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終究不得安生。


    打草驚蛇,蛇既然已經動了,作為獵手,張正矩自然開始了行動。


    此次出京,他是應黛玉所請,皇帝托付清查保定府的詭異。有些官麵上不好查的事,他甚至請來了幾位柳湘蓮的江湖朋友,光是撒在滿城縣中的各類探子,就有多達數百人。


    大理寺的、龍禁衛的、榮國府的親兵,以及混跡江湖的俠客武者。


    盧震的人做的再隱秘,也禁不住這樣查。


    很快,賈琮就收到了滿城縣的消息,輕裝簡行帶著五百騎兵分五路跟在了一家鏢局的後麵,緩緩往山西方向前行。


    押鏢的行當,大過年的不休息也算正常。任誰都不會想到,京畿出了名的福威鏢局出動數百人馬,竟然隻是為了將幾個昏睡中的小丫頭送去太原。


    賈琮遠遠吊在福威鏢局的後麵,心中的怒火隨著張正矩傳來的消息越來越難以壓製。


    滿城縣縣令樊必真的死了,死在了大年初一。


    巡視保定府的北直隸監察禦史林柏再回滿城縣,暫領滿城縣政事。


    根據仵作的檢查,樊必是被人一刀割喉而亡。林柏怎麽說也是有了不少經驗,正麵割喉,非親近之人不可得手。


    林柏一麵快馬上報京城,一麵封鎖縣城,四處搜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縣中有六戶人家來縣衙報案,他們家中皆有女子走失。


    據說是應學堂教習所請,去參加什麽聚會,午後前去至夜未歸。


    一時間,縣中人心惶惶,凡是家中有往女子學堂就讀者,無不緊閉家門,死死盯著孩子不敢入睡,生怕一覺醒來自家閨女也丟了。


    那個所謂的教習自然也消失不見,縣衙的衙役搜查四處沒有發現半點線索,林柏無奈請黛玉調動了駐紮在保定府的神武右衛兩千軍士援手,將整個滿城縣方圓五十裏的地方徹底搜查了一遍。


    那丟失的六名少女半點痕跡都沒搜到,倒是搜到了那名教習的屍體。


    與此同時,縣中開始流傳一則流言。


    之前吳翠微“失足落水”的案子再起波瀾,有人傳言吳翠微無意間看到了學堂教諭與學生夜晚私會,那名教諭擔心吳翠微將醜事說出去,這才將吳翠微殺害拋屍井中。


    而且女子學堂開學不過一月光景,那名教諭染指的女學生就多達十餘名。很多還都是年紀不過十一二的孩子……


    這則流言所造成的影響太大了,隻一日,凡是去學堂讀書的女子名聲盡毀,女子學堂從滿城縣的聖地頓時跌至穀底,成為人人口中的藏汙納垢之處。


    為查清此事,林柏派人去保定府捉拿那名教諭。


    可等來的隻有那名教諭畏罪自盡的死訊,以及一封不知真假的認罪書。


    這一下,流言看似被坐實了。


    接連發生的事,令女子學堂成了眾矢之的,甚至牽連到了整個推行義務教育的計劃。


    整整六日,無論是樊必被殺一案,還是六女走失案都沒有絲毫的進展。


    擺在明麵上的主事人林柏每日裏忙的腳不沾地,實際上的大手子張正矩正磨刀霍霍,準備將這一次參與此事的人一鍋燴了。


    “喲,這麽快就忍不住了!”


    張正矩看完手中的書信,撇撇嘴諷刺道:“一點新意都沒有,又是老調重彈。”


    他將書信遞給黛玉,隨後拱手道:“殿下,這個活還得你去,畢竟人家針對的是義務教育司。”


    黛玉接過來一看,不怒反笑。


    信是太子劉弘的親筆,原來滿城縣女子學堂的事已經傳到了京城,三人成虎之下,流言越傳越離譜。


    保定府特有的女子學堂已經被人說成了“秦樓楚館”,朝野物議非非,義務教育司頓時成了被彈劾的重點。


    據說光是通政司收到的彈劾奏章就有上百份之多,地方上還有大量的彈劾奏章正源源不斷的送至京城。


    地方官員、士紳、在野大儒均對推行義務教育之事頗為憂慮,甚至有人提議朝廷廢除義務教育,恢複舊製。


    特別是針對女子學堂,認為女子學堂的存在有違綱常禮法,女子拋頭露麵會壞了社會風氣。


    劉弘來信一來是詢問張正矩保定府的情況,二來是督促他盡快查清此案,以平息朝野物議。


    當然,信中還交待張正矩,保護好黛玉這個義妹,莫讓京城的事驚擾到她……


    “太子皇兄還真是……竟然采取了拖字訣,這事哪裏是拖字訣能解決的。”


    黛玉都有些哭笑不得,皇帝,聽說又“病”了……


    劉弘借新年休沐,根本不理會朝中的彈劾,全部留中不發。


    張正矩笑了笑:“太子殿下的拖字訣倒是對咱們的計劃有利,拖得越久,此案的影響力就越大。到時候一朝反轉,誰的臉最疼?殿下不妨等幾日再回京,帶著證據回京去舌戰群儒,這可比空口白話打人疼。”


    黛玉莞爾一笑,張先生往日裏像極了羽扇綸巾的諸葛武侯,不過算計起人來,還真是一招接一招,一招比一招狠。


    ……


    “張先生厲害啊,算無遺漏!”


