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裙擺拖曳過金絲紅毯,風凝霜平攏雙手一步一步走著,妝容絕豔,鎏光在鳳冠上流轉,魏琰玉與她並肩而行,儀姿淡雅。


    作為修仙門派之首,掌門的婚宴自然萬分隆重。蒙滈山麓禹,靈劍山莊謝縉,纖竹上人,悟塵上人等皆受邀前來,參宴者如雲。


    魏琰玉辦事能力出眾,自風凝霜答應嫁他起不過三天時間,大至禮帖,細至接風排座侍酒,都指派仙侍安排妥帖,沒有一點可腹誹的地方——隻是這如雲的來賓,不少其實是懷揣一顆“吃瓜”的心前來。


    誰都知道這準新娘就是當日在聚仙大會上風頭無兩的風凝霜。而她與傅天霽的韻事亦早就傳遍江湖,兩人更一度傳出成婚——這怎麽突然間,她就變成魏琰玉的新娘了呢?


    風凝霜在四周複雜的目光下,走過紅毯,與魏琰玉並肩行向淨嵐殿。


    蜀山掌門的婚禮不同於凡間,需得行過九百九十九步紅毯,登過九百九十九級階梯,在淨嵐殿前擊鍾九十九下,拜過天地,再在殿前那象征淨身守心的白首池旁,舀起一抔水,交杯飲之,方才昭告禮成。


    這過程半步都錯不得,比如這長度剛好的紅毯,走時不能邁得太大,也不能太小,步步需一致,否則便不能吻合九九之數。


    眼見紅毯就到盡頭,風凝霜一步忽邁得有些大,魏琰玉將她的手一挽,一拉,兩人完整走過九十九步紅毯,開始登淨嵐殿前九十九級階梯。


    眾人從後看去,魏琰玉身姿挺拔,風凝霜雍容華貴,確實登對。


    隻是眾人並不知道,這準娘子其實隻徒有一個“殼”。


    風凝霜根本沒看四周,攏在袖中的雙手絞在一起,心亂如麻,既希望這婚禮快些完成,好讓他徹底死心,不會再來。可潛意識卻又希望它永遠不要走完……


    風裏的玉蘭香,她嗅成了紫玲花香;悠揚的仙樂,像是弄水軒夜晚的琴音;漫天的花瓣,像是皚皚白雪,讓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接,想仔細看看這雪是不是六邊形的,是不是如她贈他的那支銀簪一樣呢?


    “霜兒!”有人輕輕地喚她。


    她全身一震,離體許久的魂魄歸來,條件反射般抬頭,卻見麵前的人,不是她思念的那副麵容。


    魏琰玉將鼓槌交到她手中,低聲說:“開始擊鍾了。”


    原來九十九階已走完了?


    她怔然,魏琰玉湊到她耳邊:“別再想了,你和我都不希望他會來。”說罷握起她的手,與她一同敲響那青銅大鍾。


    鍾聲古樸凝肅,來賓紛紛起立,聆聽蜀山難得一聞的仙嵐鍾聲。


    九十九下,不多不少,正好宣昭九九歸立之數。


    最後一下敲完,接著便是拜天地。


    風凝霜木然的麵容下,連手都在發抖——她害怕,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麽。


    轉身時已失神,腳下長裙一絆,一個踉蹌,魏琰玉又眼明手快將她一扶,在司禮侍者朗聲宣讀婚辭中,挽著她緊緊站立。


    風凝霜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身子越來越抖,魏琰玉將她挽至白首池旁,舀起一抔水,倒至仙侍捧上的玉杯裏,自己一杯,將另一杯交到風凝霜手裏,端重道:“與你喝下這杯,從此琴瑟和鳴,相守偕老。”說罷,手臂繞過她手臂。


    風凝霜被他動作牽製,不得不繞過去,手卻愈發抖得厲害,杯中的水晃得幾乎潑出。


    “喝下吧。”魏琰玉在司禮侍者微詫的目光中催促。


    風凝霜眼睛一閉,仰頭一飲——


    “住手!”


    天破天驚一聲吼。


    風凝霜手一軟,剛觸唇的杯子登時掉落,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響聲。


    眾人紛紛轉頭,看向那不速之客。


    傅天霽一身玄色武袍,全然被血浸透,銀發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一步步走向淨嵐殿,眉目冷冽,殺氣騰騰。


    魏琰玉沉寂片刻,緩聲道:“原來是傅師弟。怎麽來得這樣遲?婚禮都已結束了。”


    傅天霽看也不看他,望著風凝霜一聲怒吼:“霜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風凝霜在他出現的刹那,腦袋裏就“轟”一下巨響,然後是劇烈的耳鳴,她聽不見場上任何聲音,眼裏隻有他。


    他受傷了,極重極重的傷!


