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師徒二人的一唱一和,句句針對孔仁鏡身上的大儒頭銜,不但激得孔仁鏡麵紅耳赤,更是讓堂中賓客無不想盡了辦法憋笑。


    千萬不能笑,他們可不是六元文魁徐青藤,更沒有叫賈恩侯的好爹,曲阜孔家得罪不起啊!


    相比不學無術的孔仁鏡,孔祥廉雖說不喜徐晉師徒以及王驥等人的囂張,卻也知道麵前這幾個人都不是能輕易得罪的。


    而且今日到魏府這兒可不是來得罪人的,自家已經得罪了內閣首輔,要是再得罪了榮國府和徐晉這等簡在帝心的人物,那孔家人今後別想來京城了。


    指不定來一次就要莫名其妙少幾個人,這一點賈恩侯那廝絕對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劉寶珍是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申本淵一直盯著孔家人的眼睛不說話,周怡昌打進門後就望著孔仁鏡笑嗬嗬的,不過賈琮隱隱能看到他袖中雙臂在微微震顫。


    賈琮的心中在呐喊:英雄,錘他!錘他!


    「四皇子到!」


    門口突然傳來的唱禮聲挽救了快要憋壞的眾賓客,眾人齊齊往門口看去,四皇子劉弘一身紅底金紋青龍袍大步走進前廳。.


    「臣等(草民、學生)拜見四殿下,殿下萬安!」


    劉弘頷首回禮,拱手道:「諸位快快平身,今日魏師壽辰,孤是作為學生來給老師拜壽的,不必多禮。」


    說罷他環顧四周,立馬就察覺到了堂中的氣氛不對,特別是如同鬥雞模樣的賈琮以及受氣蛤蟆模樣的孔仁鏡。


    孔家人啊,那沒跑了,這是敵人!


    「琮哥兒,怎麽氣鼓鼓的?誰欺負你了跟四哥說,四哥幫你報仇。」


    嘶!


    傳言賈琮深受二聖喜歡,聖心獨具,如今看來便是未來的太子殿下也頗為喜愛這廝……


    堂中不少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身邊的子侄,讓這些少年渾身發涼。


    別人家的孩子當麵,自家的小兔崽子怎麽看怎麽礙眼。


    「賈家小兒辱我孔門,殿下卻隻向著賈家小兒,如此怕是不太妥當吧。」


    因劉弘到來剛剛有了緩解的氣氛,隨著孔仁鏡的這句話重新變得冰冷,孔祥廉真是後悔死了,方才怎麽就沒把這蠢貨的嘴巴給堵住。


    一句話得罪兩人,真不知道他孔仁鏡是如何結交那些文武大臣的。


    「嘿我這暴脾氣,敢罵小爺,看我不錘死你……」


    賈琮自覺靠山夠硬,挽起袖子就要衝過去捶他,卻被劉弘一把揪住了後脖頸。


    隻見劉弘原本掛著和煦笑容的臉色變得冰冷,冷冷看向孔仁鏡。


    「孤做事,需要你來教?」


    未來的太子爺前幾日才是奉天殿彰顯了儲君的赫赫威嚴,見這位小爺冷了臉,堂中眾人幾乎齊刷刷屏氣凝神,偷偷後退了一步。


    孔仁鏡匆匆來京,雖然聽說過劉弘強勢壓製群臣之事,卻是不屑一顧,總認為劉弘不過十六歲的小兒罷了,當今皇帝不也是對他孔家恭恭敬敬。


    他甚至挑著慣用的話語來逼迫劉弘:「殿下身為皇子,身份高貴,自然不是臣可以教導的。但我祖大成至聖文宣王乃天下師,《禮記》有載,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殿下偏私不公,臣身為聖人後裔、孔門門徒,當諫殿下,有錯即改之……」


    「放肆!」


    夏守忠往前一步,嗬斥道:「殿下師聖人、陛下,學於大相公,你的意思是說聖人、陛下教導無方?還是說,爾孔家人強於桃李滿天下的魏閣老?」


    噗通~


    孔祥廉一腳將孔仁鏡踹跪在地上,隨後自己也跪下請罪:「臣


    之侄言語有失,還請殿下恕罪!」


    「孤倒是覺得孔仁鏡說的是他的真心話……」


    劉弘抬腳往前幾步,居高臨下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孔祥廉、孔仁鏡以及身後兩名孔家後輩。


    「大成至聖文宣王?孤若是沒有記錯,太祖登基時下詔,奪前朝之封,敕封孔聖人為至聖先師,子孫襲衍聖公。孔仁鏡,你拿前朝的敕封來壓本朝的皇子,你是想要造反嗎?」


    哐當!


