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同剛從永嘉侯府出來時,已是繁星滿天。


    他便騎在馬上,緩緩往縣衙而去。


    朱亮祖上任後,把宋代廣州東、西、中三城合為一,並向北擴展,跨越到越秀山,修了一個大廣州城,這路上著實需要些時間。


    道同想著心事,走的也不快。原本他一直有些猶豫,要不要這時候把事情捅開,倒不是怕被朱亮祖報複,而是眼下十萬大軍已經雲集廣西,他怕影響統一的最後一戰。


    但今天算是徹底跟永嘉侯撕破臉了。而且,聽他父子話裏話外的意思,肯定已經知道些什麽了。


    他心說,不能再耽擱了。今晚回去連夜把奏章謄好,明天一早便發往京城。到底要不要朱亮祖,就由皇上自己決定了。反正我是問心無愧了……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牽馬的長隨大叫一聲:“老爺,好像是衙門走水了!”


    “啊?”道同趕忙抬頭一看,果然見前頭衙前街方向有火光竄起,看位置正是自己的縣衙。


    “趕緊回去!”道同使勁一夾馬腹,甩下長隨,疾馳而去。


    ~~


    道同轉眼就回到衙門口,果然見縣衙裏燃起熊熊大火。


    這會兒衙門內外也都被驚動了,官差從外頭巡街鋪中拖著水龍,扛著抹搭,慌慌張張衝進去,街上的百姓也提著桶來幫忙救火。


    道同也趕緊下馬,快步進去,迎麵碰上準備去找他報信的幕僚。


    “哎呀老爺……”幕僚也看到他。


    “怎麽回事?哪裏著火了?”道同一把抓住他,急聲問道。


    “是老爺的簽押房……”幕僚嘶聲道。


    “怎麽可能?!”道同難以置信:“我走的時候明明熄了燈,鎖上門的。”


    “小老兒也不知咋回事,才剛睡下就聽外頭有人吆喝走水了。起來一看,好家夥,簽押房已經讓火吃了。”幕僚一臉見鬼道:“我趕緊讓人救火,好歹沒燒到別處。”


    道同心說,好嘛,感情就燒了我一個人的屋子。


    他沒有帶家眷上任,所以就住在簽押房裏,外間辦公,裏間睡覺。沒有再占用別的房間……


    ~~


    在官差百姓齊心撲救之下,大火終於被撲滅了。


    道同向滿臉滿身黑灰的百姓抱拳道謝,又吩咐手下官差明天不用早起站班,好好歇歇再說。


    待到眾人都散去,隻剩他跟幕僚站在青煙嫋嫋的簽押房廢墟前欲哭無淚。


    滿滿一屋子公文、冊簿、公函,全都燒成了灰,麻煩事還在後頭呢……


    “別的先不管。”道同沉聲道:“看看那東西還在不在。”


    “夠嗆。”幕僚搖搖頭,兩人便打著燈籠進了內簽押房,便見那張床已經炭化了。


    道同還不死心,趴到床下去摸那暗格,卻什麽都沒摸到……


    “床都燒成這樣了,暗格肯定早就化成灰了。”幕僚歎口氣道:“更別說裏頭的紙了。”


    “混蛋!”道同恨的重重一拳,捶在床的殘骸上,嘩的一聲就塌了。


    “你說這火是怎麽來的?”道同一屁股坐在廢墟上,喃喃問道。


    “八成就是暗格裏的東西招來的。”幕僚低聲道:“放這把火一是為了毀滅證據,二是警告東翁,不要再不知死活了。”


    “嗯。”道同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他便將今晚赴宴的情況講給幕僚。


    “那就指定沒錯了。”幕僚苦笑道:“見威逼利誘都沒用,隻好給你來點顏色瞧瞧了。”


    “還真是無法無天了。”道同仰頭看著滿天的陰霾,悶聲道:“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怎麽,東翁還要繼續?”幕僚嚇一跳,忙低聲勸他道:“收手吧東翁,再下去真的會死人的。”


    “唉……”道同長歎一聲,頭一次陷入了沉默。就在幕僚以為他終於要向現實低頭時,卻聽道知縣緩緩道:“我知道你說得對,也害怕,想收手,什麽都不管。可我是儒家子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他們沒教過我們退縮啊。”


    “……”幕僚苦笑一聲,朝道同拱拱手道:“小老兒就知道,東翁會這麽說。”


    說完他沉聲問道:“東翁準備怎麽幹吧?”


    “我剛才想到,他們八成是沒找到我藏東西的地方,隻能一把火把簽押房燒了。”道同壓低聲音道:“但就算燒了簽押房又如何?他們也沒法確定,我有沒有把證據再抄一份,放在別處?”


    “有道理。”幕僚胡先生撚須頷首。


    “所以他們現在依然是不確定的狀態,隻要我按計劃寫好彈章,再隨便弄些紙張裝到牌匣裏封鎖好,明天一早送急遞鋪發往京城,伱說永嘉侯他們會怎麽想?”道同越說越興奮的問道。


    “肯定以為證據還在,不然東翁拿什麽彈劾他?”胡先生說著,一臉不解的問道:“可是我們把一份假證據送去京城,豈不是欺君之罪?”


    “誰說是假證據,那是本官一時疏忽放錯了!”道同擺擺手道:“在通政司就會被發現駁回的,不至於讓皇上看到的。”


    “就算讓皇上看到也無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顧不了那麽多了。”道同目光堅定道:“隻要永嘉侯相信證據還在,他就一定會慌了神!”


    “然後呢?”胡先生追問道。


    “然後他就會鋌而走險,幹出無法無天的蠢事來。”道同指著自己的簽押房道:“這次他敢燒了本官的縣衙,下回一定會更過分的!”


    “那就隻有要東翁的命了。”胡先生憂心忡忡道:“他有王命旗牌,四品以下可以先斬後奏……”


    “但我在皇上那裏是掛了號的,沒有過硬的理由,他也沒法殺我。”道同淡淡道:“所幸本官雖無建樹,卻從不作奸犯科,他找不到殺我的理由。”


    “東翁不要太天真,沒有理由捏造就是。”胡先生提醒他道:“那幫人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那他就上鉤了。”卻聽道同冷笑一聲道:“假的永遠是假的。一查就會露餡,到時候捏造罪名,誣殺朝廷命官的真相大白天下,神仙也保不住他!”


    說著他得意的看一眼胡先生道:“怎麽樣,這法子硬不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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