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破壞氣氛,老爺子立馬就不樂意了,瞪了他一眼說:「別提這倆混賬,朕聽了煩!」


    都稱朕了,那就不提了。


    賈琮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看著老爺子賣慘。


    果然是老小孩小小孩,聖人老爺子倒了大半天的苦水,突然話鋒一轉連赦大老爺也埋怨上了。


    「還有你家老大,朕不過降了他的爵,就跟朕置氣整整好幾年。不是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嗎?他倒好,躲在家裏天天玩女人,還借著喝醉跳著腳罵朕。」


    呃……


    老太太聽得是戰戰兢兢,元春苦笑著不知該如何回應,邢夫人就更不必說了,還以為老爺子這會是真的龍顏大怒,麵色蒼白差點給跪了。


    賈琮幽幽接了一句:「您的這個不過,差點把我爹給幹廢了!」


    「小兔崽子,你今日存心跟朕過不去是吧!」


    要不是朕現在行動不利索,信不信今日將你吊起來藤條伺候!


    聖人老爺子扭過頭去不願搭理拆台的小胖子,跟老太太說道:「朕餓了,讓人備膳吧。記得多做些肉食,這些天清湯寡水的,朕感覺自己快變成牛羊了。」


    在一旁伺候的戴權眉頭都快皺成毛毛蟲,苦澀的表情顯示著他的為難。


    「聖人,禦醫說,不讓您吃油膩的食物……」


    「禦醫懂得屁,朕這輩子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帝王天子吃的還不如普通百姓!」


    老爺子麵上憤怒,實際上內心中好一陣狂喜。


    離了皇宮大內,老四就管不到他了,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罵人就罵人,真是恣意的很呐!


    原本賈母都要去安排廚子做飯了,一聽戴權的勸說心中左右為難。


    她不禁將求助的目光轉向賈琮,見賈琮點了點頭後才讓鴛鴦親自去盯著廚房。


    賈琮跟著鴛鴦一起過去,老爺子這段日子因為禦醫的安排吃的寡淡了些,想要吃些重口的肉食也沒什麽意外的。


    不過到底是有礙龍體,賈琮便吩咐廚房的人,想辦法避開重油膩的食材,搭配好營養與口味,也算是給吃了好幾個月「清湯寡水」的可憐老頭解解饞吧。


    三月不知肉味,太上皇過的那叫一個恓惶。


    榮國府的大廚隻要鍋鏟在手,就是拿塊豆腐也能製成仙界珍饈。


    經過廚子的精心調製,什麽豆腐做的紅燒豬蹄、豆腐做的鯉魚焙麵、豆腐做的紅燒獅子頭……


    好吧,大部分是豆腐與麵食的精心烘焙,卻讓太上皇大呼過癮。


    再加上幾道真正的肉食,老爺子之前對小胖子不停拆台的怨念,在幹掉三碗飯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還在用飯的時候許了好幾個毫無成本的諾言。


    例如將來給賈琮的崽兒賜字,回宮後給榮國府的幾個小丫頭賞賜最精美的貢緞等等。


    老爺子摸了摸明顯凸出來的肚子,跟賈琮招了招手:「不行,朕吃撐了……小胖子,陪朕去你家的省親園子裏走走消消食。」


    聖人口諭,賈琮自當聽從。


    華燈點綴,賈家的這座省親園子如人間仙境,美輪美奐好不真實。


    聖人老爺站在水榭的二樓,憑欄遠望。


    湖心小築中,隱隱傳來小丫頭的笑鬧聲,讓老爺子有些羨慕。


    水中的倒影在湖麵微起的波瀾中更加夢幻,便是見多識廣的老聖人也不得不連連讚歎。


    他突然幽幽歎了一句:「跟你家這園子一比,朕的龍首宮可以用家徒四壁四個字來形容。」


    賈琮翻了個白眼,嘟囔道:「龍首宮的那幾根頂梁柱,足夠建上十座園子了。」


    老爺子沒好氣的在賈琮腦瓜上敲了一下:「你覺得龍首宮夠不夠寬敞?」


    賈琮無聲點頭,龍首宮的麵積近乎紫禁城的八分之一,能不寬敞嗎?


    「所以啊,朕才說龍首宮家徒四壁啊。」


    嗯?


