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十月,莊稼已經種到了地裏,農人除了去給莊稼澆澆水外沒有什麽活了。


    今年是個豐年,又是皇家莊園,莊戶們不必擔心貪官汙吏的迫害,繳完了皇糧之後,餘下的糧食不但裝滿了糧倉,更是足以讓家裏的孩子吃的飽飽的。


    和煦的陽光驅走了深秋的寒意,黛玉與一群婦孺坐在一戶老嬤嬤家的院子中,笑盈盈詢問莊戶們平日的生活。


    聖天子在位,這兩年的生活幾乎可以說是如夢中美好。老嬤嬤手中的繡花針一刻不停,同時也跟黛玉說著前些年的光景。


    人一老就喜歡回憶往昔,呂嬤嬤出身姑蘇繡房之家,曾經是東宮的女官。


    因昭武末年的那場宮變被波及,好在四爺有個好養母,昔年的東宮宮女被曹太後救下送出了宮。


    老嬤嬤與幾名宮女沒了去處,就直接落戶這座皇莊,平日裏幫著管事張謙管理莊子,同時繡些繡品拿出去換錢。


    隨著莊子上收留的英烈遺孀人數增多,這群軍漢們的老娘妻子大部分沒有什麽養活自己的手藝,幹農活又使不上太多的力氣,哪怕有皇莊照顧日子也過得苦巴巴。


    老嬤嬤一琢磨,就給這群婦孺教授繡工,一來二去竟然在京城秀坊攬下了不少活,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能賺下不少錢來。


    要不然莊子裏的這群小娃娃哪能一個個長得結實,跟著秦大等人練武哩。


    “誰說女子不如男,呂嬤嬤帶著大家用繡繡品換錢養活著一大家子人,這比很多男兒都要厲害。”


    黛玉看著木箱中一份份繡品,哪怕隻是一般的布料,在精湛的繡工與精致的花樣襯托下,比京城好幾家大秀坊的繡品還要強上一些。


    不過因為接活的秀坊一般,繡工、花樣皆是上乘,能換回的銀錢也是有限。


    她想到了湘雲手中現在就有一家經營繡品的鋪子,心生一計:莊子中多是婦孺,而且將來肯定會收留更多的英烈遺孀,僅靠有限的土地產出最多填飽肚子。


    若是能讓這群婦孺有了穩定的營生,比如繡工。不如在莊子裏開設秀坊,讓湘雲的鋪子進行售賣……


    等等,爹爹曾說天朝的絲綢繡品在海外極為受歡迎,那些東、西夷人貴族皆以穿天朝絲綢錦緞為榮耀。


    既然如此,這個莊子上的婦孺可以以繡工養活一家人,那其他地方的婦孺是不是也可以?


    雲妹妹手裏有鋪子,薛家更是經營著好幾家秀坊。再加上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以及宗室中的貴女,她們若是能夠聯合起來,豈不是能借此幫助更多的孤苦婦孺?


    這年月的婦人,哪個不會繡上幾針?高、中、低端的繡品都不會愁銷路。


    再加上宮中的繡女可以說掌握著國朝近乎所有的繡法,隻要經營得當,龐大的海貿足以讓這些繡品換成海量的銀子。


    太後娘娘仁愛,想來也會同意讓宮中的繡女幫忙的。大不了她每個月多去幾趟慈寧宮,陪老太太玩扮演金童玉女的遊戲……


    黛玉一件件翻看著箱子中的繡品,心中卻已草擬出了大致的計劃。


    朝廷已經在沿海開設了好幾處市舶司,海貿的擴大就在眼前,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此事若成,至少那些沒了當家人的軍戶遺孀將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再加上朝廷的撫恤與家中的田地產出,養活一家人根本不成問題。


    想到此處,黛玉眉眼彎彎,亮晶晶的眼中充滿了鬥誌。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公主殿下笑盈盈問道:“嬤嬤願不願意多收些徒弟,我想在莊子上開個秀坊……”


