裳說:“官家,臣已經八十七了。”


    這兩位其實挺喜歡做閣臣的,但去年整頓吏治太嚇人,他們的老心髒有點扛不住。


    熬過元旦,大案結束,種師道和黃裳就相繼請辭。


    朱國祥小聲嘀咕:“我還想退休呢。”


    黃裳說道:“官家,今年若不致仕,臣怕明年就沒法歸鄉了,舟車顛簸或要死在半路上。”


    “官家,臣亦如此,懇請退休。”種師道說。


    朱國祥感慨一聲:“那就準了。”


    按照《禮記》規定官員七十歲才能申請退休。


    宋代對於文官的優待,也體現在退休待遇上。退休時官升一級,並且保留所有職務,退休金按全額工資發放(宋神宗之後才有退休金)。


    大明新朝也保留了退休金製度,但隻能拿到正常工資的一半。


    其實全國官員的退休金,算起來還真不多,能活過七十歲的官員有幾個?退休之後又能活幾年?


    這又沒有強製退休製度,除非身體實在糟糕,多數官員都不願退休。朝廷發放退休金,反而是在鼓勵官員退休——你們都七十多歲了,還賴著做官幹啥?


    經過父子倆的商議,李含章、錢琛被補為閣臣。


    內閣成員就此大變動,分別是:翟汝文、柳瑊、蕭楚、趙佺、張叔夜、李含章、錢琛。


    這標誌著年輕一輩入閣拜相了,李含章和錢琛都還不滿五十歲!


    跟朱銘同榜的榜眼潘良貴,接替李含章成為吏部尚書。


    潘良貴之前就是刑部右侍郎,還跟陳東一起審理去年的大案。他現在做了吏部尚書,恐怕會戰戰兢兢,生怕提拔一堆貪官影響自己。


    起兵協助李寶拿下淮南的方孟卿,接替錢琛成為戶部尚書。


    此人的辦事能力極強,當時淮南緊挨著朱銘的地盤,整個淮南隻有他練兵抵禦“朱賊”。


    方孟卿親自編練的部隊,被宋徽宗瞎指揮坑掉不說,這昏君還帶著精銳撒丫子跑路。氣得方孟卿帶殘兵投靠李寶,小半個淮南省都是他打下來的。


    ……


    樊樓。


    去年的案子,讓這裏生意慘淡。


    隻要是官宦子弟,皆受到家中長輩約束,不準他們前往高消費場所,生怕一個不好就被盯上調查。


    樊樓因此酒水降價,聽曲看戲也變得便宜。


    “何必到這麽貴的地方?”張浚站在樊樓門前說。他父親雖然是進士,但病死時太年輕,分家之後隻能算小富。


    閔子順笑道:“義榮兄(潘良貴)榮升尚書,自然要好生慶賀一番,今日的飯錢包在俺身上!”


    潘良貴指著閔子順說:“這算用酒食來賄賂上官嗎?”


    “哈哈哈哈!”


    眾人頓時大笑。


    幾家歡喜幾家愁,沒被查處的官員,很多都因此升了官。


    張浚從鴻臚寺調到大理寺,榮升大理寺卿。


    閔子順從地方調到六部榮升吏部左侍郎。


    還有跟朱銘同榜的狀元何粟,被扔去地方曆練幾年,調回禮部擔任右侍郎。


    這些家夥在前宋就認識,如今一起升官,而且久別重逢,便相約著到樊樓來吃酒。


    酒保殷勤款待,引他們去二樓包間。


    樊樓有五層,越往上消費越高,他們選在第二層已算克製。


    進了包間等酒保離開,閔子順感慨道:“當年與太子夜遊東京,看著樊樓燈火輝煌,便覺得能在裏頭敞開吃酒已值了。俺其實沒多大抱負,也沒啥誌氣可言,著實料不到能有今日。”


    “咿呀!”


    房門猛地被推開,李含章闊步而入:“你這廝言而不實。當年在洋州書院,乍聞道用之說,是誰寧願棄考也要修習此學?賢弟誌向高遠,隻不過藏在心裏而已。”


    閔子順哈哈一笑:“原來俺是這般人,可貞兄謬讚了。”


    “恭迎李相!”


    眾人齊刷刷站起,朝著李含章作揖。尊敬之意也有,但更多是揶揄打趣的表情。


    李含章沒好氣道:“這裏又不是衙門,吾等皆為舊識,再如此稱呼我可要走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聲,各自落座添酒。


    閔子順說道:“今日還缺幾人,他們卻在地方有要事辦理。”


    李含章歎息道:“白三郎的差事最重,河南攤丁入畝很艱難啊。而且去年的大案,也是他引出來的,不知被多少人暗中嫉恨。”


    提到大案,氣氛有些微妙,這件事情特別敏感。


    “說點別的吧,”閔子順轉移話題,“聽聞德遠出使倭國,那裏可有什麽異邦風俗?”


    張浚考中進士更晚一科,他是通過何粟跟大家結交的:“日本此國,事事效仿盛唐,卻又顯得不倫不類。那裏的貴族女子,皆染黑齒、塗鉛粉、刮眉毛、披長發,夜晚見到直令人毛骨悚然。”


    潘良貴極為詫異:“為何要把牙齒染黑,不覺得又髒又醜嗎?”


