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派,守衝山,昏迷許久的羅日天終於醒來了。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自己的宿舍裏,入眼所見是陌生的天花板,直到一道聲音森然響起:


    “醒來了?”


    “!!!”


    這道聲音羅日天並不陌生。他當即掙紮著起身,隨後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行禮道:“弟子見過掌門!”


    而起身之後,羅日天才有餘力觀察周圍的幻境。卻發現此處並不是金碧輝煌的掌教大殿,而是一座山洞,光源完全由蠟燭,長明燈提供。而在山洞裏,則是坐著一個身旁黑袍,全身幹枯的人影。


    那是掌門?


    羅日天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黃天派掌門陳元梟,二十年前晉升神意,在江南府闖出了“天拳”的名號。


    對外形象,向來是魁梧霸道的中年男子。


    怎會如此枯瘦?


    就在羅日天心中疑惑的時候,卻見幹枯人影中再度傳出了陳元梟的聲音,同時還有一股澎湃的神意。


    羅日天躲避不及,當即神意映心。


    下一秒,一份閃爍著金光的拳譜便在羅日天的心中浮現而出,拳譜上的標注更是讓羅日天大為驚喜。


    《天心拳》


    “掌教!?”


    然而就在羅日天驚喜之餘,卻沒有發現對麵的幹枯人影也在打量著他,發現他並沒有在看到拳譜後立刻入門,眼中頓時露出了些許失望,不過還是開口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本門的嫡傳。”


    “在這裏修練五天。”


    “此地是守衝山的內腹,守衝山內蘊地火,我傳你一門秘法,你可借此凝練地火,突破先天第二重。”


    羅日天更訝異了。


    他是大長老的弟子,嚴格來說和掌門其實並不是一條心。而現在掌門卻突然將他收為門內的嫡傳不說,還傳他武功,甚至親自幫他突破。印象裏連楚陸仁都沒有這個待遇吧?難道我還在做夢?


    羅日天捏了捏自己的臉。


    不是夢啊。


    幹枯人影自然不清楚羅日天內心的想法,他隻是繼續說道:“突破以後你就下山,設法找到楚陸仁。”


    “.....然後殺了他。”


    羅日天:“???”


    掌門要殺楚陸仁!?過於震撼的消息讓羅日天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巴,然而反應過來後卻又眉頭緊皺。


    “怎麽?”


    見羅日天這副模樣,幹枯人影平靜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殺了楚陸仁,取代他成為門內的嫡傳大師兄麽?如今我給你這個機會,伱反而退縮了?還是說,你已經被楚陸仁打得徹底沒有了心氣?”


    “當然不會!”


    羅日天聞言頓時挺胸抬頭:“弟子隻會越挫越勇,屢戰屢敗,怎會沒有心氣?弟子...多謝掌門成全!”


    羅日天恭敬地低下了頭。


    隻是在低頭的同時,羅日天的表情竟有些扭曲:雖然他想要戰勝楚陸仁,但這種方式卻不為他所喜。


    不過羅日天看得清形勢。


    現在這個情況,他根本沒有拒絕這個選項,所以羅日天也就果斷答應了下來。


    “楚陸仁....”


    羅日天的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了此前和楚陸仁的交談。自己一直視他為宿敵,而他雖然大大咧咧,整天笑嘻嘻的,但是同樣也很尊重自己,也將自己當作了對手....結果他靠自己完成了突破。


    自己現在卻要靠別人。


    這樣的自己....真的還有資格當他的對手嗎?


    羅日天掐斷了心中紛亂的念頭。無論如何,先變強!念及此處....羅日天突然特別想再見楚陸仁一麵。


    ...........


    江南府,天下馬場。


    要說這天下馬場,那可是真的地如其名,馬場主人將生意做到了全國連鎖,四十九府都有他的馬市。


    “所以公子您這算是來對了!”


    酒樓裏,小二一邊給楚陸仁上酒,一邊得意地說道:“走江湖嘛,走是關鍵,要的就是一個千裏快哉風。”


    “但凡走江湖的,基本上都需要一匹好馬。而想要買好馬,天下馬場開的馬市自然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江湖上如果有年輕弟子打算出山,都會來天下馬市買馬,買了馬,從此便算是江湖人了.....”