    ……


    今天是寒衣節,又逢豐收,張謙是個心思活絡之人,早前就給宮中送了折子,說是莊子上會在今日擺上流水席,感念天恩浩蕩,慶賀盛世來臨。


    原本隻是想借此在皇帝老爺麵前露個臉,不想試探性的折子竟然真把皇帝老爺給請來了。


    天子帶著三個孩子來吃席,張謙心中激動的同時又緊張的不得了。


    好在莊子上都是信得過的人,一麵麵桌子擺了出來,一盆盆大鍋菜端了上來,校場上甚至擠不下莊子裏的所有人,飯桌都順著校場的兩個出口擺到了街巷裏了。


    沒有精致的席麵,沒有什麽山珍海味,都是些豬肉燉菜、烤製的野味、高粱麵製成的饅頭、羊肉燴餅等等,大部分是軍中慣吃的飯菜。


    唯有皇帝老爺與兩個公主的麵前放了幾盤還算精致的菜式,這還是莊子上的人從河中剛剛撈起的魚兒,讓廚子專門做的。


    五歲不到的淳兒今日可開心了,好多好多小夥伴。


    她學著莊子上的小娃娃,端起裝著滿滿肉塊的碗來,呼啦啦往嘴裏刨飯。


    皇帝老爺見閨女吃得歡快,莊戶們臉上都是笑容,心情自然也好。


    加上陪他同坐的幾人都是武人,便是顧忌皇帝老爺的身份刻意壓製自己的幹飯速度,那也是風卷殘雲,激起了皇帝老爺的鬥誌……


    不過他到底比不過這群幹飯人,加上莊子上的碗要比宮中大,兩碗下肚他就有些撐了。


    “四爺的胃口不如以往了,末將可還記得當年您一頓至少能吃三碗米的。四爺每日操勞國事,耗費心神精力,怎麽才吃這一點?”


    秦大看著皇帝老爺雙鬢中露出的灰白色,不由皺起了眉頭。


    “四爺也別怪末將說話粗陋,當年您與殿下一同跟著老公爺練武,那會身子骨多壯實?這不行啊,天下有您這樣的聖君,才是億萬百姓之福。您得多練練,大家夥還盼著您萬歲呢。”


    這話若是被有心人挑刺,遇到昏庸之君還不知要被冠上什麽莫須有的罪名。


    整桌人都安靜下來了,反倒是皇帝老爺聽完後先是苦笑,隨後灑脫的搖了搖頭。


    “多少人盼著朕早死,也就是你們才會跟朕說這些……朕知道了,今後會重拾武藝。過兩年太子再大些,朕就帶著大家重啟北征,實現大哥當初的願望。”


    回京的途中皇帝的心情挺複雜的,莊戶們感念皇恩,將家中的收獲挑著最好的獻給了皇帝。


    這家的雞蛋、那家獵來的野雞、東家的土豆、西家的南瓜……


    皇帝沒有拒絕這些東西,讓張謙安排了三輛馬車才算將莊戶們的心意拉回了京城。


    他打算用這些東西在大朝會上招待群臣,讓他們也品味一番百姓們對他這位帝王、對朝廷的感恩。


    ……


    榮國府今日來過客人,劉姥姥帶了外孫來給老太太磕頭謝恩。


    去年冬日她家受了榮國府的幫助才度過了災荒之年,今年的收成極好,她家如今糧錢不缺,外孫還去了學堂,如今已經識了不少字。


    雖說抄寫的佛經字跡歪歪扭扭,有些字明顯是照著臨摹出來的,但賈琮還是能感受到王家人的真情實意。


    老太太對劉姥姥的感官越發好了,笑嗬嗬的說道:“那孩子聰明伶俐,隻學了一年就能抄寫佛經,將來說不定能考個功名出來。原本我還想留劉氏祖孫住上幾日的,可惜那孩子明日就要回學堂讀書,隻能用完了午飯便讓人送了回去。”


    “學業確實不宜耽擱,農家有機會讀書不容易,那王狗兒一家也是個懂得感恩知分寸的人,孫兒就再幫他們一把。改日讓人再送些書籍過去,若那板兒真有天賦,咱家收他入門下也無不可。”


    賈琮想得比老太太還要深,榮國府在武將方麵不缺門人故舊,但在文官這兒真沒幾個能用之人。


    他將來要走文武兼備的路子,從現在開始就要多搜尋培養幫手。劉姥姥一家品性不錯,王板兒又有讀書的天賦,如今扶他一把又何妨?