    那十道關隘……他竟闖過了那十道可擋千萬妖魔的關隘?他得傷成什麽樣子?


    她的心一揪,下意識邁前一步。


    腕上忽一緊,魏琰玉鉗住她手腕,朝階下冷聲道:“師弟,今日乃我大婚,你若真心來祝福,我很歡迎;你若目無尊崇,便休怪我行掌門之職責,將你逐出!”


    傅天霽墨眉一挑,冷笑:“曆任掌門有令,那十道關隘非到生死攸關時,不可輕易打開。你為了阻我,竟擅令打開?若非你心裏有鬼,為何這樣做?此為你之失職!”


    “再者,”他一指風凝霜,“她是我的女人,天下無人不知曉。你暗使手段要挾於她,奪我所愛。此為你之不仁!”


    “最後!為師兄者,你屢次嫉妒陷害於我。此為你之不義!你這種不仁不義之人,何談掌門之職?你也配?!”


    傅天霽的話如石投入水,激起來賓嘩然一片。


    魏琰玉臉色幾番變幻,忽道:“不錯,你確曾與霜兒有過一段情,但她早就發現你與她不合適,因此當日她才悔婚離開蜀山。此後她與我真心相交,知我才是最適合她的伴侶,我為了不使你難過,反複思量該如何撫恤你。”


    “最後,我決定犧牲自己八成功力,治愈你身上多年的寒冰之毒,好教你能夠重回鼎盛,我對你自問已無愧,你今日反倒恩將仇報?”


    來賓又是一陣嘩然——八成功力?大半生修為沒了啊!嘖,太拚了吧?


    魏琰玉在眾人動容中,更添上一句:“至於你說那十道關隘——沒錯,門規的確明言,非到生死攸關不可輕易打開。但這大婚於我而言,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功力盡失,打開十道關隘自保而已,何錯之有?你若不來攪亂我婚禮,又怎會中這十道關隘?”


    “我對蜀山,自問盡職;對你,更是盡了師兄之義。”他語調沉痛,一時引得不少人唏噓同情。


    風凝霜不可思議地瞪著魏琰玉——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卑鄙的人,居然將黑的說成白的,將自己渲染得清高無私,將傅天霽貶得如此不堪?!


    她到今日,才第一次看清他。


    過往溫潤君子,全是假象!


    她怒道:“魏琰玉你——”


    魏琰玉飛快堵住她話頭,哀傷地對傅天霽說:“師弟,如今我隻剩兩成功力,你是要趁人之危,奪我愛妻麽?”


    “魏琰玉!”傅天霽狠狠盯著他,一字一頓,“你別逼我將你當年做的那些醃臢事說出來!”


    場上一下安靜。


    ——哦豁,這回瓜可大了。


    如果人類的耳朵不是這種溫柔的構造,那麽所有來賓的耳朵會像兔子一樣豎起。


    傅天霽卻轉對風凝霜喝了一聲:“霜兒,你看著我!”


    “看著我!你聽著:你不欠他什麽,我們不欠他什麽。你不需要這樣做,明白沒有!”


    風凝霜的心急劇跳動,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歡騰,每個神經都在鼓動她要奔向他,與他一起走。


    悔婚算什麽,聲譽算什麽?與他在一起,跟他走!


    她一提裙子就要衝他跑去,耳畔忽飄來涼涼一句:“他受了很重的傷。你也通醫理,看不出他流的血已經太多了麽?”


    風凝霜呼吸一緊,仔細看去,傅天霽手垂在身側,拳頭緊蜷,鮮血自指縫滴下,將腳下紅毯染得黯沉。


    “他大病初愈就受這種傷,如果不馬上回去調息,後患無窮。”魏琰玉在她耳邊低語,“你若真為他好,便讓他走。”


    風凝霜一咬嘴唇——若現在與他走,魏琰玉肯定下令阻攔,他受傷這樣重,即便無人阻礙,走出去都成問題。


    她心一橫,衝傅天霽喊:“你走吧,我在信裏麵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並不合適,我對你隻有感——”


    “狗屁!你那封信,老子連半個字都不會信!”他怒吼著打斷她,眼眸迸發出極熾的怒火。


    “風凝霜,你從來就不擅長撒謊,你愛的從來就隻有我!我再說一次,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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