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仙部的編製很複雜,有他從陝西帶來底子,也有河南、河北、山西的義兵,甚至還收編了一些偽朝降卒。


    部將有他的江湖朋友閻平、羅汝明,前者跟著李進義打錦州去了,後者跟著嶽飛奔襲金兵糧站去了。


    韓世忠在洛陽收服的翟興、翟進兄弟,由於年齡過大,已經轉去二線部隊搞訓練。他們的兒子翟宗、翟亮,前者做了韓世忠的部將,後者做了李彥仙的部將。


    還有山西抗金義軍領袖邵隆、邵雲、邵興三兄弟,他們的部隊也被打散編製,其中邵隆歸入李彥仙麾下。


    河北義軍領袖焦文通、傅選、孟德、劉澤四人,前兩個做了李彥仙部將,後兩個做了嶽飛部將。


    一堆雜牌部隊,來源五花八門,卻在李彥仙手下編為野戰軍。


    “牲口的精料也告缺了,”李彥仙說道,“明天開始殺騾子,既能省些牲畜口糧,也能讓軍糧多吃一兩天。”


    邵隆開始抱怨:“李公(李寶)和嶽將軍,他們一個也不來增援,隻讓我們在這裏頂著金兵。李公用兵如神,自不是我等能夠質疑的。可嶽將軍畢竟年輕,他萬一不能燒掉敵人的軍糧,我們這裏可就進退為難了。”


    “怎能說沒來增援?嶽將軍麾下的火銃兵,就全都調來了嘛,”李彥仙笑道,“不必驚慌。大不了軍糧耗盡,殺騾子吃也能堅持好些天。”


    焦文通建議道:“可從明天開始減餐,再派人去和眾縣城求援,讓酈瓊帶兵押糧過來補給。”


    李彥仙搖頭:“還不到時候。現在著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對麵的金兵才對。如果換成你們是金兵主帥,帶著幾萬大軍殺過來,先打大定府無法攻克,又打文安鎮止步不前,截斷糧道還尋不見運糧隊。而大明的其他軍隊,也不知藏在哪裏,你們心頭慌不慌?”


    “慌得要死,換我早撤軍了。”翟亮笑道。


    李彥仙說:“但那完顏宗翰卻不能撤,他肯定已收到遼東急報。遼東都快沒了,他若不在這邊打勝仗,金兵一路撤退還有什麽士氣可言?就算他撤走了,我軍也完全可以不追,向北止步於大定府,向東全力攻打興中府就是。”


    傅選點頭道:“金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跟踩進了泥潭一樣。”


    李彥仙說道:“所以我們不要慌,死死拖住金兵主力便是。就算嶽飛燒糧失敗,我們殺騾子吃肉也能堅持好些天。多把金兵拖住一天,李公繞後奔襲就越能成功。到時候幾麵包圍,完顏宗翰就變成孤軍深入。就算他仗著馬多能逃走,可他的軍糧和牲畜卻得留下。沒了軍糧,他逃多遠都無力再戰。”


    李彥仙把戰局分析明白,眾將聽得心服口服。


    會議結束,眾將各自回營。


    他們親自去各處巡視,再次重申睡覺不得脫甲。


    半夜。


    “哐哐哐!”


    “嗙嗙……”


    一連串的聲音傳來。


    卻是完顏宗翰派出騎兵,驅散少量的大明哨騎。


    繼而摸黑推著回回砲前進,朝著明軍大營的方向投擲石塊。


    這些石頭的落點完全隨機,有些砸到小鎮民房,有些砸到營中軍帳,有些砸中外圍戰車,有些甚至落到河裏。


    動靜挺大,造成的效果可以忽略不計。


    一輪投石過後,明軍僅僅傷亡三人。其中兩人在軍帳裏睡覺被砸中,造成一死一傷。另有一人背靠戰車警戒睡覺,石頭砸中戰車把他給震傷了。


    “不要慌亂!”


    眾將快速騎馬奔出,各自前去安撫士卒。


    這些雜牌部隊編製成的野戰軍,已經被李彥仙親手操練四年。就軍紀而言,放在整個大明能排進前三,李彥仙練兵絕對有一手。


    畢竟在曆史上,這位能讓無數雜牌部隊,甚至是剛剛收服的賊寇,以及城裏的普通百姓,陪他一起在城破之後打巷戰。並且無人背叛、投降、逃命,就連賊寇都視死如歸。


    更難得的是,士紳和官吏也願聽從他調遣,還能主動進攻和屯田種地。


    李彥仙爬到小鎮最高建築的房梁上,默默觀察四處情況,發現各部都在正常調兵,並不需要他指揮調遣。


    “嘭!”


    一顆大石頭飛來,距離李彥仙數百米落下,砸塌了一處破舊民房。


    估計這就是敵軍投石車的最遠攻擊距離了,肯定已經推到很靠前的位置。


    “砰砰砰砰!”


    外圍火槍手朝著黑影開槍,隱約傳來慘叫聲,也不知打中了幾個。


    “轟轟轟!”


    明軍火炮也發射了,似乎命中了一輛投石車。


    金兵已發起三麵進攻,麵向河邊的陣地,甚至也有金兵趴著木板泅渡。


    李彥仙卻看向背後的山巒,對傳令兵說:“別處打得再熱鬧,背山方向的也不能動。你去告訴焦文通,讓他死守自己的營壘。”


    “轟轟轟轟!”


