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朝曆代,演武不外乎檢閱三軍、昭示武力、震懾外敵所需。


    東宮還未正式冊立,但皇帝能允準劉弘先一步組建太子六率參與今秋大比武,可見在皇帝心中,或者說是宮中二聖心中,這個太子之位非劉弘莫屬了。


    至於這次的大比武太子六率能不能在大比武中名列前茅……


    呃,賈琮是一點都不看好。


    別說什麽前世軍訓上學到的點點皮毛,當下不提禁軍中的精銳,就是九邊的任何一部拉出來,都能吊打像太子六率這種連主將都沒定下的草台班子。


    賈琮看著興奮過頭的劉弘,幽幽說了一句:「四哥,醒醒,天還沒黑呢你就開始做夢了……」


    「嘿,琮哥兒以為我是在做白日夢?」


    劉弘神秘的衝賈琮眨巴了下眼睛,從袖子中摸出一卷手書。


    「我又不傻,怎麽會沒有準備呢。看看!」


    賈琮接過來一看,震驚的無以複加。


    好家夥,太上皇竟然將羽林郎抽出了一千精銳,充入東宮,組建太子六率的班底。


    然後再令五軍都督府,自京畿征集良家子以補差額,先期組建總數為五千人的東宮六率,駐地就設置在京西玉河附近。


    「嘶!老爺子這是下了血本了!」


    三千羽林郎,大夏第一強軍,如今竟然把三分之一調入東宮充入劉弘麾下。


    賈琮將手書還給劉弘,感慨了好一陣:「原來四哥是有底氣啊,光是這一千羽林郎,就差不多能打進前三了。」


    卻見劉弘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想坐享其成,我在皇爺爺跟父皇麵前誇下了海口,羽林郎隻做輔助,真正上場比武的,隻會從新入軍營的將士中挑選!」


    嘎!


    賈琮都不知道自己該說這位未來的太子殿下,是有誌氣還是鐵憨憨,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


    「四哥,你是真的勇!」


    劉弘咧嘴笑了起來:「不要這麽誇我,我隻是想試一試……」


    皇爺爺當年跟先榮國創建三千羽林郎,南征北戰戰無不勝,他也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像皇爺爺一樣,親手建立一支獨屬於自己的天下第一強軍。


    老劉家的男人,怎麽能說不行呢?


    「琮哥兒,我請你過來是有兩件事找你幫忙……」


    說到正事,賈琮立馬正襟危坐:「四哥盡管說,但我力所能及,必竭盡全力。」


    「其一呢,咱們太子六率征集京畿良家子之事,我不好出宮,便由你去盯著。」


    東宮將立,這些日子光是繁瑣的冊立儀式就夠他累的了,哪有時間出宮。


    劉弘一琢磨,這事兒還是得讓人親自去盯著,想來想去唯有賈琮最為合適。


    若底下的人不盡心或者敢搞鬼……


    嗬嗬,都元祐五年了,不會還有人敢惹賈琮這隻胖橘貓吧!


    賈琮拍了拍胸膛:「四哥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


    「我自然放心……」


    別看賈琮年紀小,辦起事來可比官場上的老油子靠譜的多。


    劉弘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還有一事,我想跟你借十一將軍一用。皇爺爺說,十一將軍當年在韃靼王帳外,力克韃靼汗王的狼衛,我想請他為太子六率的總教頭。」


    在下八十萬禁軍總教頭——豹子頭林衝!


    呃,串戲了。


    賈琮猶豫了一下:「這事我得先問問十一叔的意見……」


    「自然,皇爺爺也說,請十一將軍的事,不宜強求。」


    劉弘善解人意,是個極好說話的人。


    賈十一的身份


    特殊,他是賈代善給榮國府留下的最大財富之一。


    百名親兵,如今剩下的不多了。賈赦將賈十一放在小兒子身邊,便是看中了賈十一的忠心與能力。


    當下的賈琮,可離不開賈十一的保護。身為儲君,奪人所好的事劉弘還真幹不出來,雖然他極其眼熱賈十一的能力。


    「對了,一會我讓人送你去鳳藻宮,賢母妃早前派人過來,說是找你有事。」


    「大姐姐找我?」


    賈琮的這聲大姐姐,讓劉弘嘴角抽了抽。


    父皇啊,兒子平白掉了一輩啊!