    大過年的頂著寒風奔馳千裏,賈琮早就怨念叢生。不過在收到斥候的稟報後,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福威鏢局的人將“貨物”送到了太原府城東十裏處的一座別院中。


    這座別院雕梁畫棟、氣勢恢宏,門簷上掛著一塊牌匾,上刻二字:岱園。


    “岱園?嘖嘖,則有九鎮,又泰山為東嶽。這園子的主人好大的口氣!”


    賈琮冷笑一聲,吩咐手下召集散在四處的人馬,準備入園捉拿幕後黑手。


    卻見親兵送來最新打探來的情報,這岱園的主人可不簡單,乃是代王府的產業。


    劉憫乃皇室近支,其祖與太宗是親兄弟,原本鎮守大同,後來被太上皇削去親軍衛,遷至太原閑住。


    代王府的名聲不怎麽好,但也算不上差。劉憫好色,王府後宅的女人比太上皇當初不遑多讓。


    但劉憫也沒幹過強搶民女的事,多是用錢砸……


    此事先暫略不表,這會的賈琮卻皺起了眉頭。


    倒不是賈琮怕了代王府,他連聖人親兒子都打,一個皇室近支而已,他還沒放在心上。


    “按照張先生的猜測,幕後黑手不該是皇室宗親才是……”


    賈琮有些遲疑,推行義務教育乃國朝大政方針,劉憫會有膽子違逆二聖?


    迄今已有多少皇室宗親因為違逆二聖被送去了皇陵,劉憫雖然好色,但他不傻,沒可能與皇帝對著幹。


    賈琮細思許久,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十一叔,你拿我的令牌去一趟代王府,請代王秘密出城一聚。”


    ……


    代王劉憫已經年過五十,長得白白胖胖,換上一身員外服,誰都不會想到麵前的胖子是國朝的親王。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聞名遐邇的永豐伯賈琮,在賈十一的引領下秘密出了太原府城,與賈琮會聚距離岱園不遠的山坳中。


    一番寒暄之後,兩人圍著篝火說起了正事。


    賈琮也沒有隱瞞,將保定府以及岱園之事簡略講了一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本王怎麽不記得這裏還有我家的產業?”


    嗯?


    見劉憫又驚又怒,賈琮也愣住了。


    “王爺是說,這岱園不是你家的?”


    岱園二字一出,劉憫額頭的冷汗擦都擦不及。


    開玩笑,這岱園也是王府能用的?


    他連忙擺手否定:“本王就是再荒唐,也沒傻到用岱園二字啊。”


    雖然大夏不興文字獄,民間用龍、岱、聖等等字眼起名數不勝數,可像是劉憫這等皇室中人,該避諱還是得避諱。


    岱園岱園,東嶽泰山那是天子封禪之地,代王這是想當天子乎?


    “此處既然不是王府的產業,那王爺就陪本伯進去瞧瞧,可好?”


    劉憫哪裏敢拒絕賈琮的提議,吹冷風哪有砍腦瓜子嚇人?


    這座被傳代王府避暑別院的園子很大,五百人也僅僅能圍個大概。


    因是年節當下,又逢寒冬料峭,守門的護衛都懶得出來,緊閉的大門被禁軍破開時,他們都還縮在避風之處吃酒烤火。


    等賈琮帶人衝進園子中後,立馬亮出身份。


    “永豐伯奉旨查案,任何人不得擅動,違令者斬!”


    親兵早就摸清了岱園的布局,那六名被送去的地方就在園子的後院。


    賈琮也沒有遲疑,在禁軍的長刀開路之下,很快就抵達了一處院子外。


    劉憫氣喘籲籲的跟著賈琮抵達院門外,剛打算說些什麽,卻聽到了裏麵傳來的淫笑聲。


    “好女兒別怕,來讓爹爹摸一摸……”


    撲通!


    劉憫當即就臉色煞白癱在了地上,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王爺認識裏麵的人?”


    劉憫雖然沒有回應,但賈琮哪裏還猜不到?


    他搖了搖頭,抬手招呼人將劉憫架了起來:“走,咱們進去瞧瞧,看看是誰如此不顧人倫!”