    孔仁鏡終於怕了,他匍匐在地,磕頭請罪。


    「殿下恕罪,是臣一時糊塗……」


    「不、不、不,孤覺得你可不是一時糊塗,大成至聖文宣王啊,這可比衍聖公這個名號響亮多了。孤看你是懷念前朝想的緊,這樣,韃靼跟瓦剌的使臣就在四方館,孤讓人送你過去,你跟韃靼與瓦剌的使臣敘敘舊情如何?」


    噗通!


    咚咚咚……


    這下子孔仁鏡頭磕得更加更凶了,原本還想說幾句緩和一下氣氛的人紛紛緊閉嘴巴,生怕被孔家這二愣子給牽連了。


    還有幾位老臣像是看怪物一樣盯著劉弘仔細打量,他們怎麽就一直沒發現,溫文爾雅的四殿下什麽時候這麽毒舌了。


    「孔祥廉……」


    「臣在。」


    劉弘鄙夷的看了一眼孔仁鏡,孔聖人若是見到後輩子孫這麽沒出息沒骨氣,估計能掀開棺材板出來錘死這群不要臉的貨色。


    相比孔仁鏡,孔祥廉的表現就好的多。曲阜孔家爛是爛了點,但千年的世家總會有幾個頭腦清醒的人。


    劉弘想起祖父與他老子的教導,痛心疾首的跟孔祥廉說道:「曲阜孔家乃聖人後裔,對後輩子孫的教導不能馬虎。今日還好,此處皆是我大夏子民,若讓他國見到聖人後裔是這個樣子,豈不是丟盡了孔家乃至我大夏皇朝的臉麵?」


    不管是不是說者有意,孔祥廉低垂著頭顱,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他順著劉弘的話長歎了一聲:「殿下教訓的是,隻不過臣在孔氏族中隻是管理庶務,無權過問教導之事……」


    「如此……」


    劉弘突然沉默,孔祥廉袖中的雙手緊握,低垂的雙目流露著野望。


    堂中之人無不在等待未來太子爺的應對,賈琮也好奇劉弘突如其來的沉默是在準備著什麽。


    「孤雖在京城,但曲阜的情況孤還是很了解的。孔家不肖者眾多,甚至有人在京城指鹿為馬,公開售賣芙蓉膏。由此可見,孔族對後輩子孫的教導已經到了不得不變革的程度了。」


    劉弘上前一步,扶起了躬身垂首的孔祥廉。


    他拍了拍孔祥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的名字孤早有耳聞,品性、能力皆是孔族中的佼佼者。孤會奏請父皇,敕封你為至聖先師奉祀官,一來主持孔廟之奉祀,二來你要擔當起教導孔族後輩的責任,勿要讓孔聖人背上不該有的罵名。」


    臥槽!


    賈琮瞪大了眼睛:四哥你太陰險了!


    孔廟的奉祀,曆朝曆代都是孔家的當家人,承襲曆朝敕封的最高爵位人主持,劉弘心血來潮也好,早就預謀也罷,單獨把庶出的孔祥廉推出來,這是要讓孔祥廉跟衍聖公一係打擂台?


    你說孔祥廉與當代衍聖公孔仁軒關係要好?


    親兄弟還爭產呢,孔祥廉哪裏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


    龍禁衛對孔家的資料足夠堆滿兩間屋子,孔祥廉私底下拉攏的庶出族人,都已經占了孔族三分之一了。


    按輩分孔祥廉是孔仁軒的族叔,可他卻與孔仁軒稱兄道弟幾十年。甚至幹了不少仆人的活,臉都不要了,你要說他沒野心,鬼才信?


    孔祥廉謙


    虛推拒,劉弘再三勸說,在孔仁鏡驚恐憤怒的目光中,君臣相得的一幕出現了。


    徐晉與王驥等人默默退到一旁,俱是一臉姨母笑。


    「老師,接下來怎麽辦?我很想捶他啊。」


    賈琮很想錘人,孔仁鏡方才可是罵他賈家小兒了,可四皇子這會跟孔祥廉君臣相得,不太好下手。


    申本淵低頭在賈琮耳邊小聲說道:「不急不急,錘人哪有誅心有意思。看戲,看戲,戲還沒唱完呢。」


    嗯?誅心?


    賈琮有些疑惑,卻見老師徐晉以及幾位師叔伯胸有成竹,便隻好繼續靜待好戲上演。


    果然,劉弘越是與孔祥廉君臣相得,孔仁鏡的臉色越差,要不是方才劉弘的氣勢太盛,扣的帽子太大,他都想拂袖而去。


    「拜見四殿下!」


    詭異的和諧氣氛被打斷,魏爾舒抱著一個書匣子走了進來。


    申本淵微微一笑:「看吧,大戲就要上演了。」


    隻見魏爾舒先向劉弘拜了拜後,又與眾人頷首致意。


    他將手中的書匣子打開,向眾人說道:「家父讓在下送來一套新製的《論語》,乃欽差巡視江南諸州府道鹽政使林大夫采用新的句讀之法注釋,得家父校準之後,煩請諸位雅正……」


    嘩!


