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霽心頭微酸,將她擁入懷中:“不會,我定能想辦法帶你出去。”


    風凝霜貼著他的胸膛,感受到他不穩定的心跳,知道他正忍著相繇之毒的痛苦,便抬手輕撫他臉龐。他亦低下頭,琉璃色的瞳孔中映著她的容顏。


    風凝霜突然靈光一閃:“對了師尊,師叔祖給你留過十六字訣,那最後八個字是‘遇阻而下,九死一生’?”


    傅天霽眸中閃過一絲亮光:“你是說……”


    “如果這個‘九死一生’,指的是九門已經關閉。那麽這個‘生’,會不會就意味著還有一個生門?”


    傅天霽沉吟起來,餘光一瞥九頭相繇的屍體,“這相繇也剛好是九個頭……”


    “並且我一路走來,發現相對安全的路,都是往下的!”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脫口而出:


    “最後一個出路......”


    “就在深潭底下!”


    再不多言,傅天霽快步走到潭邊,靈力一探,果然發現這是活水,也就是說,必有源頭。


    事不宜遲,傅天霽當下就帶著風凝霜,運了避水訣,禦劍一路往下飛。


    潭底很深很深,道路仿佛無窮盡,他們禦劍足足飛了一個時辰,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像是連接某個空間的出口。


    傅天霽伸手探了探,抱著風凝霜一步踏入。


    仿佛躍出水麵的鯨魚,兩人從一潭底呼嘯衝出,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衝出的地方,竟就是種竹齋絕壁懸崖頂那個景色秀美的大湖!


    原來這湖中自有深意,難怪他這師叔能夠清楚魔窟底的怪物,又施法不許人輕易禦劍而上,原來是意中有意。


    兩人攀爬下懸崖後,一路回到弄水軒,天色已晚。


    粗粗一算,從魔窟開啟那日到現在,足足過了五天。


    兩人困身多日,真不知外麵亂成了什麽樣。但現在無暇想這些,傅天霽還得及時逼出自己身上的毒。他伸手撫了撫風凝霜的臉頰,柔聲道:“好不容易出來了,怎麽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風凝霜勉強擠出個笑容:“哪兒有?我高興得很。我先回去歇一會,晚點想辦法給你解毒。”


    傅天霽笑了笑,正要回她,她已經轉身回屋。他以為她是太累了,便也由她去了。


    風凝霜一回屋,迅速回身將房門一關,腳步一軟,跌坐在地,眼神茫然空洞。


    很久很久,她才回過神,從懷裏一塊白絹,上麵赫然幾個血字:


    不要相信他。


    字跡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樣,是她標誌性的字跡。可她竟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寫下這幾個字的。從筆畫顫抖潦草的程度看,應該是匆匆寫就的。


    可究竟是在什麽時候?為什麽自己會給自己寫這樣的話?這個“他”,指誰?


    當時隻有她與傅天霽兩人,這個“他”,很可能指的就是傅天霽。


    這小幅白絹是在她脫下衣物的時候,從貼身衣物裏掉出來的。她當時異常心驚,本想直接去詰問傅天霽,後來硬生生按捺下這樣的想法。


    為什麽自己要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


    她使勁拍打自己的腦袋,記憶到底哪兒卡了殼?為什麽一點也想不起來?


    **


    還有一天便是風凝霜的生辰,傅天霽說過要在這一天娶她,果然沒有食言。


    弄水軒布置好了一切新婚飾品,幾位仙侍忙得進進出出不亦樂乎。而風凝霜卻像一個局外人,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沒有人告訴她,作為一個新娘子應該是什麽樣子的。是隆重的嫁衣?是華麗的珠冠?是作為新娘的緊張和喜悅期盼的心情?


    她覺得她好像都沒有。


    當仙侍給她披上那布料上乘、縫製精美的嫁衣時,她甚至覺得顏色豔得太過刺目。她問那名女仙侍:能不能改一改,不要那麽紅?


    小仙侍捂嘴笑:哪兒有不紅的嫁衣?不紅能叫嫁衣麽?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麽話。又問了一個問題:她可否見一見傅天霽。


    小仙侍又捂嘴笑:成婚前的一天,哪兒有新娘見新郎的道理?


    她閉嘴了。


    看著那些仙侍們忙忙碌碌,她忽然想出去透口氣。於是穿著那身大紅嫁衣,出去了。


    她還是想見傅天霽,此刻的傅天霽應該在閉關。她查過醫書,相繇的毒無藥可解,唯獨能靠一個人強大的修為逼出來。按照傅天霽逐漸恢複中的靈力,毒是遲早可以逼幹淨的,她不懷疑。


    所以去見見他應該也無妨。


    但往他的住處走了幾步,她又猶豫了。去見他,問什麽,說什麽呢?好像有許多問題想問,卻又沒有一樣能形成具體內容。


    最後,思緒再度停留在那五個字上:不要相信他。


    她得問出什麽樣的答案,才能徹底消除這幾個字帶給她的困惑和疑懼?