    元春有了身孕,鳳藻宮的待遇可以說僅次於皇貴妃楊氏的翊坤宮了。


    當今皇帝子嗣單薄,太後娘娘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周貴人在宮裏這麽鬧騰,慈寧宮和翊坤宮始終忍著,還不是看在她肚子裏的龍子份上?


    如今周氏的腹中之胎已然成了過去,元春此時有了身孕,曹太後和皇貴妃的賞賜不要錢的往鳳藻宮送。


    當賈琮跟著內侍來到鳳藻宮時,元春正慢悠悠在院子裏散步。


    偏殿的大門敞開,忙忙碌碌的宮人們正在整理各宮送來的賀禮。


    「琮哥兒過來……」


    元春招手讓賈琮走到近前,抬手搓了搓他的腦瓜:「四皇子那邊的事處理完了?」


    賈琮咧嘴笑道:「沒什麽要緊事,說了一會四哥就讓人送我過來了。」


    四哥?


    元春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唉,這皇家的輩分真是個難堪事。


    四皇子可是要喊她一聲母妃的……


    「大姐姐找我何事?」


    賈琮的目光放在元春如今還平坦的肚子上,欣喜的暗道:人定勝天,總算將元春的命運給改變了。


    有了這個孩子,元春的位子就更加穩當了!


    姐弟二人在院子裏慢悠悠走著,元春跟賈琮說起了今日找他來的原因。


    原來是元春被查出了身孕,原本定下的省親時間和程序都得進行大改。


    畢竟龍子為重,禮部也不敢吵吵著禮製大於龍子。於是乎欽天監重新選了日子,十月初六。


    這樣一來,元春剛好過了孕期最危險的前三月,而且那會也不是很冷,再減一減繁瑣的儀式,也可以將更多的時間留給親人的相處。


    「琮哥兒回去跟祖母、大伯與父親說說,太後娘娘慈恩,說我出宮不易,便在家中多住幾日。」


    「真的嗎?」


    竟然會有這樣的驚喜,賈琮的眼睛都瞪圓了。


    宮妃出宮難如登天,也就是本朝了,放以往,除非詔令隨禦駕出宮,宮妃哪有機會走出這紫禁城啊。


    賈琮拍手道:「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老太太知道還不高興壞了!」


    淑妃前兩天才出宮省親,大清早出宮,傍晚即回,前前後後不到六個時辰。


    當然,這也和淑妃娘娘的性格有關,她寧願埋首書堆裏,也懶得跟人交往。


    「許是五日,許是七日,當下禮部還在跟宮裏吵呢。宮中會先派內侍宮人入駐,大伯最近肯定比較忙,顧不上家裏,你回去後盯著點,別鬧出什麽麻煩來。」


    元春性子謹慎,再三叮囑道:「咱們家的那些下人向來沒規矩,該罰的罰,該打的打,萬萬不可讓外人看了笑話。還有,我跟陛下求了恩典,你寶二哥這輩子不會有什麽大出息了,有了這個恩典至少也能富貴一生。」


    「什麽恩典?」


    隻見元春笑了笑說:「正六品的承直郎,翰林待詔。」


    承直郎是文散階,說白了就是白拿工資不用幹活。


    翰林待詔就有


    意思了,無品無級,卻有直入宮中覲見君王的權力。


    元春這是給寶玉弄了一張保命符啊!


    「寶玉跟你不一樣,他那性子這輩子無望官場。又是個純善人,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別人耍的團團轉。有了這道旨意,那些打他主意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了。」


    賈琮搖了搖頭:「大姐姐多慮了,這不是還有我嘛,有我在誰敢欺負寶二哥,我定帶人打上門去。」


    元春笑了笑並未反駁,隻是搓了搓堂弟的腦瓜子。


    「不說這個,你寶二哥眼看就要到說親的年紀了,結親之事,自古以來就是門當戶對。有了這道聖旨,咱們家也好給他娶親啊。」


    好好的怎麽說到給寶玉娶媳婦的事了?難道有瓜吃?


    賈琮立馬變成吃瓜人:「大姐姐心中有了人選?」


    「上回祖母來宮中跟我說起過,我便請了楊娘娘,想讓她幫忙尋摸尋摸合適的人選。當下倒是有幾個合適的……」


    話說一半,元春突然往賈琮腦瓜上一敲:「好了,這事兒還沒影呢,暫時不提。」


    眼看瓜皮都被切開了一道縫,突然被收走了,寶寶不開心。


    哐當!