    ……


    院中的景致不必描述,哪怕寒冬時節亦是精致非常,臘梅盛開好不雅致。


    但雅致的美景卻被淫穢之聲毀了個七七八八,正屋外守著的仆人在看到衝進來的禁軍後還想張嘴嗬斥,但很快就一個個跪地不敢出聲。


    代王劉憫被人架了過來,當聽到屋裏中的淫笑與女子的尖叫聲後,一把甩開禁軍攙扶他的手。


    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與力氣踹開了房門,怒喝道:“逆子,你好大的膽子!”


    賈琮跟著劉憫進了屋子,差點沒被屋中的酒氣熏吐了。


    屋中的火爐燒的極旺,十幾名赤裸的男子驚慌失措的看向衝進來的劉憫、賈琮以及十數名手持長刀的禁軍。


    還有六名年紀幼小的女童、少女煞白著臉,縮在屋子的角落、桌下,抱緊了僅存的衣衫,渾身顫抖。


    “父王?”


    其中一名赤裸全身的中年男子應該是喝了不少酒,被衝進屋中的冷風一吹,總算清醒了一些。


    他看清了來人,驚呼一聲跪在了地上。


    不等他說話,劉憫就想奪過禁軍手中的刀砍人,可惜沒有賈琮的命令,這群禁軍是不會把手中的兵刃交給其他人的。


    賈琮製止了劉憫:“王爺,此人是你的兒子?”


    ……


    岱園正堂,賈琮已經弄清這群裸奔男子的身份。


    包括劉憫嫡長子、代王府世子劉侃在內,這十餘人皆是山西軍政要員的子侄。


    劉憫看著被赤條條吊在樹上的兒子,想要開口求情。


    “永豐亻……”


    “王爺若是想要為劉侃求情,還是免開尊口。那六個姑娘,最小的才六歲,六歲啊,他怎麽下得去手?”


    賈琮看一眼劉侃就覺得惡心,三十多歲的人,竟然衝著六歲大點的孩子伸出罪惡之手,這可比十惡不赦還要十惡不赦。


    劉侃的這條狗命,他要定了!


    他冷冷盯著劉憫:“王爺,王府世子如此荒淫,你難道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過?”


    劉憫搖頭回道:“本王真不知曉,那畜生平日裏表現的溫文爾雅,誰會想到竟然能幹出這等豬狗不如之事……而且王府的庶務向來是他來打理,本王很少外出……”


    “明白了。”


    賈琮給賈十一使了個顏色,立馬就有親兵前往太原府城打聽情況。


    他繼續說道:“這事已經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本伯要上奏陛下,還請王爺暫留此處,不得離開。”


    “不行,本王若是不在王府……”


    劉憫剛剛開口便被賈琮打斷,隻見賈琮掏出禦賜金令,冷漠的說道:“王爺最好什麽都別做,否則本伯不介意送王爺去京城覲見陛下。”


    ……


    太原距離保定有千裏之遙,加之近日大雪不絕,往來消息極為不便。


    賈琮難以與張正矩等人交流,隻能自己根據查到的消息分析推理。


    按照親兵審問以及打探得來的情況,劉憫這個代王還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王府的庶務基本上都是王妃盧氏與世子劉侃打理。


    可以說,代王府早就被盧氏母子內外隔絕了。


    在劉憫的心中,嫡長子劉侃是忠孝仁義的化身,根本就不會想到這個兒子會有另外的一麵。


    事實上劉侃早就在太原府結實了大量的世家官宦子弟,他們對外營造出忠孝仁義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從不在太原府禍害百姓。


    但他們的罪惡之手卻伸向了太原府外,甚至是毗鄰山西的地方。


    包括保定府的那四座女子學堂,都是為了迎合劉侃的變態癖好專門營造的。


    劉侃為此還借著巡視王府產業的借口,秘密前往了保定府一趟。


    那日,滿城縣女子學堂就有七八個幼女遭了他的毒手,吳翠微就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剩下那幾家收了劉侃的銀子,隱瞞了此事。吳翠微則是寧死不從,跳入了井中以保清白。


    看似案子的脈絡已經清晰可見,賈琮卻不敢輕易下定論。因為他覺得查的太順利了,所有的證據就像是有人往探子的手中送一樣,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


    若是按照如今所查到的來看,代王府、山西右布政使、山西提刑按察使、太原府同知等等十餘名王公官員子侄涉案。


    皇室的名聲、朝廷的名聲將受到難以想象的打擊,山西的百姓怕是很難再相信皇室與朝廷了。


    “三爺,龍禁衛太原府千戶所千戶朱江明送來一封密信。”


    嗯?


    賈琮接過密信,這是龍禁衛的密檔,而且還是很多年之前的密檔存儲。


    “我艸!竟有此事!”


    他隻看了個開頭就驚呆了,怪不得劉侃會有如此變態的癖好,原來是……


    “大同盧氏前任家主,代王妃盧氏之父盧寰,與盧氏有不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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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雙叒叕發燒了,昨晚迷迷糊糊的沒法碼字。


    這一章是補昨晚的,等下午打完吊瓶回來我繼續碼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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