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南,子南,你怎麽樣了?”


    許子南迷迷糊糊聽見一個聲音,雙手被緊緊握著,柔軟而溫暖。


    許子南眼眸動了動,艱難地睜開雙眼,頭上的傷口時不時傳來一陣冷痛。


    他呲了呲牙,眉頭微皺,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於深重。


    夕陽透過窗戶,灑在那一抹倩影上。她的臉上渺目生情,卻是梨花帶雨,眼中珠淚如泉湧出,紅顏黯黯,那一抹脆弱倩影讓人心生愛憐……


    可許子南現在隻能默然以對……


    自恨紅顏衰減,卻是為我凋零……


    眼睛已經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之人是月文琪,許子南無奈的笑笑:


    “你的手……抓疼……我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無力,斷斷續續,如朽木在水中浮沉。


    月文琪止住了哭泣,手上的力道鬆了些,但還是握著他的手不放:


    “哪裏疼了,你上次抓我比這疼多了。”


    許子南長歎了一聲:“你還真記仇啊。”


    “沒錯,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都記得,別想著賴掉。”月文琪眼睛哭得都有些腫了。


    “你哭什麽,我這不是還活著嗎?”


    “你這叫活著啊,你看看你渾身上下的模樣,你都昏迷好幾天了。”蘇沫在一旁忍不住說道。“小琪聽說你住院了,心裏可著急了,一下課就過來了,我們攔都攔不住。”


    月文琪俏臉赧然,白了蘇沫一眼,眼露關切地問許子南:“你怎麽樣了,身體有沒有什麽異樣啊?”


    “沒事兒,就一點小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就你愛逞強。”月文琪怨眼瞪了許子南一眼。“你怎麽就傷成這樣了?這會兒總不可能是摔的吧。”


    “呃……見義勇為、英雄救美,行了吧?”


    月文琪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麽每次都能英雄救美,也不怕犯了那桃花劫,被桃花迷了眼去?!”


    “什麽桃花劫,我桃花運來了擋不住,又能有什麽辦法?”


    許子南又喃喃細語道:“桃花劫?或許是命中注定吧。”


    “你在嘀咕什麽?”


    “啊,沒什麽。”


    “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聽醫生說你頭部遭到重擊,會不會落下什麽病根啊?要不讓醫生給你再好好檢查一下。”


    月文琪收了怨氣,臉色重新凝起了些愁容。


    “怎麽,你以為我會跟你玩什麽失憶嗎?這麽幼稚的把戲我還不屑玩!”許子南輕鬆一笑。


    “不過好險呐,差點兒被你說中了呢。英年早逝,嗬!”


    “呃……嗬嗬,我收回那句話。對不起!”月文琪麵露羞赧,心中頗有些愧疚。


    自己隨便開的玩笑,怎的還真說中了,還好他看起來沒什麽大礙。


    “大可不必,我福大命大。好了,看也看了,就這樣吧,你們先回學校吧,醫院可不管你們的晚飯。”


    “你這就趕我們走?”蘇沫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是我趕你們走,而是你們在這裏做不了什麽,還妨礙病人休息,回去吧,學校還有課呢。”


    許子南看著兩人消失的身影,心中亦是惘然若失。


    走出醫院,蘇沫在一旁怨氣嘮叨:“這個許子南,還真是夠無情的,我們好心過來看他,連聲‘謝謝’都沒有,他反倒趕我們走,真是良心喂了狗了。”


    月文琪聽著蘇沫的抱怨,低著頭隻管走路,沒有說話,叫了輛車,兩人一同回了學校。


    病房裏,許子南看著窗外的煙霞,默然不語。


    琪,不是我要趕你走,我怕再看到你,我就走不了了。謝謝你,來陪我,也替我跟你的朋友說聲抱歉。


    或許有時候,相見,不如懷念。


    夜晚降臨,許子南在病房裏看到電視上的新聞:本台消息,幾日前在本市市區公園晚上大約九點,發生一起聚眾鬥毆事件,據悉,受害人傷勢較重,目前,犯罪嫌疑人於某及其同夥均已抓捕歸案,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


    七天後,月文琪沒有等到許子南,卻等來了一封信:


    琪女俠: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我這樣叫你,你應該不能再生氣了吧。咳咳,生氣也沒用了,反正你現在掐不到我了,昂哈!


