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還在下雪。


    這裏的城牆,建於滅遼之後、攻宋之前。


    整體為呈“l”型相連的南北二城,北城是一個豎著的長方形,南城是一個橫著的長方形——總周長為十一公裏。


    皇城位於南城的左上角,模仿汴梁皇城而建,坐落有五重宮殿。


    當時為了大興土木,強行遷來許多工匠和百姓,其中一半來自燕京城內外。


    許多遼國的貴族和富戶,金人沒有往死裏壓榨,而是把他們遷來這裏開店做生意。亦有不少渤海望族,分家過來建房定居,融入金國上京的社會體係。


    其實把安東都護府設在這裏,沒有朱銘想的那麽麻煩。


    因為金國的上京城內,漢話和契丹話才是主流語言,女真話不過是官方統治語言而已。


    就連那些長期居住上京的女真貴族,一個個也把漢話說得很流利。


    甚至,由於城內居住著大量讀過書的漢人、契丹人和渤海人,這幾年的儒學也發展很快。女真貴族的三代小輩們,紛紛學習儒家經典,能詩善畫的不在少數。


    反而是女真文字,懂那玩意兒的真不多!


    皇城之內,大朝會。


    吳乞買說道:“從明年開始,廢除勃極烈製度。我大金為什麽國運日衰?遼國和宋國為何先後滅亡?都是因為製度不善。應當效仿大明製度,設內閣、通政院、樞密院、督察院和六部。大明之所以強盛,就是因為閣部院製。隻要學習大明,采用了閣部院製,就能漸漸恢複國力!”


    “陛下聖明!”


    一群漢族、渤海族文官,頓時齊聲高呼。


    這些家夥還想繼續兩頭下注,一部分族人在金國做官,另一部分族人在大明做官。


    如果金國采用閣部院製,能不能恢複國力很難說,但他們這些文官肯定掌握更多實權。


    吳乞買在拉攏文官、收買人心!


    同時也能利用改革來收權,把財政和軍隊掌握在皇帝手裏。


    當然,如果大明鐵了心要把金國滅掉,各族文官也會毫不猶豫的倒向大明。


    金兀術忍不住說:“改革朝廷製度,那是以後的事情。明軍就在兩百裏外,因為暴雪才沒殺來。現在應該商量怎樣保住國祚,若是大金國祚都保不住,還談什麽改革製度?”


    吳乞買說道:“即便算上宮廷侍衛,上京也隻剩殘兵三四千,而且還缺少軍糧供應。想要擊敗明軍,那是不可能的,隻有議和這條路可走。”


    完顏宗賢問道:“議和談得怎樣了?”


    吳乞買說道:“非常順利。大明皇帝願意迎娶益國公主,今後兩國聯姻必可長久。”


    “陛下,須謹防有詐,”完顏宗強提醒道,“南賊一向狡詐。或許他們是被大雪封路,故意和談拖延時間,待到開春就突然殺過來。”


    “我心裏有數,”吳乞買轉移話題道,“今天的朝會,要討論另一件大事。即斡本(完顏宗幹)、粘翰(完顏宗翰)兩人的謀反案!”


    女真貴族們,齊刷刷色變。


    婆盧火勸道:“陛下,謀反案早已查清。如今外敵窺視,不能再牽連了。”


    吳乞買憤怒道:“他們二人謀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竟然敢誣陷皇帝偷國庫,還把皇帝拖出去打板子。目無尊上,其罪當誅!就在這殿中,還有他們兩個的餘黨!”


    女真貴族們更加害怕,腦袋轉來轉去到處觀察。


    吳乞買指著李石:“你來說。”


    李石捧著笏板出列:“臣當時散朝離開,看到兀術與斡本竊竊私語。他們以為臣不懂女真話,就沒有什麽防備。臣走近之後,二人還在大聲密謀。”


    “他們在密謀什麽?”吳乞買問。


    李石說道:“他們密謀毒殺陛下,讓太祖嫡長孫繼位。”


    “胡說八道!”


    金兀術當場大怒:“我隻跟訛裏朵(宗輔)走得近,既不是斡本(宗幹)一黨,也不是粘翰(宗翰)一派。我幫著密謀毒殺皇帝,就算成功了,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李石說道:“你當然是想做元帥。”


    “你有什麽證據?”金兀術質問。


    李石說道:“親耳聽見。”


    金兀術冷笑:“那就是沒有證據!”


    吳乞買說道:“拖下去,好生審問。”


    “陛下,”完顏宗賢站出來,“能領兵作戰的宿將已不多,再殺還怎麽擊退明軍?”


    吳乞買說道:“隻是審問而已,沒說一定要殺他。”


    金兀術氣得指著吳乞買說:“你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擅殺統兵大將,就等著身死國滅吧!”


