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凝霜倚在樹下做了個夢。


    那日天黑,她回到屋中還沒掌起燈,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黑暗中幽然升起兩盞綠綠的“燈”,夾雜著翅膀撲哧的聲音。她呆了一秒,撞破門衝出去:“師尊,救命啊!”


    “傻丫頭,瞎喊什麽?”那坨冰塊出現了。


    “蛇……翼蛇又來了。”她抖抖指向後方自己的屋。


    傅天霽彈她腦門:“傻不傻?這裏有這麽大一個溫泉,哪來的蛇?”


    風凝霜一想,對哦,有溫泉就意味著硫磺充足,蛇最怕的就是硫磺。傅天霽拉著她進屋,原來綠幽幽的是三兩隻螢火蟲,翅膀撲哧聲不過是窗紙破了個洞,被風吹的。


    忒尬。


    晚飯時間便在尷尬中錯過了,結果是傅天霽自行在廚房裏忙碌了一會,端出一碟菜,上麵點綴細蔥,味道不錯。她吃得吧唧吧唧的,傅天霽忽然說:“好吃吧?翼蛇肉做的。”


    一口肉登時卡在喉嚨裏,她臉都白了,傅天霽大笑:“說你也信?蛇肉哪這麽鮮美?這是巒島下的飛魚。”


    ……又尬又氣!


    桌下的腳悄悄地伸過去,風凝霜準備給那臭冰塊的腳背狠狠地踩上一踩——沒想到踩空了,整個人滑了下去。


    咕咚一下,後腦撞上了什麽,她眼睛一睜。


    嗬,原來是個夢。


    其實也不盡是夢,這事確實發生在她剛拜師不久,但對她而言,和夢又有什麽區別?


    夜已深,雲層很厚,像壓在頭頂。


    她站起身抖了抖包袱,繼續循著山道前行,四周陣陣蟬鳴,風吹過樹林,發出窸窸窣窣的低語。


    路旁草叢突然驀地躍出一道身影,明晃晃的大刀,“呔!”——一聲大喝。


    風凝霜半點反應也無,走自己的。


    “呔!”這人又喝開了,“此路是我栽,此樹是我開,欲留下性命,留下買路錢!”


    背後有人細語:“老大,反了。是: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


    安靜片刻,那大漢又舉刀趕上來,繞到她麵前,重振旗鼓壯聲大喝:“此樹是我栽,此路——”


    “拿去吧拿去吧。”風凝霜被吵得頭疼,直接解下全身最值錢的那把壕劍,扔垃圾一般扔過去。


    此操刀山賊正是氣壯山河台詞進行時,冷不丁被風凝霜按了個暫停,有點懵。風凝霜理也不理,繼續前行。


    身後沉寂半晌,又是一聲大喝:“呔,大膽!老子要的是真金白銀,你將這一把勞什子給老子作甚!”


    風凝霜哭笑不得。


    這劍價值不知比真金白銀貴了多少,這群山賊該是多沒有見識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轉過身來瞧了瞧,那山賊約莫三十出頭,塊頭挺大,滿臉黑須,一道長疤,瞪著銅鈴般雙眼,張飛再世似的,身後還跟著幾十個小弟。


    “沒咯。”她聳聳肩,隨意解下背後包袱,隨手扔過去,像應付乞丐。


    此山賊的自尊心明顯受到點挫折,臉青黑青黑的,身旁兩個小弟趕緊上來翻包袱,一翻,都是些姑娘家的衣物,便不安地望向刀疤臉。


    刀疤臉氣壯山河地一喝,刀一晃:“沒有錢,那就綁走!”


    那兩個小弟趕緊去摸繩索。風凝霜:“何必那麽麻煩,我自己有腳。”說完也不反抗,就站在那裏,示意他們帶路。


    剛摸出繩索的兩個小弟麵麵相覷。這兩小弟一人是八字胡,一人麵白無須,倒有幾分秀氣。怔然片刻,麵白者湊到刀疤臉老大耳邊:“老大,看她的樣子,好像真的沒有想要逃跑哦。”


    刀疤臉皺著眉頭轉向八字胡,八字胡胸有成竹道:“老大,你看這姑娘美貌非常,儀姿大方,像個千金小姐,肯定是離家出走,想去尋哪個情郎來著。”


    刀疤臉沉默片刻,頓生一妙計,大手一揮,吆喝道:“收隊收隊,將這女的押走!”


    其實“押”字根本沒成立。風凝霜走在這群人中間,一大群火把簇擁在她左右,她安靜地走著,倒像是個被前呼後擁的公主。


    刀疤臉從未見過這樣順從的“肥羊”,拉過身旁麵白者低語道:“這人,莫不是這兒有點問題?”他指指自己腦殼。


    麵白者答曰:“不好說。老大將她押回去,是想做壓寨夫人?”


    刀疤臉啐了一口,一拍他後腦勺:“小子,物享其用這個詞你聽過不?壓寨夫人什麽的,太膚淺了,配不上我這樣溫文爾雅的人。”


    八字胡糾正道:“老大,是物盡其用。”


    “老子覺得‘享’字更好,你懂個屁!”