    老爺子唉聲歎氣:「那麽大的宮殿中,隻住著孤家寡人一個!」


    「兒子之前想要在皇極殿陪您住,您可是硬生生將兒子趕出來的。」


    背後突然出現的幽怨,讓老爺子大吃一驚。


    「老四,你怎麽來了?」


    戴權遠遠拜下:「聖人,皇爺不讓老奴稟報……」


    劉恒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自己的老爹太能折騰了,他原本正打算處理大軍南下的事宜,卻不得不因為擔心離家出走的老父親將五軍都督府與內閣的文武大臣扔下。


    當得知老爺子瀟灑的吃得好玩得好,這才放下心來。


    他興衝衝跑來園子裏,想要安慰置氣的老父親,不料聽到了老爺子對家徒四壁的最新解釋。


    一下子,劉恒整個人都鬱鬱了。


    兒子都快舍了麵皮彩衣娛親了,您老卻嫌棄兒子礙眼,這會又說孤單寂寞冷……


    老聖人的麵色有些尷尬,雖然不是明說,但他仍然有一種被當場抓女幹的詭異感覺,尷尬的不知該怎麽跟倔兒子解釋。


    好一陣尷尬的寂靜之後,劉恒歎了一口氣:「爹,您玩了一下午了,兒帶您回家歇息。」


    「不回不回,還不容易出宮,總要過夠了癮再說。」


    老聖人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斬釘截鐵的說道:「小胖子已經答應了我,過兩日帶我去參加魏老匹夫的壽宴。聽說那日會有非常有意思的事發生,這麽好玩的事豈能錯過!」


    啊?我啥時候說過這話?


    從小胖子臉上的茫然表情中,劉恒知道這根本就是老爺子自己的興之所至。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老爺子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有了緩解,就任由他胡鬧吧。


    劉恒悠悠歎息:「那兒子也陪您暫住園子裏吧……」


    「胡鬧,你是皇帝,宿於宮牆之外,萬一被賊人知道了你的行蹤,行那不可言之事,豈不是要天下大亂?更何況每日有那麽多的折子要批閱,難道你還能讓通政司把各地的奏折都送到寧榮街來?」.z.


    劉恒聞言嗬嗬一笑:「這個父皇放心,兒子出宮前已經將重要的折子處理完了,而且還將弘兒扔到了勤政殿中,剩下的那些事,想來他會處理妥當的。」


    叮叮叮……


    景陽鍾響起,五品以上京官排著整齊的隊列入勤政殿前廳上朝。


    不過今日的常朝有些讓人看不懂,龍椅上空蕩蕩的,唯有龍椅旁的高椅上四皇子劉弘正襟危坐。


    當今皇帝打登基後,除了偶有重病缺勤,其餘時間總能在龍椅上看到那副誰都欠了他百十萬的黑臉。


    齊博瀚作為暫時主持內閣的大學士,率先開口問道:「敢問四殿下,陛下今日為何沒有上朝?」


    劉弘頂著黑眼圈,強忍著打哈欠的衝動。


    昨晚他用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才一一回複了堆積如山的奏折。


    其中光是河南右布政使李繼樂的問安奏折就有十幾道,其中更是從九月十五開始,連續十七天送來奏折。


    累積長達三萬字的奏折中,除了問安外,便是開封府的天氣越來越冷,作為臣子他很惦記聖躬,希望京城不要太冷,這樣皇帝陛下就不會在批閱奏折的時候凍手了。


    先不說宮裏不會窮到生不起爐子,就單說十七天快馬十七道均字數兩三千的折子,還他娘的


    都是廢話,李繼樂是想煩死皇帝老爺嗎?


    還有南寧府的知府馮春強,這個月又送來奏折了:陛下,南寧的菊花開得好漂亮!


    上個月他的奏折內容大致可以總結為一句話:陛下,南寧的桂花開得好漂亮!


    上上個月:中秋節到了,陛下,南寧的木槿花好漂亮!


    「齊閣老,父皇微恙,今日早朝,由孤主持。」


    劉弘身為皇四子至今無封無爵,按製是不能稱孤道寡的。


    而且往日裏他給人的印象始終是恪守規矩,彬彬有禮。


    今日卻一反常態,不但僭越稱孤,更是打斷了齊博瀚的追問,當場給了齊博瀚一個難堪。


    「孤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齊閣老,內閣是吃幹飯的不成?為何父皇的案頭有數不清的無用奏折?」