    完顏宗磐大喝:“你這廝咆哮朝堂,還詛咒大金皇帝。隻這些罪名,就當處以死刑。”


    吳乞買揮手道:“關押審問。”


    當夜,李石帶著幾個酷吏來到牢房,把看押金兀術的獄卒全部打發走。


    金兀術沒好氣道:“要審什麽趕緊問。我沒有謀反,跟他們兩個不是一黨的。”


    李石坐下,拿出紙筆,邊寫邊念:“兀術自言勾結斡本,以鴆毒謀害大金皇帝陛下……”


    金兀術急道:“我沒有說,你不要亂寫!”


    李石還在繼續奮筆疾書,記錄金兀術的一樁樁罪狀。


    過了好半天,李石終於寫完,對金兀術說:“畫押吧。”


    “狗賊,你休想!”金兀術怒罵。


    李石沒有再說,而是給幾個酷吏使眼色。


    他們把牢房門的銅鎖打開,其中一人還拿著繩索。


    金兀術的雙手被反綁著,此刻意識到不妙,立即狠狠往前撞。


    一個酷吏被他撞翻,另一個伸手去抓,也被金兀術掙脫。金兀術朝牢房外衝去,又有個酷吏突然伸腳,把金兀術給絆倒在地。


    所有酷吏都跑過來,殺豬一樣把金兀術按住。


    金兀術怒吼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我沒有謀反!”


    拿繩索的酷吏,膝蓋抵著金兀術的背心,跪下來用繩索勒金兀術的脖子。


    金兀術好一陣掙紮,總算消停下來。


    李石伸手探出,已經沒了鼻息。於是拿出印泥,把綁住金兀術雙手的繩子解開,在剛才記錄的罪狀之上畫押。


    李石掃視牢房一眼,對幾個酷吏說:“兀術自己解開繩索,畏罪自殺上吊了。”


    酷吏們會意,便把金兀術給吊起來。


    次日,金兀術畏罪自殺的消息傳出,後續的政治風暴才剛剛開始。


    時家。


    時立愛看著闖進來的官差,驚恐問道:“你們要作甚?”


    負責帶隊的官差說:“兀術已經把伱們供出來了,時家也在密議謀反!”


    “我時家對大金忠心耿耿,怎麽會有謀反之事?”時漸激動的衝到院中。


    “有沒有謀反,審一下就知道。抓走!”官差喝道。


    時漸猛地回過味來:“定是我被明國皇帝割過耳朵,他們以為我得罪了明國皇帝。我沒有啊,當時兩國交戰,我隻是去做使者……放開我,快放開我!”


    時立愛倒是已經平靜,心灰意冷道:“莫要再求他們。殘害忠良,賣國求榮,大金亡矣!”


    吳乞買在處斬時家男丁的同時,又給時家的姻親們升官。如此,就能防止人人自危,迅速把這場風暴穩定下來。


    ……


    楊家。


    阿骨打的頭號謀士楊樸,病得是徹底不行了。


    他把兒子叫到床前,聽完最近發生的事情,叮囑道:“殺了兀術,軍心盡喪。殺了時立愛,文臣亦寒心。金國覆滅在即,你們不要參與任何爭鬥,等著開春出城跪迎明軍即可。”


    兒子問道:“真不能議和?”


    楊樸費盡力氣,也隻能勉強發出聲音:“大明那個朱皇帝,不世之人傑也。他能容忍金國存在?以明軍之強悍,西夏也遲早要滅亡,說不定還要收複西域。可惜啊,我要是能年輕二十歲,定去盡心輔佐那位朱皇帝。”


    “他想做唐太宗?”兒子驚訝道。


    楊樸不再言語,抖動手指讓兒子離開。


    他估計熬不過今年的寒冬,現在隻求早點解脫身體的痛苦。


    他幫助阿骨打建立金國,如今也陪金國一起死去。


    ……


    一大車腦袋,被雪橇拖去見馬擴。


    馬擴跟金兀術也很熟,他看著眼前的腦袋,伸手將金兀術的眼皮合上。


    頗為感慨啊!


    在上京耀武揚威的李石,見到馬擴就變成一條狗。他卑躬屈膝問道:“天使還有什麽要求,不妨一並說出來。”


    馬擴不再看那些首級:“第一,遼國的史料,好生封存保管;第二,吳乞買必須死!”


    李石聞言大驚:“這這這……”


    完顏宗固雖然害怕,但也氣得說:“閣下若不想和談,盡管言明便是。何必說這些?”


    馬擴笑著對完顏宗固說:“你爹死了,你兄長還可以繼位嘛。你爹當然也殺了無數漢人,但你兄長卻沒怎麽上過戰場。你兄長的雙手是幹淨的!你回去以後,可以先瞞著你爹,跟你兄長商量一下。”


    完顏宗固愣在原地。


    馬擴又對李石說:“逃走的偽宋太後、皇帝,還有那些偽宋奸臣怎沒送來?”


    李石連忙回答:“和談之後,立即送來。思及大明皇帝陛下可能要活口,因此不敢擅自殺了他們。”


    “考慮得還很周全。”馬擴嗬嗬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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