    琪,我想,現在也該是道別的時候了,原諒我沒有勇氣當麵跟你這樣說。


    謝謝你闖進我的生活,把我的灰色世界轟開一道裂縫。


    那道虹光,真的好暖。


    我沒想到自己的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父親和醫生都建議我到沿海大城市看病,那裏有最好的醫生和醫療條件。


    我們到了海寧,父親說這裏他認識國際知名腦科醫生,那個醫生說我的傷很棘手,就算能治好,也可能麵臨著失憶。


    這樣也好,這樣也不好,我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地方,卻也離開了你。


    我想,這便是命運吧。


    我很喜歡泰戈爾《飛鳥集》的一句話:我今晨坐在窗前,世界如一個過客,停留須臾,向我點點頭,便走過去了。


    我想,那個走過的世界,我再也看不到了。


    琪,我明天就要進手術室了,我怕死,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現在握筆的手還在抖呢,我真是一個膽小鬼。


    嗬嗬,我現在都開始相信所謂的意識不滅的唯心主義了,大腦隻是意識的載體,意識可以獨立於人的軀體存在。我多想我的意識能夠飛過去陪你,即使肉身毀滅也沒有關係。但每個人都害怕去踐行這樣的實驗,因為,肉體的生命確實隻有一次。


    佛說,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也許,從初見你的那一麵起,我便注定此生與佛無緣了。


    真是個令人失望的消息。


    琪,對不起,木棉花不能陪你看了,記得在木棉花開的時候,替我看一看。


    蘇沫說你喜歡桂花,比如晚銀,比如日香,嗯,我也喜歡。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可我覺得你更像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俏麗三春,清香盈心。


    我與你說過嗎?你短發,其實更好看,原諒我當初看見你時以為你是個壞女孩呢,我真想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看不看是不是瞎了呢,哈哈……


    你在山頂的彩虹裏,很美,就像九天仙子下凡,飄然降臨在我麵前,我心向往之。


    你曾經問我那首歌的名字,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那首歌叫《愛情》,許巍寫的,可是我快要忘記它的旋律了。


    還有,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呢,還有那晚銀桂花的香氣。


    可是我也快忘記了。


    那天你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月文琪,我好鍾意你噶!


    你說想要追求你的男孩子,得是你看上了才行,不知道我是否有這樣的運氣。


    不過,我的運氣一直很差的。


    琪,於楊說沒有勇氣承認我喜歡你,我想是的,我內心很糾結,痛苦。


    紅塵泥沼,我本不想踏進,奈何對你動了心。


    可我甚至就連當麵對你表白的勇氣都沒有,我真是一個失敗的人,給不了你安全感。


    我一無所有,包括我自己。


    也許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清高,孤傲,偏執,不近人情的怪人吧,這連我自己都要認同了,嗬嗬。


    博爾赫斯說:生活是苦難的,我又劃著我的斷槳出發了。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隻是我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快。


    好懷念與你走過的時光啊,隻是我們終究是要道別了。不敢跟你說再見,唯恐是緣已盡。


    琪,對不起!願你早安,午安,晚安!


    天氣涼了,別生病了,注意身體。


    勿念,珍重!


    南,留筆


    月文琪讀完,眼淚潸然而下,淚滴落在最後的那幾個字上,最後幾個字已經有些潦草,歪歪斜斜,她看了許久,許久……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別後遙山隱隱,遠水粼粼,相見不知今夕何夕。


    月文琪看著遠方,像是要看到遠行的那道身影。


    暮雲飛鴻錦書盡,天涯晴虹陌路逢。許子南,我們緣分未了,會再見的,再次相見!


    她抬起手腕輕輕拭淚,在白如凝雪的皓腕上,那玉墜上的桃花開得正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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