    說著說著,小二就圖窮匕見了:


    “不過說到天下馬場,就不得不提到我們這天下酒樓,咱們酒樓的名酒劍南春,同樣是天下聞名呀~”


    “走江湖的,買了馬,總會再買一壺酒。”


    “畢竟快意江湖,沒酒怎麽行?”


    “公子您說是吧?”


    楚陸仁聽著小二信口胡侃,心裏明白這小二八成是賣了酒有提成,這天下酒樓的運營模式還挺現代。


    難怪能開遍天下。


    “行,那什麽劍南春,給爺上一壺。”


    “好嘞!”小二頓時露出了喜色,將手裏的白毛巾往肩上一甩,隨後便樂嗬嗬地去給楚陸仁拿酒了。


    而楚陸仁則是在酒樓裏靜靜地等待。天下酒樓和天下馬場都是一家的,他剛剛已經吩咐人去天下馬場買馬,這次帶夠了盤纏,自然要選一匹好馬,估摸著待會兒小二就會和酒一起給他帶過來。


    不過就在這時。


    酒樓外突然傳出了些許喧囂聲。緊接著,就見一道披著蓑衣,帶著鬥笠的佝僂人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小二,上酒!”


    佝僂人影自己找了個位置,大馬金刀地坐了上去。而從他進門到坐下,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紅色血跡。


    摘下鬥笠,脫下蓑衣。


    最後露出了一張滿是疲憊的蒼白麵龐。這時楚陸仁才發現,他身上竟是已經布滿了刀劍留下的傷口。


    重傷至此。


    他快死了。


    楚陸仁又看了看酒樓外,卻見酒樓外十幾個人手持刀劍,上麵還帶著血跡,卻不知為何沒有衝進來。


    “來了來了....”


    不一會兒,小二從後台出來了。隻是臉上不複先前的笑容,反而十分嚴肅,手裏還捧著一壺酒,一塊碗,就這樣走到了男子的麵前,放碗倒酒,動作流暢。而酒樓內外的人也隻是沉默地看著。


    男子也不含糊,捧起酒碗一飲而盡。


    隨後他便閉上了雙眼,神色陶醉,似乎是在感受這一壺酒的味道,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漸漸變得紅暈。


    他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就這樣過了許久,酒樓外的人才大步走了進來,對著周圍的人們拱了拱手,隨後將那男子抬了出去。


    從頭到尾,酒樓內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直到那一行人徹底離去後,才慢慢恢複了酒樓的熱鬧。


    與此同時,那位小二也捧著另一壺酒走了過來,對著楚陸仁微笑道:“公子您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吧?”


    “確實。”楚陸仁點了點頭;“剛剛那是作甚?”


    “算是咱天下酒樓的一個默認的規矩吧。”


    小二歎息一聲,解釋道:“有闖江湖,自然就有退江湖。咱們大掌櫃不忍江湖人離開前連一壺送別酒都喝不到。所以特地定了個規矩,讓咱們為那些即將金盆洗手的江湖人,免費贈送一壺酒。”


    “隻是江湖易進難出,金盆洗手,談何容易?”


    “恐怕也隻有像剛剛那樣的將死之人,才能說退就退了。久而久之,這也就成了江湖人公認的規矩。”


    “畢竟走江湖的,又有幾人能走到最後?”


    “橫死街頭才是常態。”


    “做人留一線,這個時候給別人喝一口斷頭酒的機會,來日輪到自己,說不定也能嚐上一口斷頭酒。”


    “日後下了地府,也算是好相見了。”


    “不過哪怕如此,能走到咱們酒樓裏喝酒的,依舊是千裏挑一。多數人還是連口酒都喝不到就走了。”


    “.......”


    這段故事並沒有在《黃天在上》裏出現過,楚陸仁聞言沉默了片刻,旋即搖了搖頭:“我的酒和馬呢?”


    “都給您備好了。”


    “再買一壺,記賬上,等我回來取。”


    說完楚陸仁便放下銀子,大步走出了酒樓。門外果然放著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看到他後還哼了哼。


    楚陸仁提著酒,翻身上馬。


    “駕!”隻聽馬啼聲嘶,楚陸仁就這樣策馬揚鞭,離開了酒樓,風雨無阻,一往無前地闖入了天下。


    身前是漫漫長路。


    身後是飛揚塵土。


    而與此同時,在天下四十九州府的每一家天下酒樓裏,成千上萬相同的畫麵,正在同一時刻發生著。


    提酒縱馬江湖遠,休說人間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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