    這些人一路嚷嚷,風凝霜就跟沒聽見。走了約莫半裏路,來到一個山嶴,一座簡陋的木樓映入眼簾,旁邊幾十個破舊帳篷,外麵生著篝火,一張張獸皮晾曬在簡易木架上,一個破爛的旗幡在風中翻滾,依稀辨出上麵是“白龍寨”三個字。


    從未見過如此寒酸的山寨,風凝霜暗笑。


    幾人將風凝霜“押”往其中一個帳篷,風凝霜左右看看,裏麵陳設還算齊全,虎皮鋪地,燭台木案,木案上那張宣紙寫滿了字,全都跟狗爬似的,比她寫得還要糟心百倍。


    刀疤臉將她往木案前一按,紙攤開,喝道:“寫信!寫回家!讓你家人交贖金過來,老子就放人。”他將狼毫愛惜地舔了舔,補充一句,“握筆給我小心點,要是弄壞了老子的寶貝,我拆掉你的皮!”


    山賊還能有這般雅趣,風凝霜哭笑不得,走了一天也累了,索性往椅子後一靠,攤手道:“我沒家人了。”


    刀疤臉一愣,隨即一怒:“唬誰呢?你長成這個……這個閉雁羞花的樣子,不是個千金小姐才怪!”


    “閉月羞花。”身後八字胡小心糾正。


    刀疤臉不耐煩道:“管它是月還是花,現在不寫,我打掉你一層皮!”


    風凝霜疲憊地聳了聳肩:“真沒了。我娘和我爹都在我十三歲那年,死在了白骨妖手裏。我那整條村的人也是,也都死了……”


    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旁邊嗚嗚咽咽的聲音,一看,那八字胡與麵白者居然抱作一團泣作一堆:“好可憐,老大,她的身世居然和我們一樣……”


    刀疤臉眼見著眼眶也有些紅,突然將桌子一拍,大喝道:“美人計,這都是美人計!老子不信這鬼話!關起來!等到三月開春,獻祭給山主!”


    山賊一擁而上,將風凝霜“押”下去了。


    **


    刀疤臉給風凝霜安排的“監獄”,是一個單獨帳篷。


    羊羔皮做墊、虎皮為褥,看起來還挺暖和。風凝霜吃了山寨裏的人端來的飯菜以後,枕著幹玉米做就的枕頭,蓋著虎皮,睡去了。


    這一覺睡得還挺沉。


    接下來幾天,她依舊這般,別人給她吃,她就放開了吃;給她喝,也放開了喝,什麽也不問,就這麽吃吃吃睡睡睡。


    山寨中人從來沒見過這麽乖順的“肥羊”,以往捉來的,被老大嚇上兩嚇就先尿了,財寶飾物雙手奉上;再唬上兩唬,連老婆都想賣給老大隻求自己脫身的都大有人在。隻是老大十分清高,說什麽沒文化的人,配不上自己,欲賣老婆的,他全都打掉一層皮,逐出山寨外或者獻祭給山主。


    大抵是看見風凝霜真的沒逃跑意圖,守衛她的人也鬆懈了。她有時候出帳篷外走走看看,甚至和山寨裏的人交談,也沒有人阻攔,反正知道她一定會回去。


    大半個月過去。


    這一天,刀疤臉練完他的墨寶,終於有功夫思考“肥羊”的問題——這來曆不明的姑娘,當真沒有家人?


    帳篷突然一掀,八字胡哭喪著臉跑進來:“老大,怎生是好?這姑娘難對付得很!!”


    刀疤臉眉頭一皺:“怎麽難對付?不是說她根本沒想逃跑?好看守得很麽?”


    八字胡哀嚎:“不是,是這姑娘太能吃了!這半個月,我們的豬被她吃了三隻,牛吃掉了一隻,雞都被她吃去了五隻了。”


    “什麽?!”刀疤臉拍案而起,“居然比老子吃得還多?!”


    他怒氣衝衝跑去風凝霜的帳篷。


    彼時風凝霜剛吃完午膳,摸著肚子半身搭在矮幾上,打出重重的一個飽嗝,和半個月前那風塵仆仆的樣子不同,體態少說都豐腴了一圈,臉頰紅紅的。


    刀疤臉一聲怒喝:“呔!你這女子,太不知檢點,人家姑娘家吃飯都吃一點,你吃老子那麽多糧食作甚!”


    風凝霜眼皮懶洋洋地一掀:“你們不是要將我獻祭給山主麽?我若是吃睡得不好,心情就不會好;心情不好,那就吃得很少很少。到時候我皮包骨的,你獻祭給山主,他豈不是要不高興?”


    刀疤臉愣了愣,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好像確實是這麽個道理。


    他回到帳篷,拍拍八字胡肩膀:“吩咐兄弟們多去獵些山雞和野豬,給大夥兒分配分配。那個姑娘,她要吃什麽,就給她吃吧。反正山主敷衍不得,為了大夥兒的安全,隻好委屈兄弟們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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