    偏殿方向傳來的聲響打斷了姐弟二人的閑談,賈琮舉目望去,隻見偏殿中突然跑出來幾名驚慌失措的內侍宮女。


    元春皺眉剛想要嗬斥,卻見其中一名內侍跑來近前,跪下說道:「娘娘,德妃娘娘送來的佛像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碎了,裏麵露出一具……一具……」


    「一具什麽?說清楚!」


    「一具嬰兒的屍體!」


    偏殿中堆滿了各宮送來的賀禮,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占據了大半個房間。


    不過在一張桌子下,散落著彩繪的泥塑碎片,碎片的中央,竟然是一具小小的幹屍。


    賈琮強忍惡心,湊近了仔細觀察,的確是嬰孩沒錯。


    「德妃娘娘向來節儉,前日過來時,便帶了這尊佛像,說是她讓宮人特意去大報恩寺求來的。原本奴婢想將佛像搬去香案那邊,不料手一滑……」


    抱琴製止了內侍的嘮叨,小聲跟賈琮說:「三爺,娘娘已經讓人去請皇貴妃娘娘了。這事兒牽扯到了德妃娘娘,娘娘讓奴婢先送您出宮。」


    賈琮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後宮傾軋,身為外臣他還是不要參與過深為好。


    以元春的能力,處理這些應該不會有問題。


    「賢妃妹妹啊,真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啊!」


    賈琮還沒走到鳳藻宮的大門口呢,就被門外一聲嚎叫嚇了一大跳。


    抱琴的額頭青筋都突突跳,小聲說道:「是德妃娘娘……」


    「行了,別嚎了,沒人說是你!」


    這個聲音賈琮很熟悉,嗬斥人都這麽溫柔,是皇貴妃娘娘沒跑了。


    果然,賈琮正想著要不要避一避的時候,隻見楊氏領著一名粉色宮裝的婦人出現在了門口。


    「臣賈琮拜見皇貴妃娘娘,拜見德妃娘娘。」


    楊氏見到賈琮時,愣了愣,隨後溫和的說道:「趕緊起來,你姐姐呢?」


    「妾身拜見楊姐姐,拜見德妃姐姐。」


    正說著,元春已經從前殿中走了出來,屈膝拜下。


    楊氏正要過去將其扶起,卻見馮氏一個健步小跑過去,屈膝就是一禮,口中還不斷的哀嚎:「賢妃妹妹啊,那真不是我做的,真的,你要相信我啊……」


    說實話,馮氏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嗓門也是一等一的大。


    能被皇帝冊封為四妃之一,肯定是占有一項優勢的。賈琮從馮氏的一言一行中大概能分辨出真假,這事


    兒八成不是馮氏所為。


    不過這嗓門也太大了些,他都能看到楊氏被吵的快維持不住溫柔了。


    「德妃姐姐快起來,妹妹從未懷疑過姐姐……」


    馮氏嘴巴不停,元春都被吵的心煩意亂起來。


    她突然捂著肚子:「哎呦,疼……」


    這一下,馮氏立馬停下了哀嚎,一把扶住元春就尖叫道:「快、快、請禦醫!」


    「好了,扶了她回屋,你也別吵了,隻要你不吵她便不會有事。」


    元春感激的看了一眼說話的楊氏,苦笑說:「我沒事的,可能是方才出來的急……」


    賈琮還是未能離開,楊氏不知是怎麽想的,竟然將他留了下來。


    經過這番折騰,宮中精通驗屍之法的內侍已經初步檢查完了。


    「啟稟娘娘,卻為嬰孩屍身,約有月餘大小。奴婢覺得,這個嬰孩很可能是來自暹羅的阿讚古曼童。」


    楊氏三人不知道這阿讚古曼童是什麽,賈琮卻有些了解。


    阿讚古曼童,暹羅國民間巫師多用嬰孩屍體,製成嬰靈,供奉它的人覺得它可以給主人帶來好運、財運等等。z.br>


    當然,這等近乎禁忌的方式也有詛咒之意,有沒有用不重要,但宮中出現巫蠱之術,怕是要鬧翻天了。


    原本已經被安撫好的德妃馮氏當下就嚇白了臉,哆哆嗦嗦連大嗓門都用不出來了。


    但凡宮中出現巫蠱,就沒有不流血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陛下駕到!」


    眾人正要起身出去迎駕,卻見皇帝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妾身(臣)拜見阝……」


    「行了,別拜來拜去了,都坐吧。」


    劉恒心情不怎麽好,他原本正在勤政殿批閱奏折,突然後宮來稟,鳳藻宮又出事了。


    擔憂元春腹中之子,他扔下政事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卻聽到內侍說是巫蠱之術。


    「陛下,真的不是妾身幹的,妾身從未有過害人之心,還請陛下明察啊……」


    見到皇帝後馮氏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又扯著嗓子就開始嚎,皇帝本就心煩意亂,這下子臉更黑了。