    「什麽?新的句讀之法?老夫看看。」


    「注釋《論語》?林海雖有才華,但他自己一個人句讀注釋,未免有些托大了。」


    「其實不然,我曾與林大夫在翰林院共事數載,林大夫才華高絕,又是仕林翹楚,注釋《論語》倒也說的過去。」


    「噓,李兄慎言,孔家的人可還在這呢。」


    「那又如何?沒聽魏少卿說麽,大相公親自做的校準,又能拿出來讓我等共同雅正,想來是不差的。」


    一本書激起千層浪,林如海以新式句讀之法注釋《論語》,眾人褒貶不一,但魏爾舒的四周已經圍滿了人。


    「有意思,先不說林海對《論語》的句讀與注釋是否有錯,這個新式的句讀之法倒是不錯。」


    「左公也覺得不錯?」


    「當然,老夫那小孫兒正值開蒙之齡,每每說起句讀,都能逼得老夫恨不得將書本塞進他的腦瓜中。若是有這句讀之法,不知要輕鬆多少。」


    「左公之言晚輩深感讚同,犬子至今分不清: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句讀之法不錯,但……」


    「林海確實有些托大了,這《論語》乃聖人法之所在,他該將句讀之法上呈衍聖公府,由孔府出麵,召集諸賢達共同注釋。」


    「孔家?嗬嗬!」


    「在下以為不然,便是要重新句讀注釋諸子典籍,也該由朝廷出現,禮部、翰林院或是朝廷出現主持。」


    「如此一來,豈不是萬家言論隻出一語?聖人一言萬法,豈能讓朝廷禁錮百家之言?我等讀書人的風骨何在?」


    「高達謹,你又要宣揚那些忤逆犯上之言?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若非我朝不以言論罪,放前朝,你的腦袋都被砍八回了。」


    魏爾舒手中的幾本《論語》新著被眾人一一傳閱,直到半個時辰後才傳到劉弘的手中。


    眾人意見不一,褒貶不一,卻齊刷刷的開始探討新式句讀之法的使用。


    天下苦句讀久已,特別是家中子侄正在開蒙之齡的幾位,恨不得立刻回家翻開書籍,嚐試新式句讀之法。


    孔仁鏡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他是個蠢人,但不是傻子。


    林如海的《論語》新著沒有被眾人異口同聲的批判,這就是一個信號:曲阜孔家對


    儒門的控製力已經削弱到了極其危險的程度。


    特別是聲援林如海的人之中,有魏慶和這個內閣首輔大學士,以及在此的數位大儒。


    其實孔祥廉也很意外與震驚,他原本是輔助孔仁鏡來魏府和解的,卻不想人家魏老爺子連麵都沒露。


    先是孔仁鏡這個蠢貨得罪了榮國府,惹怒了未來的太子爺,緊接著魏慶和就拋出了一個對孔家極其不利的利器。


    他的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恍惚間劉弘將攤開的《論語》遞到他的麵前。


    隻見劉弘笑嗬嗬說道:「孔卿不妨也看一看,孤覺得林大夫的《論語》新著,極其不錯。孔卿覺得呢?」


    「殿下……」


    孔祥廉恍恍惚惚的接過了《論語》,映入眼簾的是泰伯篇。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大膽!


    孔祥廉很想憤怒的將手中的《論語》砸在地上,可他卻抬眼看了看正衝他微笑的劉弘。


    「孔卿以為如何?」


    劉弘的聲音很溫和,卻讓孔祥廉下意識的感到後背發涼。


    他立馬垂首應道:「殿下說的對,林大夫不愧當世大才,臣佩服。」


    孔祥廉是想用他言糊弄過去,卻不想劉弘不想輕易放過。


    隻見劉弘望了一眼死死盯著孔祥廉手中《論語》的孔仁鏡,眉頭一皺,再次發問:「孤是說,林大夫以新式句讀之法重新注釋的《論語》很出色,孔卿以為如何?」


    不是威脅勝似威脅,孔祥廉一咬牙,沉聲應道:「殿下說的是,臣也覺得此書極其出色。」


    噗!


    「孔祥廉,你……你……你……」


    隨著孔祥廉此話一出,孔仁鏡突然噴出了一口血來,指著孔祥廉連喊三聲你,隨後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賈琮拍手叫道:「不好,咱們的孔大儒竟然激動的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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