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兄,你認識去淮安城的路?”宋霽跟在顧長生屁股後說出了他一路以來的疑惑。


    跟著顧長生走了大半天,連城池的影子都未曾看見,宋霽有些忍不住了。


    “不認識啊!”顧長生理所當然地說道,他隻是心裏有些不快,便隨心所欲,權當散散心。


    宋霽深呼吸了三下,逼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不然他手上的天道扇早就呼到顧長生的臉上了。


    宋霽看了看四周,就近找了條小溪,直接坐了下來。


    捧著清澈見底的溪水,洗了洗那張如璞玉一般精致的麵頰。


    顧長生回過頭,發現宋霽不見了,連忙折返回來,這才在小溪旁看到那道白衣身影。


    顧長生輕笑一聲,也是走到宋霽身旁坐了下來,走了半天的山路,的確是有些乏了。


    不過顧長生也並不是毫無目的的亂撞,他一直在朝著北方走,即便現在還未看見淮安城的影子,大概也差不了多遠了。


    宋霽隨手抓起一點溪水,灑在自己身邊,隻見溪水逐漸匯成一道淡藍色的圈,宛如鏤空的圓玉一般。


    緊跟著從懷中拿出一枚古黃透亮的地利錢,放於圈中心。


    顧長生好奇地探過頭來,宋霽直接將他的頭推到一邊,手中法決掐動,溪水瞬間升騰化作雲霧,中心的那枚地利錢猛地燃燒起來。


    雲霧逐漸匯聚成團,又緩慢地散開。


    一個蒼老而又熟悉的麵孔出現在顧長生眼前。


    “師尊。”宋霽盤坐在溪水旁,麵色平靜地喊道。


    顧長生連忙站起身,向著這位天機閣的聖人行了一禮。


    宋霽看著顧長生在自己師尊麵前的拘謹模樣,有些忍俊不禁。


    上清老人露出和藹地笑容,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和半路上撿來的身負天命的小子。


    “無需多禮。”上清老人伸出手示意顧長生坐下。


    然後又將目光放在了宋霽身上,笑問道:“出什麽事了?”


    宋霽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將自己對妖族近日在揚州城動作不斷的猜測說出。


    可他又擔心誤導了自己的師尊,間接影響到北境的戰局。


    上清老人看著自己這得意弟子,有些無奈,怎麽這優柔寡斷的模樣還是沒改。


    “不必多想,直接說便是了。”上清老人直言道。


    宋霽輕輕點了點頭,這才說出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師尊,我與顧兄前幾日毀了座青樓。”


    “嗯。”上清老人點了點頭,又突然瞪大了眼睛,“嗯?什麽?”


    宋霽有些臉紅,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去青樓,是顧兄去的。”


    顧長生立馬投來驚詫地目光,就這麽把我賣了?


    “我不是問你這個。”上清老人有些惱怒道。


    “一座凡間的青樓,毀了便毀了,這種事還需要以諦聽之術喚我?”


    宋霽輕輕搖了搖頭,正色道:“那青樓的背後是妖族。”


    上清老人神色漸冷,手指掐算一二,卻隻能看見一團迷霧籠罩在廣陵地界,在那團迷霧之中隱隱有條金龍遊曳。


    “如今境內妖族滲透的如此厲害?”上清老人神情有些許凝重。


    如果連他都測算不到廣陵郡這邊的天機的話,恐怕是有妖族大能出手,遮蔽了廣陵的那方天地。


    可是,那條金龍?


    如果沒記錯的話,再有幾日,便是祭禮開始的日子,天運王應該都已經到了淮安坐鎮,妖族有何底氣能在那位的眼皮底下逃命?


    宋霽也是神色憂慮,將幾日前在揚州城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了上清老人。


    “師尊,我擔心妖族真正的目的是幾日後的祭禮。”宋霽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但是我看不出到底他們有何計謀能瞞過那位的眼睛。”


    沉吟了片刻,上清老人這才開口道:“無論如何,你們既然已經身陷其中,便去幫為師看看妖族到底想做些什麽。”


    宋霽點了點頭,又問道:“北境如何了?”


    上清老人笑了笑,指了指旁邊正挽起褲腿準備下水抓兩條魚填飽肚子的顧長生,慢悠悠地說道:“北澤王朝要我們十五日之內交出他,否則就要踏破臨州城的城門,我答應了。”


    顧長生剛要下水的腳丫停在了半空,有些僵硬地轉過頭來。


    宋霽疑惑,自己師尊何時這麽好說話了?


    上清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吟吟看著麵色有些沉重的顧長生地說道:“你若是幫宋霽找到妖族真正的謀劃,我保你無礙。”


    “我?”顧長生臉色依舊不好看。


    以妖族目前展露出的實力來看,顧長生出手跟送死幾乎沒有區別,隨便來個大妖都能輕易碾殺他。


    就算他還有那支封神笛,也頂多抵禦一次妖族的殺機,多來幾次,他肯定是會死的不能再死。


    “隻是要你們暗中調查,還輪不到你們出手。”上清老人一眼便看出顧長生心中的顧慮,沉聲道。


    顧長生仔細想了想,也是,先前聽宋兄說天運王朝的那位都會駕臨淮安城,到時候有什麽妖族敢在他坐鎮的地方出手?


