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清酒下肚,顧長生全身仿佛烈火灼燒。


    數股熱流在他的四肢百骸流轉不停,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在這一刻,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人,一切事,在顧長生的眼裏好像都有了度量。


    顧長生隻是一眼望去,整條街上目光所及,便有數道氣息橫練無比,沉穩如淵。


    甚至自己身邊的這位秀氣公子,那看似瘦弱的身軀裏也隱藏著一股難以匹敵的氣勢。


    這些人,難道是說書先生口中的那些世俗仙人嗎?


    隻是,為何眼前這古怪道人,依舊是看不透有任何氣息,還是說他根本是個普通人?


    一瞬間,顧長生的腦海裏已經是思緒萬千。


    隻見古怪道人已經是不知從寬大袍子裏何處取出來了一隻斑駁的道筆和一張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道紙。


    這原本是道觀裏那些小道士用來抄錄經文的物件,此時在這古怪道人手裏卻好像可以是承載天地一切法則規矩的載體,


    古怪道人手握斑駁道筆,神色凝重地在那已是泛黃的古舊道紙上寫著什麽。


    片刻,道人停筆,道紙卻在寫完的那一刹那劇烈顫動不止。


    顧長生看見好像天地之間匯起了一股巨力,蠻橫無比地衝刷著眼前的這個古怪道人和桌上的古舊道紙,似乎想將他們從這世間徹底抹去一般。


    古怪道人冷笑,收起道筆,隻是一揮袖袍,整座天地便歸於了平靜,就連那古舊道紙都徹底停止了顫動,安靜的躺在顧長生的眼前。


    顧長生看不出來這短暫的刹那發生了什麽,但是秀氣公子此時的內心已經徹底無法平靜下來。


    隻是一張紙就能引起這天運王朝的天道規則壓製?


    隻是一揮袖,便能平息那浩如煙海的規則反撲?


    顧長生往桌上看去,出乎意料的是,那道紙上一片空白,他什麽也看不到。


    古怪道人一拍腦門:“我怎麽把這給忘了!太久沒給凡人算過命了,有點生疏。”


    緊接著古怪道人輕輕在顧長生的眉心一點,顧長生這才看見那道紙上的文字一點一點的泛出光澤,顯現出來。


    那是一首詩,以顧長生早些年在私塾偷聽而來的學問底子,也隻是似懂非懂。


    “塵世寥寥幾十年,顧得長生不顧錢。我說長生博一笑,且等春風送紙鳶。”


    後麵兩句顧長生看不懂說的是什麽,但是前麵兩句卻是讓顧長生對這眼前的古怪道人有了一絲信服。


    顧長生從未說過自己的名字,但是這古怪道人卻好像從始至終都知道他的名字。


    隻是自己從來不是貪財之人,為何會提到銀錢的事情?


    秀氣公子的眼力遠比顧長生強,他一眼便看見了那道紙上寫的詩。


    當他看到那“錢”字時,瞳孔猛地一縮,旋即又立刻恢複了平靜,秀氣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還來不及等顧長生心中過多思量,一聲聲慘叫伴著急促的馬蹄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長眼睛?看到我北澤王朝的旗還不退讓?!”


    為首的馬上坐著一位身披赤金鐵甲,頭戴白纓頭盔的將士。


    他蠻橫的用馬蹄驅趕著街道上來往的人群,就好像驅趕畜生一般,一有不順心,便是用馬蹄狠狠踩踏過去。


    很快,這為首的將士便驅趕出一條可供馬匹穿行的道路出來。


    在他身後赫然有著數位同他一樣的鐵甲將士,在鐵甲將士中間,還有兩人身披白羽貂絨,一老一少,看上去在他們之中身份極為尊貴。


    “北澤王朝的赤金軍為什麽會出現在天運王朝的地界?”


    “這臨州城向來禁馬騎行,城主府那幫色厲內荏的家夥怎麽現在不敢吭聲了?”


    ......


    周遭人群的議論不止,話語裏盡是對臨州城城主府的不滿。


    顧長生的神色也是微冷,在這臨州城生活了這麽久,他見了太多這種醜惡的事情。


    臨州城城主府對本城的百姓一直都是政苛賦重,不然他也不會在神仙廟一年到頭也就領到幾兩銀子。


    對珠瑜和北澤的商賈來使,臨州城的將士就像看不見一般,無論他們在臨州城的地界上做了什麽惡事,隻要沒觸及他們城主府那些權貴的利益,他們就永遠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雜碎東西!”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低罵了一句。


    可哪怕壓住了聲音,在那些將士耳朵裏也是清晰無比。


    隻見那身披白羽貂絨的貴公子腰間佩劍出鞘,人群中一處衣著樸素的男子的頭顱衝天而起。


    鮮血如注般噴湧而出,像血雨一般潑灑在臨州城的大街上。


    周遭的人驚懼跑開,隻留了那一具無名屍體緩緩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什麽東西也敢妄評我北澤王朝?”


    那北澤王朝的貴公子神色傲慢的看著眼前的屍體,眼神裏沒有一絲波動,仿佛他好像不是殺人,隻是順手宰了一隻雞一樣。


    大街上的人群裏有幾道氣息幾乎是同時驚起,但是一道身影瞬間便壓製住了幾人。


    是那個和貴公子同行的老頭子。


    那北澤王朝貴公子嘴角輕輕一扯,滿臉譏諷地看著麵前的人群。


    “天運王朝盡是你們這些沒種的廢物,難怪誰都能踩兩腳。”


    聽見這話,人群裏又是騷動不止,可是這一次卻再沒有人敢站出來。


    隻見那貴公子拉了拉馬韁,駐馬,從懷中拿出塊羊絨嫌棄地擦拭起手中的佩劍,好像那卑賤凡人的血不配沾染他的劍一般。


    將佩劍重新歸鞘,那北澤王朝的貴公子正欲駕馬離去,一道清脆的嘲笑聲透過人群的騷動聲傳入他的耳中。


    “天運王朝是不是廢物多我不知道,可是你這種靠丹藥堆上去的東西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叫?”


    顧長生詫異地看著旁邊開口秀氣公子。


    在看見這北澤王朝的雜碎隨手殺人的場麵和那老頭輕易壓製住幾人的手段後,還敢站出來辱罵這個人模狗樣的貴公子,這份膽量顧長生自認為是沒有的。


    顧長生想了想,卻又輕笑出聲,也對,自己就是一個凡人,哪裏會有這些神仙公子的膽量。


    一輩子見慣了這些事,忍忍也就過去了。


    那北澤王朝的貴公子神色陰冷轉頭看向顧長生這邊。


    一個模樣奇怪的道士,一個穿著破爛衣裳的窮小子,還有一個長得還挺秀氣的年輕公子。


    看樣子就是這個秀氣公子了,可他是怎麽敢當眾辱罵自己的?


    還有這個窮小子,他是在笑?


    連這種螻蟻都敢笑自己?


    古怪道人壓根沒睜開眼,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依舊怡然自得的喝著碗中的酒。


    那身著白裳的老人在貴公子耳邊低語了幾句,似乎是知道眼前這個秀氣公子的來曆。


    那北澤王朝的貴公子聽完臉上冷笑不止,看向眼前這個秀氣公子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的忌憚卻也帶著一絲不屑。


    他駕馬向前立於顧長生的麵前。


    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低頭俯視著眼前這個窮酸小子。


    帶著天生的傲意和滿口的譏諷之意開口說道:


    “怎麽,螻蟻也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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