    “我問日本貴族,他們也講不明白,”張浚說道,“就連日本公卿大臣,也有些效仿女裝。把眉毛刮掉,描成蠶豆模樣,把臉塗抹得麵無血色上朝,且自認為這樣的裝扮風流倜儻。”


    何粟鄙夷道:“番邦蠻夷便是這般,想學大唐也學不到精髓。”


    閔子順問道:“倭國真有那麽多金銀?”


    張浚點頭道:“金銀極多,估計今年就能運回第一批。而且還伴生銅礦,可以彌補大明的銅料缺額。”


    “此天賜我大明也!”


    潘良貴拍手讚歎,舉杯與眾人同飲。


    一杯酒下肚,又互相問起這幾年的經曆,聊著聊著就開始談國事。


    去年的貪腐大案,清理了諸多官吏和士紳。雖然搞得官場動蕩、地方政務停滯,卻也加強了朝廷威信,朱銘趁機全麵推廣改革方案。


    包括四川在內,從今年開始,所有省份都要清查土地、攤丁入畝、吏役改革。


    這是最好的機會,不用重新再殺一遍!


    李含章等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樓上的房間卻有人喝悶酒。


    李邦彥靠窗枯坐,一杯接一杯下肚。


    他往日在家宴請賓客,動輒數十上百人,而且客人非富即貴。


    現在卻連個酒友都找不到,以前攀附奉承的那些家夥,現在皆對李邦彥避如蛇蠍。他以為自己人緣很好,朋友滿京城,如今才曉得全是假象。


    清倌人在房裏咿咿呀呀唱著,李邦彥突然醉倒在酒桌上。


    李邦彥老家的宅子也被抄了,執行者似乎跟他有深仇大恨。李邦彥自己出錢贖回老宅都不行,發賣家產時也故意不賣給他,搞得現在連個自己的宅子都沒有。


    活著真沒意思!


    翌日酒醒,回到租住的地方,李邦彥對妻子說:“搬去杭州吧,俺還沒去過蘇杭。俺今年還不到六十,納一房小妾,或許還能生兒子。到時候做你的嫡子,好生教育培養,讓他在杭州經商。”


    妻子說道:“我托人打聽到,徐敷言的長子,前些日子複官了。你那幾個庶子會不會哪天也能赦免?”


    李邦彥沒好氣道:“那能一樣嗎?徐敷言的長子跟次子,是被無辜牽連的。你我那兩個兒子,還有幾個庶子,全都貪贓枉法啊。就算官家、太子念及舊情,也頂多恢複俺的出身文字。想要兒子,隻能再生一個。實在生不出來,就從族人那裏過繼一個。”


    李邦彥出身小門小戶,祖父是采金淘金的工匠,父親是開鋪子的金匠。沒有太多族人可言,但過繼一個嗣子還是很容易的。


    夫妻倆也不吵了,張羅著搬家去杭州,而且從此改名換姓。


    李邦彥找到幾個相熟的商賈,把朝廷抄家退還的十萬貫,全部兌換成杭州那邊的匯票。這些商賈趁火打劫,手續費就收了他一千貫。


    雖然親屬皆被流放,但朝廷不追究仆人。


    李邦彥把大量仆人遣散,隻挑幾個信得過的忠仆,便坐船一路往杭州而去。


    旅程漫漫,空虛無聊之下,李邦彥開始創作戲劇。


    這回不再寫什麽市井豔情劇,他要寫一個前朝富貴公子,在社稷更替時遭遇悲歡離合。寫的是宋末東京城之事,有朝堂政鬥,有富貴奢靡,有兒女情長,展現那一段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歲月。


    杭州也有貪官落馬,許多產業都在官方拍賣。


    李邦彥買下運河邊一處房產,又買了百十畝地,便拿著戶口本去縣衙重新落籍,從此改名叫做李國棟。


    接著又找來牙人,想納一房小妾。


    牙婆對李邦彥說:“相公的要求太多,又要麵容秀麗,又要臀大易生,還要知書達理。大明不是前宋,這樣的年輕女子可不好找,畢竟賣兒賣女的真沒幾個。官府還對人牙行當查得嚴,私牙抓到了就坐牢,稍不注意還要流放殺頭。”


    李邦彥沒好氣道:“俺不是買丫鬟仆人,俺就是想納一房小妾,讓你幫忙物色個合適的。”


    “那你找媒婆啊,我是個牙婆!”牙婆直接懟回去。


    李邦彥頓時語塞,因為這牙婆說得好有道理。


    牙婆突然又說:“相公可以買個新羅婢為妾。”


    “新羅婢?”李邦彥來了興趣。


    牙婆解釋道:“這兩年賣兒賣女的變少了,丫鬟仆人的契書也查得嚴,新羅婢就在蘇杭流行起來。聽說是高麗為了還債,公卿貴人就搜羅美貌女子,教她們伺候人的禮儀,然後賣到大明來換錢買糧。杭州有讀書人說,高麗便是新羅。新羅婢在大唐的時候,隻有權貴才用得起。這些高麗女子,就被稱作新羅婢,可風雅得很啊!”


    本來生無可戀的李邦彥,連戲劇都懶得創作了,突然就對新羅婢產生了巨大興趣。


    李邦彥微笑點頭說:“新羅婢確實風雅,再來個菩薩蠻和昆侖奴,那就真是直追大唐盛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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