    他額頭青筋砰砰跳,剛要開口嗬斥,卻見楊氏衝他微微搖頭。


    算了,馮氏小門小戶出身,膽子又小,萬一嚇壞了到時候還得自己哄。


    「好了,朕知道不是你。」


    劉恒製止了馮氏的哀嚎,隨後給賈琮使了個眼色:「賈琮,你現在就跟大伴去大報恩寺查一查,看看這佛像到底是怎麽回事。」


    賈琮早就想要離開了,吃瓜是挺香的,但吃後宮的瓜就有風險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惹上一身騷。


    他連忙向皇帝拜了拜,跟著夏守忠匆匆離開了鳳藻宮。


    馬車悠悠南行,順著正陽大街出了永定門。賈琮跟夏守忠閑扯道:「夏公,宮中這麽不安全嗎?大姐姐會不會遇到危險?」


    「小滑頭,套咱家的話!」


    夏守忠敲了一下賈琮的腦殼,嗬嗬說道:「放心吧,賢妃娘娘安全著呢,太後娘娘與皇貴妃娘娘都盯著鳳藻宮,光是得力的人手都派去了近十人。再說了,想在咱家眼皮子底下謀害賢妃娘娘,嗬嗬……」


    有了周氏的前車之鑒,後宮又被清理了一次。


    這次元春有了身孕,太後與皇貴妃親自派遣自己的心腹進駐鳳藻宮,皇帝更是讓夏守忠盯緊了後宮的一舉一動,力保元春順利保胎產子。


    這會的鳳藻宮,可以說是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那還不是讓人做下了巫蠱之


    術……」


    夏守忠翻了個白眼,這廝好欠揍,打人不打臉啊!


    「這倒是給咱家提了個醒,看來還是得加強防範。」


    說話間,在一隊龍禁衛的護送下,馬車停在了大報恩寺外。


    一身常服的夏守忠,領著禦貓服的賈琮走進寺中,一路直行來到了主持大和尚的精舍中。


    德妃送去鳳藻宮的佛像的確是大報恩寺製作開光的,夠大夠漂亮也夠便宜,京中多有人家請回家去供奉。


    這種陶製的佛像,多為普通信仰佛教的百姓供奉。至於德妃娘娘嘛,貔貅一般的性子,能花好幾兩銀子,費心巴腦的讓人請回宮中,已經是很不錯了。


    賈琮看著偏殿供奉的一尊尊陶製佛像,開口問道:「空言大師,這些佛像是何人製作?」


    「這些都是寺南梅林外的小郭莊燒製,小郭莊中有不少人家精通燒製陶器。至於這些佛像,小郭莊有一能人,善泥塑、製陶,曾為工部大匠……」


    小郭莊距離大報恩寺不過兩刻鍾的路程,空言大和尚派了座下弟子見性和尚陪同二人一同前往。


    見性是大報恩寺處理這些俗事的管事,與那製作佛像的原工部大匠郭曉思相熟。


    眾人來到小郭莊時,這個百十來戶的莊子到處是各式各樣的土爐,整座莊子都被淹沒在煙塵中。


    賈琮連連咳嗽,抱怨了一句:「咳咳,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還能吸到霧霾!」


    「霧霾?什麽是霧霾?」


    夏守忠也咳嗽了好幾聲,正要詢問這個新奇詞,卻聽到身邊的龍禁衛校尉突然大喝:「什麽人鬼鬼祟祟,還不出來?」


    原來是前往不遠處的土爐後門趴著一個人,校尉大喝之後,那人卻動也沒動。


    反倒是賈琮眼力好些,察覺有些不對:「土爐還燒著火,哪有人能扛得住燙趴在爐子上。趕緊去看看,是活人還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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