    老太太一聽就明白了賈琮的心思,詫異過後心中也釋然了。寧榮賈家每一代都會有驚才豔豔之人出現,第一代的寧榮二公,第二代的賈代善、賈代化,第三代的賈敬……好吧,大兒子也不是善茬。


    這一代她原本以為會是寶玉,如今看來,大房的兄弟倆明顯將其他人甩在了後麵。


    而且相比賈璉來說,賈琮還要強上好幾倍。這琮哥兒無論是在心性、才華還是為人處世方麵,簡直就是妖孽般的存在。


    便是自己的丈夫,榮國府的老公爺都不及這個孫兒,指不定琮哥兒將來的造化要更大,一門三公未必沒有可能。


    劉姥姥送來了不少自家種的瓜果蔬菜,還有她從莊中獵戶手中換來的野味。晚膳時一家人借此嚐了個鮮,圍著桌兒說了好一陣的農家趣事。


    林如海被皇帝老爺強製性休假,不過他就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從賈琮那得知了閨女的計劃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興致勃勃的幫著出謀劃策。


    相比於賈琮與黛玉的粗陋計劃,熟悉國朝政治經濟的林老爺幾乎推倒了黛玉草擬的整個策略。


    “做事不能隻知道求大求全,俗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做生意也一樣,更何況是關乎那些婦孺家人的大事。”


    林如海提筆在黛玉原本定下的合作夥伴中,圈出了幾人說道:“海貿是個聚寶盆沒錯,可海貿的既是聚寶盆也是吞噬人的猛獸。每一個盟友都要謹慎挑選,比如這幾家……”


    賈琮與黛玉湊了過去,隻見林如海將衡陽大長公主府、建寧侯府、鬆江徐家、成都袁家等幾家圈了出來。


    隻聽林如海說道:“衡陽大長公主年歲在那擺著,這兩年病體纏綿,她那雙兒女又是不成器的,品性上靠不住。建寧侯府的確經營著絲綢生意,可他家的生意是靠侯府的威勢強行逼迫福建商會所得。還有徐家與袁家等皇商,野心太大,不宜結交……”


    林如海宦海沉浮十幾年,如今官至一品,掌戶部大權,對人心的把控可以說是出神入化。


    他一家家的給兩人分析,將其中的優者挑了出來,分成了幾個等級。


    而且開始引導黛玉製定計劃,比如可以先在京城試點,規模不必太大。一開始也不必找別人合作,就將家裏的姐妹拉進來就好。


    等作出一些成績後,就可以尋宗室中品性不錯的人合作,擴大規模。當然,這事必須是太後或者皇貴妃牽頭。


    等規模足夠大時,最好能得了皇帝老爺的恩準,成立一家皇商,加入朝廷的海貿計劃。


    ……


    十月上旬,賈琮與黛玉都有各自的活,腳不沾地的忙碌著。


    針對瓦剌的計劃雖然被中樞大佬接手,可夷瀾似乎認準了賈琮,如今得了自由,幾乎是隔一日就要來榮國府找他。


    皇帝老爺估計是覺得自己每日忙的連去後宮的時間都沒有,看著臣子悠閑心中不痛快,竟然又給賈琮冠上了禮部郎中的銜,讓他負責招待未來的順義郡王。


    夷瀾又一次來找賈琮了,因為隨著今年鐵網山圍獵即將到來,到時候他要接受皇帝的敕封,阿羅太的人也會抵達京城。


    將來瓦剌到底會走向何方,他心中實在沒底。沒了汗位不要緊,可若因為自己的打算導致瓦剌血流成河,那他就真成瓦剌的罪人了。


    “永豐伯,這是什麽?”


    夷瀾在賈琮的書房看到了桌上放著的新製衣物,樣式古怪,非當下漢人所穿戴的。


    賈琮撇了撇嘴:“毛呢,也就是用羊毛織成的衣服。夷瀾可汗,草原最不缺的就是羊毛,中原又有技術。等這技術成熟後,你說說瓦剌的百姓還會缺錢買糧食、買鹽巴嗎?”


    這件毛呢大衣是工部用細羊毛手工紡紗,用水力傳動的織機試織的第一件成品。


    工部的那些大匠手藝真是了得,賈琮隻是提供了一個粗糙的思路,他們竟然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製造出了好幾種織機,將羊毛的運用從傳統的平紋、斜紋毛織物、栽絨毯等等,跨越到了羊毛衣物方麵。


    相比絨毯等物,羊毛製成的衣物更有市場。極強的保暖性,肯定會讓毛呢衣物成為秋冬寒冷時的流行風尚。


    至少賈琮就對桌上的這件毛呢大衣很滿意,雖說樣子古怪了點,但京城的冬日是真的冷,要是再有一件厚厚的羊毛衫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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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碼著碼著睡著了,做夢已經更新完了,半夜醒來一看才寫了一千多字,哭死。


    剛剛補充了三千字,先更一章吧。等晚上再繼續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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