    這樣看好像也並不是有些危險。


    可是顧長生總覺得眼前這個老家夥在挖坑等著他跳,狐疑地問道:“真的不需要我們出手?”


    上清老人眼含笑意地看著顧長生。


    先前沒仔細看,這才幾日不見,這小子渾身上下便初具氣象了,不管是武道還是劍道,走的恐怕都極為紮實,好像也沒自己想的那麽沒用。


    自己是不是有點輕易讓他躲過一劫了。


    顧長生看著麵前這個宋霽的便宜師傅好像有要反悔的意思,連忙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在一旁看著的宋霽有些啞然,這天底下還真就隻有顧兄敢這麽跟自己的師尊說話。


    先前那彬彬有禮的模樣哪去了?全是裝的!


    上清老人也是難得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道:“我既然說出口了,便不會反悔。”


    “你隻管去做,事成之後,我保你無事。”


    顧長生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剛才自己再慢一點,恐怕你就要反悔了。


    “行,我做了。”顧長生也不管那麽多,先走一步看一步,原本自己還擔心此行到了北境怕是凶多吉少,現在得到了麵前這位天機閣當世聖人的保證,他心裏也多少有了點底氣。


    上清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意味深長地看著宋霽道:“盡力便可,明白?”


    宋霽“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那枚地利錢燃燒殆盡,溪水化作的雲霧也逐漸消散在空中。


    宋霽輕歎了一口氣,剛欲開口說些什麽,卻隻聽見“噗通”一聲。


    回過頭來,隻見顧長生已經將草鞋脫下,光腳站在了清澈的溪水之中。


    古人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但是顧長生偏偏看見了一條金色鯉魚在清澈的溪底倏然遊過,先前便想抓兩條小魚填飽肚子的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下了水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將那條金色鯉魚抓在了兩手之間。


    隻見那條金色鯉魚還在水中劇烈掙紮著,卻依舊逃不出顧長生的魔爪。


    “宋兄生火!”顧長生興奮地將鯉魚高高舉起,隻見那鯉魚金黃的鱗片在陽光下有些熠熠生輝,顧長生先前在揚州城所積攢的不快一掃而空。


    沿著溪水逆流而上,小溪源頭處有一位戴著鬥笠的老人疑惑地抬起頭來。


    自己剛剛放下的命鯉怎麽感知不到了?


    他順著溪水極目遠眺,深邃的目光瞬間越過山河,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不等他看到顧長生那邊,一道龍吟聲便響徹在他的心湖之上,鬥笠老人悶哼一聲,嘴角有鮮血溢出,但是他並未去在意,而是身形瞬間退去萬裏,站在了天運王朝與珠瑜王朝的交界處。


    “我已經不在天運王朝境內,還請高抬貴手。”鬥笠老人不知跟誰說話,隻是有些踉蹌地癱坐在地上。


    隻見他心湖之上,龍吟聲這才停息,原本寬不可見邊界的心湖因那龍吟片刻,便已經蒸騰了近半。


    這位珠瑜王朝的放魚翁,本想以命魚偷竊氣運,卻不曾想僅僅是觸碰到坐鎮廣陵的那片天片刻,就損失了數百年的修行。


    此時,毫不知情的顧長生還在興奮地看著已經被天火烤得熟透了的鯉魚,嘴角有口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宋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天道扇,覺得有些委屈了它。


    先前在揚州城拿它收拾庭院,現在又用它烤魚,也不知師尊知道自己這麽糟踐他的寶貝,會不會把自己的耳朵給揪下來。


    稍微想了想那個後果,宋霽就有些不寒而栗。


    抖擻了一下身子,便聞到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魚香,宋霽的肚子也有些餓了。


    顧長生連忙將烤好的鯉魚用撿來的尖利石塊分開,遞給宋霽大大的一塊。


    宋霽有些愕然,道:“顧兄怎麽把大的那塊給我?”


    以他對顧長生秉性的了解,他應該是賤賤地把小的那塊遞給自己,然後還要調侃自己一番,怎麽今日變了性子。


    顧長生沒說話,隻是大口吃起還有些燙手的烤魚。


    宋霽也沒管那麽多,輕輕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魚,焦香的魚肉味瞬間讓他有些懷念還未上山修行的那段時光。


    顧長生見宋霽吞下一口魚肉,這才得意地看向宋霽,開口道:“吃飽了,教教我,先前你喚你師尊出來用的那什麽諦聽之術怎麽使的?”


    宋霽頓時覺得手裏的魚好像並沒有那麽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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