    她想,也許她得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子裏麵,不去想太多,這樣會比較好受。可她覺得她實在辦不到,成親像是一個鬧鍾,吵醒了她之前所有埋葬在心底的疑竇。她心中憋得慌,想找個人說說話,隨便是誰都可以。


    她往種竹齋走去,想去見一見眾精怪。西瓜大叔聰穎、榕樹爺爺睿智、蘆筍姐姐善解人意。且和他們聊聊,也許他們能夠回答自己的問題,明白自己的心境。


    可種竹齋居然冷冷清清的,她大聲呼喚眾怪,也沒有一隻回應她。她喊累了,最後一屁股坐在小竹樓的竹階上,托著下巴看月亮。


    是誰都好,來個人陪她說說話吧,快憋瘋了!


    興許是這想法太強烈,果真召喚來了一個人。


    魏琰玉。


    魏琰玉是從竹林裏走出來的。一如初見她時一樣,他身著清淺的藍色長袍,衣角繡著幾叢淺淡墨竹,對她微笑:“恭喜凝霜明日大婚,我是特意來看看你的。”


    風凝霜像溺水的人一下撈住一根可呼吸的蘆葦,從地上跳起:“魏掌門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些問題想與你聊聊。”


    魏琰玉溫溫一笑:“好。”言罷,轉身行入竹林。


    竹林裏道路曲徑通幽千萬條,魏琰玉卻走得熟稔,“其實師弟的這座巒島,我曾是常客——對了,你們此前被困魔窟一事我已知曉,幸得師叔祖留了這麽一條路。”


    風凝霜點了點頭,看起來他還不知道程夢鳶暗算幽雪一事。不過,她眼下也沒心情追究這事情。她攏起袖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魏琰玉溫聲道:“明日便要成婚了,怎麽眉頭不展呢?有什麽問題,不妨可以對我說一說,憋在心裏,總歸是難受的。”


    “謝掌門師伯。”總算盼來個睿智識廣的聽眾,風凝霜索性直言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我總覺得心裏麵很忐忑。我就要嫁給他了,可我總覺得,我看不清楚要嫁的這個人。或者說,我好像並不了解他。”


    魏琰玉頓了頓,“是覺得他不夠愛你?”


    “不。”風凝霜搖了搖頭,“他很愛我,這點我能夠肯定。”


    “既如此,那就不必拘泥於是否了解。隻要兩人傾心相愛,總會有一生的時間慢慢去了解對方。”


    風凝霜沉默片刻,“那哪怕是知道對方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自己,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麽?”


    魏琰玉腳步微不可查一滯,緩道:“既然他是愛你的,那麽他瞞你,必然有他的理由。你若是愛他,需得信任他。信任對兩個人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但我的心就是很難安靜下來。”風凝霜咬著嘴唇說,“師伯,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魏琰玉又是微微一頓,沉默半晌,輕歎一聲,春風化雨般答:“喜歡過。”


    “那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嗎?”她窮追不舍,將內心的疑問和盤托出。


    魏琰玉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覺得呢?你喜歡傅師弟,有理由嗎?”


    “有啊!”風凝霜扳著指頭如數家珍,“他好看,修為又高,對我很好,又很會保護我……”


    “那你覺得他喜歡你的理由呢?”魏琰玉說。


    風凝霜一下有些頹:“不知道,他說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原因的,喜歡就是喜歡。那師伯你呢?你喜歡那個人,有理由嗎?”


    “對我來說,是有的。她有著自己獨特的天真爛漫,又是一個很勇敢的姑娘。每一次看見她,我的心裏都有溫暖的感覺。隻是這樣看著她,我便覺得十分快樂了。”魏琰玉側過頭,眼睛裏映著月色的柔和。


    風凝霜歎了口氣:“你看,我就說吧。喜歡一個人,果然是有理由的。”


    魏琰玉卻是笑了笑,說:“不早了。你穿著這身嫁衣走太久,難免會髒了裙角。別胡思亂想了,我送你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安心做個新娘子。”


    他走出好幾步遠,回頭一看,風凝霜還是呆在原地,耷拉著腦袋,眼神晦暗,夜風偷偷拂起她鬢邊幾絲碎發。


    他慢慢朝她走去,想為她別一別飄起的碎發,伸手之際,心底倏然一歎,終究還是垂下手。這時,風凝霜忽然抬頭:“師伯,他過去喜歡過一個女子,這事,你知道嗎?”


    魏琰玉神色一凝。


    “師伯,你若知道些什麽,告訴我,可以嗎?”她語聲柔柔,近似相求。


    魏琰玉沒有說話,一聲輕歎。似乎在說:你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師伯,告訴我。”這一次,她語氣堅定。


    魏琰玉沉默半晌,道:“好,你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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