    明軍火炮再次發射,全是霰彈攻擊,朝著敵軍喊殺聲打去。


    緊接著,燧發槍和弓弩,也輪番進行射擊。


    黑燈瞎火的,根本不知道命中多少人。


    一隊金兵全員爬過來,避開了大部分鉛彈和箭矢,然後陸陸續續開始慘叫——他們已爬進了鐵蒺藜地帶,許多金兵的手掌被紮傷。


    “把鐵蒺藜扯開!”


    女真將領烏魯撤拔,此刻就在後麵不遠,連忙下達具體軍令。


    一個女真士兵喊道:“扯不開。這些鐵蒺藜是散的,沒有用繩索串起來,南賊把鐵蒺藜撒得滿地都是!”


    用繩索穿著鐵蒺藜,是便於戰後收起。


    李彥仙隻想著死守,根本不考慮戰後,關鍵區域把鐵蒺藜撒滿了。


    主要還是隨軍民夫不夠,而且缺少時間布置,外圍壕溝挖得不深,營壘也沒築得多高。


    已有火銃兵填彈完畢,循著陣前的慘叫聲,對準那些趴著的黑影開槍。


    “砰砰砰砰!”


    一陣槍響過後,陣前金兵被打死打傷幾十個。


    後續又有金兵衝上來,立即遭到弓弩齊射。


    這些金國核心精銳,被明軍打得憋屈了好幾年。包括烏魯撤拔等將領在內,心裏始終憋著一股惡氣,甚至連勝負都不重要了,他們今晚得把這口氣撒出來。


    他們猜測,明軍的火銃、火炮,在夜裏填裝彈藥應該很慢,而且黑暗當中也不易瞄準。


    必須趁著夜色,不計傷亡攻破敵軍!


    根本沒有督戰隊,一批又一批女真精銳,被完顏宗翰派來投入戰鬥。


    就算受傷不能再戰,他們也沒胡亂潰逃,而是互相攙扶著後撤。新加入戰場的金兵,由於看不清友軍慘狀,並未嚇得心驚膽戰。四下傳來的哀嚎聲,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凶性。


    “跟我衝!”


    烏魯撤拔帶著這一片的殘兵,飛快爬過鐵蒺藜帶,手指被刺傷也沒痛呼。沿途許多地方,他甚至是從友軍屍體上爬過去的。


    前方是一條壕溝,僅有大腿深而已,而且還蓋了荒草。


    烏魯撤拔正在快速往前爬,右手在荒草上按空,差點整個人都摔下去。


    可身邊卻有人掉落,壕溝底部插著消尖的木棍……


    烏魯撤拔進退不得,發狠了起身一越,竟然順利跳過壕溝,原來這壕溝挖得很窄。


    前方就是戰車和壁壘,還插著許多火把。


    烏魯撤拔舉起兵器往前衝,身體瞬間中了兩箭。


    有盔甲保護,箭矢沒造成什麽傷害。烏魯撤拔裝作陣亡順勢倒下,繼而折斷箭杆,加速往前方爬動。


    他身後不時傳來慘叫聲,又聽到前方的槍聲。借著火光抬頭看去,烏魯撤拔見到戰車側後方,有個火槍手射擊之後正在填彈。


    烏魯撤拔猛然站起,舉槍貓著腰前衝,想透過兩輛戰車間的空隙,把那個明軍火槍手給戳死。


    隻要戳死一個就夠本,他恨透了這些隻會躲起來放銃的懦夫!


    “有人!”


    隨著一聲驚呼,兩支步戰長槍同時刺來,還有弩手朝著烏魯撤拔射擊。


    烏魯撤拔被長槍刺中,雖然隻受了輕傷,但身體晃動錯失目標。他的槍頭從蹲著的火槍手頭頂劃過,另一個火槍手從擋板射擊孔裏,對著他隻隔了一米半距離開槍。


    “砰!”


    烏魯撤拔仰身倒下,眼角餘光看到兒子跟來,全身插著好幾支箭矢。


    緊接著,兒子也被火槍命中。


    難道真攻不破這種車陣嗎?烏魯撤拔死不瞑目,雙眼睜得圓鼓鼓的。


    完顏宗翰投入了大量精銳,這些家夥是真的凶狠。


    最險要的一處,由於火槍手數量不足,甚至被金兵攻上戰車。大明夥兵都拿起武器作戰,並且動用震天雷才擊退金兵。


    終於,金兵潰了。


    各處接連潰退,完顏宗翰顧不得清點傷亡人數,很快又組織起了第二次進攻。


    這次還是三麵圍攻,但安排了精銳,翻山懸索而下。


    打到最激烈的時候,金國馬步軍都統婁宿,親自率隊下山奇襲。


    鎮守這一麵的焦文通,接到李彥仙命令之後,早就派人摸出去點燃篝火。隻要翻山的金兵摸到陣地外圍,很容易就被火光照出人影。


    但戰線太寬了,火堆數量明顯不足。


    婁宿讓士卒從相距較遠的火堆間摸近,繼而發起所謂的突襲。


    突襲失敗。


    婁宿死得比烏魯撤拔更加憋屈,他並未衝在最前方,而且隱藏於黑暗中。卻不知哪裏飛來一顆流彈,某個火槍手胡亂射擊,剛好命中婁宿的胸口。


    前後打了足足兩個小時,完顏宗翰發起三次進攻。


    皆以潰退告終。


    不過,明軍將領也打得震驚無比。今晚的金兵太恐怖了,真就是前赴後繼舍命衝殺,一個個打起仗來全都不要命!


    “嗚嗚嗚嗚~~~”


    連續幾聲號角,由遠及近傳來。


    完顏宗翰大驚失色,那是糧草遇襲的警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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