    齊博瀚原本還想追問皇帝的病情,卻見劉弘拍了拍手掌,從殿外走進來兩名抬著大竹筐的大漢將軍,巨大的竹筐中,堆滿了奏折。


    「也許有愛卿想要問,孤口中的無用奏折是什麽?那好,孤讓人給各位愛卿念幾道吧。」


    劉弘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夏大伴,念吧。」


    夏守忠躬身稱諾,隨後從袖子中掏出三本奏折,挨個打開念了起來。


    「臣廣陵府知府莊英哲,彈劾廣陵府同知胡守清言語侮辱臣之母……,國朝以孝治天下,臣與胡守清誓不兩立……恭請聖裁!」


    這份奏折讓殿中文武大部分目瞪口呆,唯有有限的幾人麵麵相覷。


    劉弘的嘲諷隨即而至:「這是廣陵府快馬送至京城,而且是由咱們的中樞內閣送到父皇案頭的。孤想問問齊閣老,難道父皇不隻需要處理軍政要事,還得給吵架罵娘的官員們勸勸架不成?」


    齊博瀚被這聲反問問的啞口無言,劉弘卻仍舊不解氣,冷聲道:「夏大伴,下一份!」


    夏守忠取出第二份,卻不是奏折,而是一堆奏折的摘要。


    隻聽他朗聲讀到:「八月中秋,南寧府知府馮春強上書,南寧的木槿花開得很漂亮,並問陛下聖安。」


    「九月十二,馮春強再次上書,南寧的桂花開得很漂亮,並問陛下聖安。」


    「十月初一,馮春強再次上書,南寧的菊花開得很漂亮,並問陛下聖安。」


    「這是近三個月馮春強所有送往京城的奏折中,最有價值的三份,餘者皆是空無一物,至少這三份讓孤知道了一件事,南寧的花卉挺多,而且開得花很漂亮!」


    劉弘嗬嗬笑著,殿中的文武大臣卻俱是低下了腦袋。


    羞愧者有之,忍笑者有之,不在乎的也有之。


    劉弘用手輕輕敲擊高椅上的扶手,咚咚咚……


    一聲聲敲擊,如同敲擊在齊博瀚的心髒上,讓他額頭的冷汗越發多了起來。


    「齊閣老,孤要是沒有記錯,內閣的第一職責就是為君分憂,處理國朝軍政事。小者自決,大者才送往禦前請求聖裁,沒錯吧?」


    齊博瀚突然感覺丹陛上的皇四子比當今皇帝更加氣勢逼人,他連額頭的冷汗都顧不得擦,躬身拜道:「回殿下,確實如此!」


    「那孤倒想問問齊閣老,廣陵府的莊英哲被罵了娘,這件事已經大到非聖裁不可的程度了?」


    劉弘的問話齊博瀚根本無法回答,他隻能繼續垂首躬身,連連請罪。


    「先別急著請罪,齊閣老……」


    劉弘袖子一揮,將怒火播撒整座大殿:「諸位愛卿,孤很想問一個問題,諸卿每晚是什麽時辰睡覺?」


    「回殿下,臣是戌時末。」


    「臣是亥時初……」


    「亥時……」


    「戌時……」


    劉弘聽著群臣一聲聲的回稟,又心疼又惱怒。


    他猛地一拍高椅的扶手,起身冷笑起來。


    「諸卿真有福氣,最遲不過亥時便能安然入睡,不像你們的天子,孤那可憐的父皇,子時能躺在床上都是奢望。」


    他掃視群臣,慢慢走下丹陛,來到擺在殿中裝滿「無用奏折」的大竹筐,一腳將其踹倒。


    嘩啦,裝的滿滿當當的奏折瞬間散落一地。


    劉弘譏諷的說道:「孤不知道內閣、通政司以及殿中的各位為何要將這些無用的奏折送到禦前,但孤知道父皇每日隻能睡三個時辰甚至是兩個時辰。鐵人都熬不住,可父皇已經堅持了整整五年。」


    「你們,是想累死你們的天子嗎?」


    撲通!


    劉弘最後的那一問,嚇得殿中的臣子無不跪倒在地。


    他們沒人敢去背累死天子的罪名,但他們做的事情已經被劉弘定性。


    「臣等不敢,還請殿下明察!」


    劉弘背手站在跪著的人群中,俯視群臣:「諸卿會不會覺得孤在小題大做?」


    「臣等不敢!」


    「不敢?看來是會了。」


    劉弘走到了俯地請罪的齊博瀚跟前,往日對齊博瀚的尊敬今日不顯分毫,反而頗為冷漠。


    他盯著齊博瀚看了許久,齊博瀚能感覺到後背厲芒穿身的刺痛感。


    「齊閣老,孤讓人搬來的這些無用奏折,你帶回去吧,好好讀一讀,好好想一想。內閣若是連這些無用的奏折都解決不了,那在孤看來,內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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